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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动了监正大人的手办 正文 第126章 囚牢

    黄壤耳边没了动静,她又等了许久,终于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第一秋就站在她面前,石像的灰尘落了满身。蓬乱的发丝中,只有那双眼睛,仍明亮锐利,透出慑人心神的寒光。

    第一秋?黄壤再次轻声唤他,她伸出手,轻轻捧起他的下巴,你看看我,我回来了。又过了很久,第一秋终于伸出手。他先用指尖点点她的鼻尖,随后捏了捏她的腮。黄壤握住他的手,道∶不是梦,第一秋,不是梦。

    你.…….第一秋尝试着说第一个字,剩下的话,却犹豫着说不上来。

    对于黄壤而言,这一场分别,不过是一瞬生死,眨眼之间。可对他来说,这是一场长达三十七年的凌迟。他的兽化在日渐加重,他不再靠近人群,不再与人交谈。他不喜强光,于是终日雕刻着石像。等到累了,就择一洞穴,独自沉眠。

    黄壤轻轻拭去他脸颊的尘垢,她明明在笑,眼泪却滚落下来∶没事了,没事了。她张开双臂,想要抱住第一秋,却被惊起的灰尘呛得咳嗽不已。

    我以为我们这次相见,应该有繁花似锦,有蝴蝶环绕。没想到…….黄壤一边抑制不住的咳嗽,—边道,还是这么狼狈。

    黄壤认真回想,发现自己理想中的浪漫,好像都给了谢红尘。而身边这个人,与她生活在人间烟火之中,处处都是柴米油盐。

    她小心翼翼将第一秋脸上擦干净一小块,红唇贴上去,给了他一个吻∶不过我喜欢。而此时,监正大人掏出储物法宝,在里面翻动。

    黄壤问∶你找什么?怎么分别了这么久,感觉你也不是很激动……她一边碎碎念,一边道∶说出来我帮你找哇。

    第一秋没有说话,却取出一卷画轴。他将画轴递到黄壤面前,黄壤接过来,缓缓展开。

    第一秋的丹青自不必说,而这画中是一片碧湖。湖中有一岛,岛上枫叶赤红,众树环绕,怀抱着一方小院。院落白墙黑瓦,有松有竹。

    后院还有一个秋千!

    这是….黄壤话未落地,第一秋一掐诀,她顿时面前一黑!

    黄壤听到一阵水声,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条花砖小径。膏边碧水生烟、落叶飘零,她接在手中,发现那是一片枫叶。

    前方小院掩映在赤红枫林之中,干净得像是脱离了凡尘。

    身后,有呼吸贴着后颈而来。黄壤忙转过头,第一秋就站在他身后。

    时间仿佛停滞,过了许久,他方道∶以前事事仓促,公务又繁重,总让你过得不好。你走之后,我便铸炼了这若虚境。

    他目光微抬,与黄壤对视,缓缓道∶我总想…….万一……你能回来呢?黄壤如乳燕投林,扑进他怀里。

    没有关系,这世界变成什么样都没有关系。人间琐事再狼狈也不要紧。只要我在他怀里…….黄壤泪落如雨。

    第一秋身上的灰尘沾染了黄壤浅金色的衣裙。他将黄壤打横抱起,缓缓走进小院。

    小院假山翠竹、亭台错落,小巧精致。黄壤还来不及细看,第一秋已经抱着她,匆匆进了卧房。卧房外,章然引入了一池温泉。

    池面铺着白玉,处处奢华。

    黄壤看得奇怪,道∶这些是你借画入阵,融入其中的吧?

    第一秋嗯了一声,将她放到地上。黄壤还是困惑,说∶太过奢靡,不太像出自你手。

    圆融塔被拆除之后,留下了许多废料。第一秋毫不避讳,道,其中好些还能用。他说得坦荡,黄壤也恍然大悟∶这就对了。

    第一秋想了想,问∶你会觉得不吉利吗?也能拆了重建,并不难。

    为何要重建?黄壤一边替他解腰间的系带,一边理所当然地道∶为了对付师问鱼,你重伤,我更是差点丢了命。要他点废弃的地砖、木头,还不是天经地义?

    第一秋深以为然,待反应过来,黄壤已经将他那身包浆的衣衫解下。

    她还要脱他里衣,第一秋却挡住她的手,好半天道∶我自己来。

    哦。黄壤答应一声,却站着不动。第一秋看她许久,终于道∶你……能不能先出去?黄壤目光幽幽地盯着他,好半天,猛地朴过去,用力扯下他的中衣∶想得美,我今天非给你搓出五盆黑水不可!啊不,六盆!

    第一秋想要躲开,又恐她跌倒,只得任由她一扑,二人仰面倒进温泉玉池之中。黄壤追着第一秋,极力想要帮他搓个澡。

    可第一秋在躲避她,黄壤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明显感觉到。第一秋皱眉,再度道∶我自己来,好吗?

    黄壤假装看不出他的僵硬,轻松道∶好吧。那你好好洗洗。这里有干净的衣衫吗?我替你拿。

    而第一秋却只是道∶储物法宝中便有。你四下看看,我沐浴之后,自会前来寻你。

    啧,真是冷淡。黄壤道∶好吧。

    说完,她转身出去,准备逛一逛这画中小岛。

    一直等到她离开,第一秋终于脱下里衣。在氤氲水汽之中,他打量自己的身体。而他右臂及胸前,已经长满了一片青碧色的蛇鳞!

    这是……身体妖化的代价。每当他情绪波动之时,这些蛇鳞总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如今是个什么东西。

    第一秋将整个身体埋入水中,片刻之后,一条巨蛇在池中上下翻滚浮动。黄壤离开这些年,他甚至开始习惯这副蛇身了。可是……她能习惯吗?

    黄壤不明白第一秋为何拒绝自己靠近。这当然不会是因为他太脏的缘故。

    她行走在这处小岛上,但见这岛也并非处处奢华无度——第一秋本就不是个浮华之人。他只是白嫖了些皇宫的废料,炼制这一方世界。

    可黄壤越看,越是欣喜。这一草一木、一水一沙,无不可着她的心意。

    她深吸一口气,面朝碧水,双手拢成喇叭状∶我回来了!

    、

    碧水层层叠叠地回应她,她欢喜地像只雀鸟,再次高喊∶第一秋,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在画里传开,隐隐地透到了画外。

    人间清风吹拂,树叶轻摇,百姓在春光里播种,万物欣欣向荣。

    只有一个人,已经走了很远、很久了。

    师问鱼面前是一片漫漫黄沙,他周围应该是一条河。但这河早就干涸了。细软的黄沙铺就了这个世界,他每呼吸一口气,都感觉肺腑塞满了沙尘。

    哼!区区光阴囚牢罢了。也想困住本座?!他眼神阴鸷,不断思索着离开此地的办法。他打量四周,道∶这一方世界如果成功,比之真正的人间又有何不同?只是本座失败了…….他拒不认输,喃喃道∶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败罢了。只要本座打破你这囚笼,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他拼命自言自语,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仍然冷静。

    这世界空无一人,他翻遍了每一粒黄沙,可里面什么都没有。这正是他曾经创造的世界。

    当初,谢红尘完全掌控了圆融塔,他本想入塔争夺。然而,就在入塔的瞬间,时间转换,他被永远滞留在了这方世界之中。

    而这方沙化的世界,比之黄壤去到过的未来之境更萧条荒凉。除了沙,连一副白骨都没有。

    师问鱼一遍又一遍地探向世界的边境,而每当他将要踏出那条于枯的河流时,时间便开始重置。他整个人重新回到这方世界的中心,然后开始另一场跋涉。

    第一秋那小子都能冲破光阴囚牢,我没有理由过不了。他喃喃道,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

    可偌大世界,空旷无言。并没有谁能够回应他。

    师问鱼疲倦得不再前行,他握着手里的黄沙,坐倒在地。阳光直射,因为没有水,他的手早已角,裂。黄沙浸到伤口之中,他开始痛和渴。

    缺水的滋味,他已经好多年不曾尝过。而如今,它们如一双魔鬼的手,慢慢撕扯着他的皮肉。他只能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干枯的河枯中行走。

    直到将要踏出河床,时间重置,他回到世界中央。然而在漫地黄壤之中,重复着行走或干枯死亡。

    他握着黄沙,开始发笑。然后慢慢地,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什么。

    他有时候顶着烈日、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边界,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回到初堕此间的时候,暂时不被饥、渴所扰。

    但这舒适转瞬即逝,剩下的时间,都是他的刑期。师问鱼知道,自己被天道困住了。但知道又如何?

    圆融塔已毁,他在这一方世界里无限轮回,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杀了我,杀了我——无尽风沙之中,传出凄厉的嘶吼。但渐渐的,这嘶吼也开始干哑。风沙钻进他的口鼻,遮蔽他的视线,他拒绝闭眼,于是眼睛被黄沙侵袭。

    他瞎了。

    他只有这么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行,或者渴死、饿死,或者永生行走。

    放了我,放了我——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耳边一直以来便只有风声和他自己的哀哭或求饶。

    这样悲惨的声音,师问鱼不知道听过多少。惟有此时,他方知其中绝望。

    杀了我吧。他双目望天,喃喃道。

    黄沙揉在眼睛里,他流出一行血泪。而阳光剧烈地炙烤着大地,时间从他身边缓缓经过,拒不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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