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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卧听风吹雨 引:扇舞 第2章 卢绘

所属书籍: 夜阑卧听风吹雨

    走出傅母于氏的院落,裴恕之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回到楚王屋里时,他又是一副温雅可亲的仪态。

    “傅母……”楚王不知如何开口。

    裴恕之端着一碗热汤凑近父亲,“阿耶不必说了,阿婆死志甚坚。”

    楚王叹息摇头,“当初我还以为是安氏阿姆,以为她不忿在王府无权无势,于是谋害你娘。连乳母孙氏你都查了好些年,谁知竟是于傅母。”

    当年的于傅母对儿子毫无防备,致使泄密。

    十四年前,于傅母深知世子掉包事大,万不能有失,于是将儿子远远调开,十几年不许任何亲友来凉州探望自己,反而保全了机密。

    楚王又问,“毛甫慈那畜生呢。”

    裴恕之:“交给覃伯了,不知是活剐还是喂狗,随覃伯的兴致吧。”

    楚王迟疑:“你不会还想动他妻儿吧。”

    裴恕之奇道:“阿耶将我想作何等人了。毛甫慈自己作孽,怎能牵连无辜。”

    楚王松口气。

    “只不过,”裴恕之垂眸,“毛家靠着出卖阿娘得来的钱财过了十几年穿金戴银的日子,如今也该翻回原样了。”

    “……”楚王感慨,“你小时候多乖巧老实啊。女眷夸你好看,你还脸红呢。”

    裴恕之吹凉了汤药,将药碗递过去:“阿耶别难过,有错肯定不在您身上。都怪给舅父好了,近墨者黑。”

    楚王接过药碗,“李阿保家呢?”

    裴恕之顿了下动作,道:“这家人都得死。”

    楚王心有不忍,但这家人俱知他们父子的底细,为了爱子安危多少人他都杀得,何况这一家子背信弃义之徒。

    他眉头一拧,沉声道:“怎么杀?”带兵多年,没点杀伐决断也镇不住手下将士。

    裴恕之笑道:“阿耶放心,我已有安排了。”

    *

    两日后,病势沉重的王府管事李阿保不治身亡,仁厚的楚王替他办了丧事。

    李妻悲痛过度,一病不起,李家二子于是拿了楚王给的抚恤,带老母回中原寻访名医。

    此后,再无人见过这家人。

    前事了结,裴恕之也要返还中原了。

    他此行本是事出紧急,乔装潜入凉州,是以楚王为儿子送行也只能在夜里。

    苍茫夜色中,楚王依依不舍的为裴恕之系好风兜,一声声东拉西扯的絮叨。

    “岳丈过世,我也没能前去吊唁,你替为父多上几炷香。唉,天不假年,苍柏难常青啊!多多劝慰你外祖母,当年你母亲过世,可怜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又受打击,唉,她也一把岁数了……”

    裴恕之一一应了,还劝慰道:“祖父是吃饱喝足后在睡梦中过世的,没受一点罪。河东百姓都说这是喜丧,是积善之家的福报。”

    楚王系风兜的手停了一下,“丁忧期满后,你还要还朝么?”

    河东裴氏家主去年过世,裴恕之当即辞官,以孙儿的身份回乡丁忧。至下个月,九个月的丁忧期就要满了。

    裴恕之笑意微顿,随后道:“自然要回朝的,上个月陛下已差人去河东催我了。”

    “你,为何非要做这个官呢。”楚王神情黯然,“当年你舅父将你带走,我本以为你会像他一样游历天下。谁知你十四岁就进士及第,当年女皇就授了官,这这……”

    裴恕之面无表情:“若非怕被人认出相貌,我本想再早两年去考科举。”

    楚王顿足:“你这是何苦来哉呢?朝堂岂是好混的,何况女皇性情难测,若有个闪失……叫我怎么向你娘交代!”

    裴恕之微笑:“阿耶不喜欢儿子青云直上么?”

    楚王无奈:“我知道你官运亨通,受陛下器重,可你的身份究竟有大隐患,何不学你舅父潇洒人间,从此再不与都城那群鬼祟见面,岂不更好。”

    裴恕之:“鬼祟只在都城么?那深受阿耶大恩又反手卖了阿耶的李阿保是什么。”

    楚王无言以对。

    “鬼祟无处不在,尤在人心。”暗夜幽光之下,裴恕之面白如冷玉,神情清冷沉静,“若不除去心中鬼祟,去到天涯海角也无法安心,又何谈潇洒。”

    “你是不是为了照顾为父,才入朝为官的。”楚王忽出声。

    裴恕之略微吃惊,“此话怎讲。”

    楚王道:“这些年酷吏横行,满天下搜罗反贼,我的兄弟们已经杀干净了,如今都追究到我的叔父们那几支皇亲头上了。为父还能在西北安耽度日,都靠你在朝中周旋的吧。”

    裴恕之笑道:“那不至于,女皇对阿耶还是有些情分的。”

    楚王讥诮一笑,没有说话。

    他闭了闭眼,仿佛想通了什么,沉声道:“阿璟你记住,无论你想做什么,有阿耶在你后头呢!不必怕,去做你想做之事罢!”

    “阿耶放心,我如今是河东裴氏子弟,为家族入朝为官是正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牵连裴家的。”

    裴恕之说道,“定炉县太过荒僻,日日风霜逼人,对阿耶的腿不好。您还是回凉州城住吧,有陈王妃照顾您,我也能放心些。一切都安排好了,不必担心。”

    楚王挤出笑容:“我原是怕凉州城人多嘴杂,才躲去定炉的。行,阿耶听你的。”

    “阿耶要顾好身子。”裴恕之轻声道,“咱们父子总有光明正大团聚的那一日。”

    楚王含泪:“定有那一日。”

    望着爱子高大修长的身躯利落的一跃上马,身后两名侍卫跟随。

    一阵马蹄刨动,风沙飞舞,三骑人马逐渐消失在路尽头。

    楚王望了许久,覃总管催了好几次才肯转身。

    *

    一行人疾驰两日两夜,途中自有人接应换马,裴恕之三人终于在第三夜天亮前潜入益州以东的一座小城。顺安县是一座因为四方商旅汇集而新建的小城,城郭建造的粗粝高大,城内官吏也多为兼任,人手不足且建筑粗犷。

    裴恕之披着宽大的斗篷,悄无声息的进入县城内一座大宅中。

    屋内早有人在等他。

    “少相总算来了!”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原本正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见了裴恕之方才松口气。

    他徐徐行礼,“康老大的商队天亮就要启程,老夫唯恐少相赶不及呢。”

    裴恕之甩脱斗篷,坐下自斟了一大杯凉水饮下,“……阿耶舍不得我,多耽搁了两日。先生请坐,康氏商队没有变故吧。”

    中年文士坐下:“没有变故,行程照旧。只是原本同行的卢家老管事忽染重病,无法前来,只能托付老康照管他家小娘子,好生护送至东都了。”

    裴恕之放下茶碗,双目如寒露流波,“这卢小娘子不会坏事吧。”西北大商贾家的千金,想来多半是骄纵活泛。若是无人管束,不知会否生事。

    中年文士摸摸胡子:“我看那小娘子还算老实听话。少相若不放心,不如叫她也病一场,明日走不了?”

    裴恕之捏捏眉心,“算了,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此时先别动。看几日,若那小娘子易生事端,再出手不迟。”

    连日奔波马上又要启程,中年文士赶紧叫人准备热水木桶,让裴恕之洗漱更衣。

    他看裴恕之颀长的身躯在屏风后有点施展不开,颇觉歉意:“此地简陋,委屈少相了,连个服侍的婢女都没有。”

    屏风后传来裴恕之的笑声,“这有什么,倒是委屈宋夫子替我捧衣执巾了。”

    中年文士姓宋,他怀抱着一叠簇新衣袍,笨拙的一件件挂到屏风上,边说道:“老夫观少相虽有疲色,但神光明朗,看来这趟是圆满了。”

    屏风后的水声停了一下,裴恕之道:“称不上圆满,不过解了我多年前的一个疑惑。”

    老宋跟随裴恕之多年,自是清楚前后因果,于是感慨道:“唉,早些年《举告令》只在东都及周围一带推行,谁知人心趋利,于是泛及愈广,如今都把手伸到西北边地来了。不知此等恶令之下,多少家破人亡,多少冤魂无助,”

    木桶中热气氤氲,裴恕之凤目微阖,双臂展开搭在桶沿上:“在先生看来,这是血流成河的恶事;于是那群酷吏,却是升官发财的青云之路。”

    耳边仿佛传来细碎的咯吱声,是蚁群在啃噬。

    这些愈演愈烈的恶政,正缓慢腐朽着女皇的金汤。

    “还是内贼难防。”老宋连连点头,片刻后他试探问道,“那李阿保……”

    裴恕之:“都送走了。”

    老宋捋胡须的手停顿一下:“‘都’送走了?”——他问的是一个人,得到的是一家人的答复。

    裴恕之:“李阿保口口声声一时糊涂,实则筹划多时了。去年秋末他就试探出我与阿耶的关系,等到今年初春等到姓毛的才动手。”

    老宋是一听就明白了:“王爷是凉州刺史,李阿保不敢在凉州境内声张,所以要找个懂行人引路去益州。此去路程不短,凉州又是边关重镇,他还得预先备好干粮,马车,过所,以及越关文书——处心积虑,也敢说是一时糊涂?!”

    裴恕之:“李妻为他扯谎称病,两个儿子在外装作担忧父疾。李阿保出逃五日,李家妻儿就为他作假五日。不止如此。据李家仆役说,那几个月李家母子满面春风,还漏嘴说将来做了夫人公子如何如何。”

    ——仆役们稀里糊涂,还以为是楚王要保举李阿保当官。

    “好一家子狼心狗肺之徒!”老宋连拍大腿:“除了远嫁的李大娘子,这家人但有一个念及王爷恩义,哪怕漏出点风来,都不至叫少相痛下杀手啊!”

    裴恕之扯出一抹讥笑,心道那也未必,自己杀人何尝是次次有因由的。

    他缓缓沉入水下,喃喃自语,“幸亏这家一个好人都没有,地藏菩萨明鉴,弟子亲手所送的必定都是恶鬼……”

    “幸亏少相心思缜密,在益州预先安排了人手。一旦举告成功,王爷与少相父子,还有裴家,都是灭顶之灾啊!”

    老宋越说越兴奋,已经穿过屏风,扯了把小圆灯坐到浴桶旁。

    “唉,前边就是酒泉,听说还留有霍嫖姚建的沙土古楼。可惜少相太过匆忙,不然可以走一趟,去看看那位天纵少年的遗迹。”

    裴恕之坐出水面,长出一口气:“以后吧,刀剑时刻悬于颈上,何来兴致。”

    老宋想起如今处境,不由得一声喟叹。

    *

    天光大亮,马匹骆驼都喂饱了草料,长长的商队绵延了两三里地,各色各形的旗帜高高树起,被凌厉的大风拉扯的笔直。

    商队的领头名叫康屈底,今年五十有五,身躯魁伟,目光锐利,紫铜色的面庞有一半被暗红色的胡子覆盖,洪亮的嗓门能从队首传到队尾。

    康屈底是粟特人,十五岁开始行商押队,四十年来不知走过多少地方,经手过多少家商行的买卖。东至东海望,西去沙漠绿洲,甚至杳无人烟的高原雪域他也走过几趟,是位经验丰富,老道守信的商队领袖。

    裴恕之与老宋就隐身于这趟商队的其中一辆马车中。

    商队其余人只知是一位久居西域的老读书人带着病弱的侄子返回中原访亲寻医。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许多需要长途跋涉的客商与旅人往往都愿意与可靠的商队同行,既不会走错野道,遇上贼匪,沿途上投栈扎营也有个照应。

    如老宋与裴恕之这样随行商队的还有好几家,还有游商半途加入,或半途离去。

    老宋原本担心裴恕之这等长于豪族的贵公子受不住连日躲在逼仄的马车中,已备好了双陆博棋。谁知裴恕之一连十余日纹丝不动,不是闭目休憩,就是默默看书,涂写描摹,只在入夜后裹了斗篷下车,在外透上一两个时辰的气后回来,比个垂暮老者还耐得住性子。

    他却不知,忍耐寂寞本是裴恕之自幼习惯之事。

    听见叮哐之声,裴恕之看老宋又在摆弄爻钱与龟壳,便笑道:“此事先生不是早弃了么,怎么又捡了起来,想是闷极了。”

    老宋抬头:“兴许是时来运转,老夫的卦象仿佛开始准了。”这语气中透着三分窃喜,三分不确定,还有四分心酸。

    裴恕之促狭:“哦,准了。譬如先生之前算出子烈父母双亡,算出铁勒手足和睦准,更算出了马信王照生于富贵?”

    覃子烈的父母覃总管夫妇身强体壮,精神抖擞,一看就能活很久;铁勒与寡母小小年纪就被异母兄姐赶出家门;马信王照两人更是出身贫寒——可以说宋神算是反向准确了。

    老宋老脸一红,“那是老夫学艺不精,火候未到,如今似有好转。”

    “何以见得。”

    老宋道:“去年老夫偷偷给那李阿保算过一卦,正是有命无运之卦象。他命中有福遇上王爷这等贵人,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也能全家平安衣食无忧。若是投机取巧,铤而走险,必定死路一条。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他兴奋的捋着胡子,“于是,老夫想再给少相算一卦。”

    裴恕之毫无兴致:“我的命怕是算不出来,之前先生又不是没试过。”

    老宋羞赧:“其实已经算出来了。”

    裴恕之哦了一声。

    老宋双手捧着龟壳,“卦象上说,少相是否极泰来的命格,来日福寿双全,夫妻恩爱,儿女绕膝。”

    裴恕之凤目斜睨,“儿女都算出来啦?”

    老宋兴奋:“对对,少相日后会有三子两女,皆会孝顺出息!”

    裴恕之无语,重新拿起书卷:“先生有这功夫,不如算算四日之后的大事。”

    老宋一悚:“还有四日就到金州了,这么快?”

    裴恕之掀开一缝车帘,“先生没听到她们又在打听金州的吃喝土仪么?”

    窗外传来两个女孩子清脆的叽喳议论,声声都是四日后如何如何。

    其中一个口齿有些糯音朴直的小娘子,这便是裴恕之之前担心可能生事的卢家千金了。

    卢小娘子,单名一个绘字。

    其父卢致南是沙州有名的商贾,据说出自范阳卢氏分家出去的旁支末系之家。其商行遍布陇右道各地,经营门类上至玉器绫罗,下至牧园马场,是最近二十多年发迹的。

    卢致南娶妻谢氏,生有两女一儿,长女便是卢绘。

    两个月前,卢致南这一房的族长过世,急唤他们夫妇回去奔丧,说有要事相商。

    原本卢致南要携妻儿即刻启程,偏生此时恰有一笔大买卖需要收尾。来自西域的主顾早年吃过中原人的亏,坚持厘清尾款时要卢氏主家人在场。于是谢夫人做主,请身为沙州别驾的义兄看顾,长女卢绘留下善后,事毕后由老管事护送至东都与父母弟妹团聚。

    谁知临出发前老管事忽染疾病,只好把卢家商行的车队与绘小娘子一道托付给相交多年的康老大。

    ——以上就是宋神算前些日子打听来的。

    当时裴恕之听罢,便道,“看来卢家门里有些纠缠。”

    老宋一怔之后才明白。

    卢家是这二十多年打拼下家业的,夫妇俩必定不糊涂。寻常人家遇到这种事,都是主母留下善后,由父亲带着儿女先回本家奔丧。然而卢家夫妇却留下了年少的女儿,一是信任女儿能办妥,二来嘛,自是本家有硬仗要打,届时少不了嘴角撕扯,非得谢夫人助力不可。

    “少相见事好快。”老宋钦佩。

    康屈底深知卢家夫妇爱女入骨,于是特意将人提溜到眼皮子底下看管。

    卢绘倒也乖顺,老老实实带着三个家丁两个仆媪外加一名贴身婢女过来,于是在一长溜的康家车队中间夹入了三辆标有南玉二字徽记的精致马车。

    也因此,裴恕之与老宋能就近见到其人。

    卢小娘子年方十五,圆圆的脸蛋,敦实的身形,皮色浅麦,手有鞭茧,一看便知常年骑马奔驰,上山下河,全无被四书五经打扰过的模样。

    初见此女,裴恕之心中泛起一阵古怪,于是隔帘多看了几眼:“先生,你不觉得这位卢小娘子有些面善么?”

    他是真的心生疑窦,却招来老宋一顿花痴,“少相也到了爱看小娘子的岁数啦,青春慕少艾是人之常情嘛。”

    裴恕之只好闭嘴。

    他家宋先生什么都好,就是一把岁数了还天真烂漫不像话。

    就为了裴恕之多这一嘴,老宋老眼昏花,愈看卢绘愈觉得眉眼灵秀,透着股书卷气。

    对于读书人来说,这是很高的评价了。

    几日后商队途径风景优美的秋鹭县时,县令大人精心写有‘秋水乘兴,白鹭思归’八个大字,将之裱成匾额挂在县城门口。

    这八个字中卢小娘子直接认识的有四个,分别是‘秋,水,白,思’,靠猜又认出了‘鹭’与‘乘’,最后推断出整个句子。

    三个家丁两个仆媪在后面连声叫好,夸奖自家娘子聪慧无双,才情不凡。

    前后数车的胡商们不明就里,跟着称赞卢小娘子简直是个大才女,太有才情了!

    十八岁的小账房柳芳林目瞪口呆。

    老宋捂脸躲回车内,此后一路再没说卢绘有书卷气什么的。

    本来康屈底也想夸两句,那八个字他也才认识五个,这世上本就是目不识丁之人远远较多,绘小娘子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还不聪明?

    但是见到刚聘来的小柳先生那表情,康老大到嘴边的夸奖生生忍了回去。

    除了‘卓有才情’的卢小娘子,她身边那个名叫依岚的婢女也很引人注意。

    依岚比卢绘大两岁,杏眼褐发,高挑健美,一望可知是个胡女。

    说是卢绘的婢女,却不见她服侍什么,反而与卢绘同吃同住,寸步不离,卢氏家仆也都习以为常。

    “是个练家子。”裴恕之在帘后看过几眼,视线扫过依岚腰间的短刀,臂部的短箭囊,还有微微鼓起一圈的右手腕处,然后断言道,“机巧灵便犹在马信王照之上。”

    因有依岚在,卢小娘子请求到附近玩耍,康屈底多数都会答应。

    此后,车队每到一地补充给养休整停歇,大家都能看到卢小娘子欢天喜地的出去,心满意足的回来,怀里兜上满满的当地吃食,一面请大家分食,一面叽叽喳喳当日见闻。

    裴恕之与老宋分到过一把饴糖酥,半盒炭烤肉脯,四五枚扁桃与番石榴,还有半碗余温尚且存的酥酪蒸梨。

    在卢绘口中,沿途风光真是无一不好,遇到的百姓也都个个和善。

    欢快的气息宛如明媚流淌的溪水,慰藉了长途跋涉的众人。

    四日后,商队来到金州城下。

    这是商队抵达东都前的最后一次大休整,需要在当地停留三日。

    当夜,无人发现老宋的马车里少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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