见微知著。
就好像给你一个线头,便能分条缕析的解开捆绑在真相外的那层层迷雾,露出里面的内核真相。
这并不是容易的能力,可能有些人,一生也不具备这样的敏锐。但有些人,天赋中便有这样的机敏。
褚韶华在推开新居大门时便将所有的心绪烦扰压了下来,恢复成轻松高兴的模样。
褚韶华不会将生意上的情绪带到生活中来,这是她近年养成的好习惯。
即便意识到现在做的事可能比想像中的要复杂一些,褚韶华依旧保持平淡的心态。
接下来事情的发生,更加让褚韶华大开眼界。
首先,杨丘先生的仰慕者曹小姐突然打电话,要请褚韶华吃饭。对于吃饭的邀请,褚韶华不置可否,而是问,“曹小姐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曹小姐声音中带着和悦,“当然是打听来的。”
“从谁那里打听来的?”
“杨丘告诉我的。”曹小姐细白的指尖儿缠绕着柔软的电话线,声音在提到杨丘时习惯性的娇嗲嗲。
褚韶华道,“我近来功课太忙,每天忙着上课,还有些生意要处理,恐怕没空。”
曹小姐忍不住责怪,“就连吃一顿饭的时间也抽不出来?褚小姐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对于这样没有分寸的话,褚韶华一句“我用不着给你面子,咱们根本不熟”就能把曹小姐噎回娘胎,不过,现在褚韶华委婉很多。尽管她委婉的方式也够直接,褚韶华说,“是真的没时间。曹小姐没别的事,我就挂了,再见。”
褚韶华挂断电话。
曹小姐挨父亲一顿训斥,“你那叫什么话,什么叫‘太不给面子’?!你主动打电话过去请人家吃饭,一听便是有事相求。既有事相求,姿态便要放的低。你跟人家有什么交情,人家为什么要给你面子?”褚韶华没说出的话,都由曹父说了。
不过,父亲说的话,明显威力下降,曹小姐咕哝一句,“都是华人圈子里的,都是老乡,就她总高高在上。”
曹父看榆木脑袋的闺女一眼,是啊,都是华人圈子里,可一样也得分个高低啊!你还花着家里大把钱的时候,人家都能替少帅谈军火生意了!家里出大把钱,你读个玛丽苏学院,人家用自己钱读书,入学便是全美第一、全奖的史密斯学院。别看都是人名命名的大学,你以为你那花钱就能上的大学,跟人家这全美数一数二的一样?怎么没有高低?人从一出生就有高低!
更不必提这位褚小姐在波士顿的地位,华人里比她更有地位,更受白人尊重的不多!
曹父见闺女无能,干脆自己去找褚韶华。
曹父没再搞什么电话联系,预约见面,直接找到褚韶华的学校,等褚韶华有空。哪怕上午上满两节课,中午总有吃饭时间吧。
结果,还真没有。
褚韶华中午要与另一位军火商见面,曹父很和气的说,“无妨,我来美国也没什么事,褚小姐下午可有时间?”
褚韶华看一眼曹父递给她的名片,上面的头衔是某洋行经理,还有曹父的大名曹正,以及英文名瑞恩.曹。褚韶华想了想,才想起哪里见过这个名字。当初她给几家军火商拍去购买军火的电报,有一家的回复便是:请与我们的洋行代理人瑞恩先生联系。
褚韶华直接把这回复撕碎扔进垃圾篓未理,这会儿看到曹父,明白曹父所为何来,便道,“下午我要去杨先生家,曹先生要是对这单生意有意,曹小姐消息灵通,想必您可以通过杨先生获得一些信息。”
曹父笑,“我已去拜望过少帅和杨将军,少帅说军火生意由您代理,让我直接与您谈。”
“吃饭就算了,不如您先给我个报价单。如果您的报价单具有竞争性,我会再与您联系。”褚韶华不喜欢拖拖拉拉,也不喜欢故作高深,让人猜她手里的牌。她依旧不打算从这桩生意里拿什么回扣,她要做的,无非就是替胡少帅把掩护打好,便是报答当年胡少帅的相助之情了。
曹父不愧老辣商人,准备充分,立刻从随身带的男式皮包里拿出一个封好的文件袋,笑道,“都在里面了。褚小姐你学业正忙,我就不打扰了。咱们初次见面,我带了些大红袍,给您放家去了,您尝尝。听老席说,您爱这口。这也是咱们中国人的老礼,也是我老曹的一点儿心意,您可千万别客气。”
要褚韶华说,曹父不愧能做军火买卖的买办,为人处事比曹小姐强出三座山,曹父已经四五十岁的年纪,鬓边微霜,却并不因年纪拿大,他是想做生意,又不是要在褚韶华面前摆谱儿。说话和气的紧,既透着同为华人的亲近,却又绝不是那种卑微的神色。能将客气与和气表示的这样恰到好处的人,曹父绝对是其中翘楚。
褚韶华笑,“您太客气了。那就这样。”
“好,褚小姐您赶紧上课去吧。别误了课程,我也回了。”
曹父踩在积冰的柏油路上,不禁又回头看一眼褚韶华远去的背影,心下感慨,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这样年轻的姑娘,就能把关外的军火买卖弄到手!
再想一想自己那没用的闺女,曹父只想仰头长叹!
人跟人的差距咋那么大泥!
褚韶华把曹父送的大红袍分一半给少帅拿了过去,说道,“是曹先生送我的,他是怡和的买办,大概是听说少帅的消息,到我那里打听。他的报价单也一并送了来,优势不大。倒是茶不错,我都拿了来,少帅您尝尝。”
胡少帅先接过报价单的文件袋,并不急着喝茶。附在里面报价单的,还有一份曹先生给褚韶华的书信,里面无非就是利益相关,褚韶华一并送了来。胡少帅瞥一眼就递给褚韶华,褚韶华道,“这些天,这些军火商可没少许我好处,曹先生要是没这一道就怪了。少帅您定知道这些,不知您有没有看过,您要没看过,也能开眼。我就一并带了来。”
胡少帅哈哈一笑,便将信放回袋中,随手放在一畔,道,“曹先生也找过我,我实在不耐烦与他们这些买办打交道,就让他去找你了。”
褚韶华想,胡少帅这行人的心机比常人都深,倒省得他们疑神疑鬼,索性什么都明明白白的放在眼前吧。她一个被人家用来打掩护的,做棋子倒罢,别叫人家再疑人品才好。
褚韶华对曹父的报价不是特别有兴趣,曹父第二天晚上打电话到褚韶华的新居,主要是闲聊,问茶还喝的顺口。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话,彼此心知肚明,褚韶华并未吊着曹父,道,“我尝着不错,带了些给少帅喝,不知他尝着味道如何。”
曹父见褚韶华如此上道,心下一喜,不禁再问,“褚小姐,您是咱们行内人中数一数二的,您帮我老曹掌掌眼,咱的报价如何?”
褚韶华回他四个字,“没有优势。”
曹父提溜着的心攸然往下一沉,定神继续问,“不知是在什么上面没有优势?”要知道,军火种类多了。
褚韶华道,“都没有优势,你的报价太高。”
“褚小姐,能不能——”
“涉及到机密的话,我不能再说了。曹先生,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作业要写,再见。”
曹父脸色沉肃,想到褚韶华的话,暗忖还是要公司把价钱再报得低些。另则,褚小姐这里的路怕是不好走,听说少帅现在身边跟着的是一位严小姐,要不要走走枕边风的关系。
这些买办的手眼通天,胡少帅其实司空见惯,褚韶华颇觉大开眼界。除了对曹父的手段,还有严小姐的智商,真真是智商感人哪。
褚韶华因常去杨家与胡少帅汇报军火进程的消息,再加上她课业忙,如果下午过去,晚上都会住在杨家。褚韶华相貌好,再加上喜读书,学识这块也提了上去,还有出国这些日子,大开眼界,早非吴下阿蒙。胡少帅倒是更喜与褚韶华聊天,再加上两人都喜欢运动。
褚韶华的网球打的一级棒,胡少帅也是网球高手,两人时常在花园里的网球场较量一二。这个时候,严小姐就只有在旁边儿娇声娇气的给胡少帅加油叫好的份儿了,她一小脚女士,打扮的再如何潮流,也打不了网球。
以往,褚韶华对严小姐从不多加关注,今天褚韶华坐在壁炉前看书,严小姐款款走来,优雅的坐在褚韶华既不远也不近的地方,然后开始抚衣领。褚韶华实在受不了严小姐时不时就要手掩衣领的举动,这样的举动倒不是严小姐的银白狐裘的衣领有哪里不妥当,褚韶华怀疑严小姐完全只是为了炫耀一下手指间那鸽蛋大小、能闪瞎人眼的火油钻。褚韶华给她闪的不轻,便说了句,“这钻不错。”
严小姐果然露出受用神色,微微一笑,将纤纤玉手上的硕大钻戒给褚韶华近前看的更清楚,“难得褚小姐也瞧得上眼。看来的确是好的。”
褚韶华怀疑严小姐想炫恩爱,想把这无聊人尽快打发走,便继续问,“少帅给你买的?”
“这年头,哪个新派女子还花男人的钱,新派人男女都是平等的,我自己买的。”严小姐咯咯一笑。
褚韶华再瞥一眼严小姐耳朵上的亮闪闪的钻石坠子,微微笑。你要有自己买钻石的本事,还用出来卖?
褚韶华并不担心有人走严小姐的路子,严小姐如果有本事,不至于现在还辗转于男人的床榻间。何况,严小姐这点儿心机,哪里够胡少帅杨父这行人看的!
严小姐突然道,“我想同少帅说,军火生意让我替她做。褚小姐,你觉着如何?”说着,严小姐又露出招牌式的娇媚笑容,“你知道的,我与少帅毕竟是爱人,关系更近。
褚韶华终于知道严小姐的目的不只是炫耀首饰,她打量一身华丽首饰的严小姐一眼,就凭严小姐的贱相,她要是说“你去同少帅说吧”,怕是她真能去跟少帅说“褚小姐要把军火生意让给我来做”。褚韶华合上手里的书,颇有深意的笑了笑,“不知上海余司长、冯先生、赵先生、田家三兄弟是怎么想的?对了,还有余锦鹤大诗人,灵与肉的结合。”
随着褚韶会说出一个个人名,严小姐面色大变,褚韶华起身走人,换个地方看书。
跟这种人坐的近了,都会影响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