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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妃情:惹上邪王逃不掉 第三卷 良缘定 第三十二章 玉染霜

    这一夜流霜睡得有些担惊受怕,所以,不到天蒙蒙亮,她便醒了过来。穿好衣衫,步出帐篷,想要到外面走走。

    清晨的空气,极是清新,偶尔有鸟鸣声传来,极是清脆。

    流霜穿过一座座军帐,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今早的营帐里,有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若是平日里,早有早起的兵士开始练习拳脚,准备伙食的伙夫也该做饭了。可是今日,为何诺大的接天连营里,竟一点动静也没有。

    流霜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她急匆匆回到营帐,看阿善已经起身了。

    “阿善,你到营帐里瞧一瞧,怎么今日没有人起身呢?看看他们是怎么了!”流霜急急说道。

    阿善看出流霜的焦急,手脚麻利地穿好衣衫,向着离他们最近的一个营帐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他便出来了,焦急地说了一个字:“毒!”

    流霜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冲到了营帐里。但见那些兵士似乎依旧在沉睡,鼻端还有气息。只是就是叫不醒,看样子好似中了迷魂药。流霜将手搭在那人的脉搏上,这才发现,那人确实中毒了。

    能让全军中毒的,那毒决不是一般的毒。因为军中有军医,每一餐都有人专门试毒。若是一般的迷魂药或者毒药,早就试出来了。

    他们平日做饭用的水,是附近的一汪泉眼,看来是有人在泉水里下了毒。而那毒,却是无色无味的,根本就试不出来的。

    所幸,流霜和阿善昨夜没有赶上饭点,吃的是自己捕猎的兔子,才幸免于难。

    流霜心中一沉,忽然想到了师兄,不知他是否有事。当下,快步向师兄的主帐走去。师兄的帐外一片幽静,流霜掀帘走了进去,段轻痕依旧在沉睡之中,俊美的脸极是恬淡,只是眉宇间隐有一股郁色。

    真是厉害的毒药,竟连师兄也没有察觉出来。流霜心中酸楚,当下跑到做饭的营帐,将昨夜剩下来的饭检测了一番,果然是一种奇毒。而且,是无色无味的,这世上,竟真有无色无味的毒药。

    所幸,她有从谷中采来的优昙花。这种世上少见的花,是可以解这种毒的。

    流霜极是奇怪,既然敌军要下毒,为何不下无药可解的毒药?或者,下置人于死地的毒药,为何要下这种使人昏迷的毒药?

    不管如何,流霜感念那人留了一点善心,这才让她有机会将这些中毒的人救起。

    流霜从帐内将优昙花拿出来,吩咐阿善烧水,然后将优昙花的粉末放了进去。

    优昙花药性极好,只需一小口,便能将人救起。

    流霜首先将解药喂了师兄和他帐内的侍卫,不待师兄他们苏醒,便早早离开了。她还不能去面对师兄。然后,流霜便将解药送到了医帐,先将几位军医救起。

    纪百草苏醒后,气得七窍生烟,活了几十年,他还没被人毒晕过,当下,将那个下毒之人的祖宗八辈都问候了一遍。

    然后几位军医便忙碌着从各营帐开始救人,不到一个时辰,几千号兵将,终于全部苏醒了。

    流霜事先嘱咐了纪百草,说是他昨夜没有用饭,所以才幸免于难,将这次的功劳都推在了纪百草的身上。纪百草当然知道流霜的意思,她是不愿太过出头,怕被人认出是女子身份。

    纪百草极是惭愧地受了。

    段轻痕坐在主帐内,对面站立着两位将军和左迁。

    “我们这次中毒,绝对是暮野的阴谋,既然如此,我猜他一会儿势必会来攻营。传令下去,不准说话,不准走动,让敌人认为我们这里是一片死营。”段轻痕沉声说道。

    两位将军连声答是,将命令传了下去。

    “那下毒的人,是一位高人啊。这样的高人隐在敌军中,对我们不利啊!”左迁沉吟道。

    “可怕的是,他的手中竟然有无色无味的毒药!”段轻痕负手叹道,“不过,那个纪老的医术确实不凡啊。”段轻痕是真心佩服纪百草的,若不是他,他们便全军覆灭了。

    “那老家伙!”左迁摇摇头道:“他昨夜和我一起用的饭!”

    段轻痕心中一惊,“是么?你的意思是,他也中了毒?”难道,不是纪百草解的毒,那么解毒的人又是谁呢?

    待将那些兵士的毒解完,流霜彻底累坏了。她躺在军帐内的床榻上,一动也不想动。阿善却忽然走了进来,一把拽起流霜就要走。

    “你做什么?”流霜气恼地问道,她现在可是很累的。

    “走!”百里寒简单地说道。中毒之事虽然解决了,但是他知道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以他的推测,暮野必会发起袭击,一会儿这里势必会有一场大战。而且,段轻痕的命令已经下来了,严禁走动,严禁说话,这绝对是诱敌之策,他不能让流霜待在这危险之地。

    流霜心中一沉,她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此时,她也是军中一员,虽不是兵士,但还是觉得逃跑是可耻的。何况,一会儿这里双方交战,势必会有很多人受伤,她应当留下来抢救伤员。这本是她来军中的目的,不是吗?可是,她不能让阿善深陷险地。

    “阿善,你快走吧!能走多远走多远,不要管我!我是绝对不会走的!”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一边说,一边向外推着阿善。

    百里寒回头瞪着流霜,他真想将她打昏,直接将她扛走。但是,他最终没有那么做,他选择了尊重流霜的选择。当然,他也不会走,他会留下来护着流霜。

    流霜见自己根本就推不动阿善,着急的直跺脚。阿善却不紧不慢地躺在了卧榻上,闭目养神,一副不打算再理她的样子。

    流霜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嘟嘟响了起来。遥遥听到马蹄声滚滚而来。

    流霜心中一惊,敌军这么快就来了吗?

    接天连营里刹那间一片沸腾,埋伏在树林里,营帐里,河岸边的兵将手拿刀枪剑戟冲杀了出来。

    暮野端坐在马上,如鹰般锐利的双眸望着眼前一大片死沉的连营刹那间好似复活了一般,双眸微微一眯。

    望着那些凭空出现的兵将,瞬间的惊异过后,他唇边反而涌上一抹讥诮的笑意。虽说兵不厌诈,但是他暮野向来都讨厌这些阴谋诡计,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实力。

    昨夜一个奇怪的人送给了他一封奇怪的信,告之他段轻痕的军队已经全部中毒。他自然不信,是以派出了好几拨探子来探营,没想到是真的。

    思绪良久,他终于决定带了两千精兵前来袭击,想要生擒了东方流光。如今,看到蓦然冲出来的崚国兵将,他心中不惊反而释然了。

    他喜欢真刀真枪的打,若是崚国军队真的全部中毒,他胜得也太卑劣了。好在他带来的两千精兵不是泛泛之辈,是随着他征战多年,能以一当十的兵。就算段轻痕有几万精兵,他也不怕。

    当下,朗声命令号兵吹响了进攻的号角。随着羊角呜呜的响声,激战开始。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事,双方兵将都是死伤无数,高坡上,不一会儿便成为了人间地狱。

    流霜听着外面的厮杀声,内心深处忽然涌上来一股恐慌。她飞速奔到医帐中,但见医帐中伤兵的人数越来越多。流霜洗净手,马上投入到抢救之中。

    不到一刻钟,有人过来传令,让伤兵们先拔营后撤。

    暮野的兵将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为了突围,个个如狼似虎,眼见得就要攻到了高坡上的连营。

    后方留下来的兵将得到撤令,马上用担架抬了伤兵,流霜随着伤兵和几位军医向后撤去。

    路上眼见得处处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红色,血红色,到处是红色!死人,满地的死人!

    那血红色刺激着流霜的视觉,血腥味刺激着流霜的嗅觉,那厮杀声刺激着流霜的神经。她脑中一阵眩晕,有血雾漫天涌了过来,笼罩住了她,似真似幻,她似乎忽然变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孩子,孤独寂寞地站在一地血腥之中。而那些尸体,竟然都是亲人的尸体。

    不!她忽然惨呼一声,脑中疼痛的厉害,她双手抱头,玉脸上现出惊恐万状的表情。

    百里寒见状,心中一惊,他知道流霜不是胆小之人,怎会有这样的表情?

    “霜,你怎么了?”百里寒嘶声喊道,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已经流利地说起了话。

    流霜更没注意到,她只觉得脑中好似排山倒海一般,无数个场景纷纷涌来。

    血流成河的宫殿,如狼似虎的兵将,一望无际的花海,花海中哭泣的女孩,那一把将她从花海中抓出来的邪恶的手……

    无数个场景走马灯一般上演着,流霜只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疼,她捂着头踉跄着几乎跌倒在地上。

    百里寒一把抱住了她,惊呼着:“你到底怎么了?”

    纪百草和程军医都在忙着照顾伤员撤退,根本没有注意到流霜这边的异样。

    百里寒一颗心如擂鼓般剧跳着,双目瞪得血红。流霜却宛若疯癫了一般,眼神没有焦距,她忽然惊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纪军医,你看看,她怎么了?”百里寒抱着流霜,冲到纪百草面前,大声喝道。

    这一声高喊似乎比那激战的厮杀声还要响亮,刹那间众人的动作都有些微的凝滞。纪百草闻声回头见到昏迷的流霜,心中一惊。将手搭在流霜的手腕上,细心诊脉。

    “无事,她只是受了刺激,可能是从未见过这么残酷的战事吧!待苏醒后就没事了,你不要着急!”纪百草有些奇怪地看了百里寒一眼,没想到这个一向不说话的人,竟然说起话来字字掷地有声。

    流霜感觉自己好似在昏睡之中,又好似是清醒的。脑中一幕幕场景掠过,似乎是真实的,又似乎是在做梦,到最后,流霜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是那个锦衣华服的小小公主玉染霜,还是素衣翩然的白流霜。

    她只感到冷,感到恐慌,感到孤独,感到害怕……

    暮野抬头望着涌来的越来越多的崚国兵士,知道自己今日很难取胜,若不及时回撤,势必会埋骨于此。当下,带着仅剩的几百精兵向后撤去。

    洮河的战船,已经被崚国兵将烧成灰烬,但是,他留在对岸的将军已经率领兵将前来接应,此刻,只需撤到河畔。

    身畔几个良将开路,一直向河畔撤去。好不容易厮杀到河畔,迎面一抹蓝影骑在马上,冲了过来。

    蓝衣翩然,黑发飘**,竟是东方流光亲自出马了。原以为他贵为太子,不会出战,却不想他等在这里。

    暮野双眸一凌,眸中寒光闪烁。

    段轻痕神情凝重地端坐在马上,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凄楚的表情,他的双眸越过无数崚国军队的尸首,凝注在暮野的脸上,冷冷说道:“可汗,我想这血流成河的场景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何不及时放手,和我过签订互不侵犯的条约,流光必放可汗一条生路。”

    暮野仰天傲笑道:“东方流光,你以为你胜了吗?本王早就等你出马了,何不痛快一战,要我收手,是天方夜谭。”

    段轻痕胸臆中涌起一股怒气,今日必要生擒暮野,逼他签订合约。

    当下,身形从马上跃起,在空中迈着奇幻的步伐,如一道蓝虹,向暮野飞去。

    暮野淡笑一声,挥剑一击,只听得金铁交鸣声中,他的身形微微后退了两步。

    只不过是一招,他便感到,东方流光的功力和自己是不相上下。当下,心中一凌,不敢轻敌。

    段轻痕一击不中,剑气如虹,一招招,一式式,狠辣无情。因誓要生擒暮野,所以用了十分之力。

    暮野酣战良久,功力虽有些凝滞,但他这个人,是遇强则强的,久未逢对手,忽然对上了段轻痕这个势均力敌的敌手,精神忽然一震,竟然凝起真气,和段轻痕酣战在一起,丝毫不见疲态。

    两人厮杀在一起,身畔的兵将也战在一起。

    “可汗,我们撤吧!不要恋战。”暮野的右将军忽然大喝一声,将暮野震醒。他望着人数越来越少的兵将,知道再战下去,己方必败。

    当下,虚晃了几招,向着河畔逃逸。这真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活了二十多年,他还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

    段轻痕岂容他遁走,剑招凌厉,招招逼向他。暮野拼着受了一剑的可能,忽然腾身跃起,向着河中落去。

    崚军待要再追,前来接应暮野的战船已到,船上兵将弩箭如蝗,只向他们射来,竟然不顾那些还没来得及跃入河中的天漠国兵士。

    暮野已经被成功救到了战船上,迎着长风,抬起未受伤的右手向段轻痕挥了挥!

    段轻痕望着渐渐远去的战船,知道此战不能生擒暮野,日后,便更是难上加难了。

    猎猎长风将他的一袭蓝袍**起,他仗剑凝立河畔,心中一片怆然。

    一直到天黑,流霜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当她睁开眼时,百里寒心中忽然一滞,流霜似乎和之前不同了。她的一双清眸虽还是清澈的,但是眼底却隐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烟水,好似笼罩了雾气的秋波。

    她的目光从百里寒身上掠过时,他顿觉有一股冷冷的气韵袭来。那气韵好似能将他冻僵。

    她究竟怎么了?百里寒不懂,只有流霜知道,她再也不是白流霜了,她是玉染霜。

    十年前的记忆清清楚楚地回到了她的脑海中,她记起了一切。记起了自己本是羽国公主,记起了慈爱的父皇和母后,也记起了那一场惨烈的叛乱。

    十年前的那一幕一幕,就如同烙入钢铁的字,伴随着灼热和刺痛,刻骨铭心地在脑海中苏醒。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日,是她七岁的生辰。父皇母后为她在后花园摆了一个小小宴席,并未请别的什么人,只有她们一家三口。不,是四口,母后的腹中,还有一个孩儿,一个她永远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孩儿。

    她记得,那些饭菜都是父皇和母后亲自下厨做出来的,但是,她没来得及尝上一口。

    她穿了一袭自己最心爱的白裳,梳了一个最别致清新的新月发髻,在父皇母后面前撒娇良久,然后,便抱着自己最心爱的瑶琴,端坐在亭子里抚琴。

    天上微云舒卷,园中花开馥郁,清澈的琴音在空气里淡淡流淌,那时的她,是幸福的。可是,她不知,幸福竟是那样的短暂。

    那一曲还没有奏完,她便看到了慌乱奔进来的衣衫凌乱的宫女们,她们哭泣着在喊叫,在说着什么:乱了,乱了,东方旭日来了,快躲躲。

    那时,她并不懂宫女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母后的脸却在一瞬间变得惨淡起来,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向她奔了过来,将她一把拽了起来。

    她一呆,手中的瑶琴“哐当”摔在了地上,母后焦急地在她耳边说:“快逃,母后的宫中有密道,在床后!”

    母后的话还没说完,她便听到了厮杀声,哭泣声,疾呼声,奔跑声,那种不和谐的声音,将美好的一个午后彻底破坏了。她心中忽然涌上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来不及了,向花丛里跑,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躲到了天黑,就从花园的后门逃出宫去。”父皇奔了过来,一把将她扯到了花丛中,然后牵着母后的手,一起将那些冲进来的兵士引了开去。

    她在花丛中,看到那些拿着刀剑向父皇和母后追去的兵将,那时,她不懂,为何他们要追父皇和母后,他们,不是父皇的兵将吗?

    父皇的兵将为何要杀父皇呢?才七岁的她,不是很懂。然后,她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一身盔甲的人率着兵攻入了花园,向着父皇和母后追去。

    她认得他!父皇叫他东方将军,他是领兵的人。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是那个人叛乱了,他是要杀了父皇和母后!

    小小年纪的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就要从花丛中冲出去,然而,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抓住了她,死死捂着她的嘴。她记得她叫青儿,比她要大两岁。

    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东方旭日击败了父皇的侍卫,将那把明晃晃带着寒芒的剑刺到了父皇的身上,她看到了父皇的血流了出来,那一刹那,她的心跳几乎停止了,泪水狂涌而下。她的泪水,也好似带了一抹血色。

    她几乎就要挣脱青儿的手冲出去了,然后,她看到了母后,母后拔出父皇身上的剑,抹在了脖颈上。血漫涌而出,染红了母后那件锦绣的华服,滴在了母后高鼓的腹部,温雅高贵的母后,终于缓缓倒在了父皇的身上。

    父皇!母后!还有母后腹中的那个孩子!

    这一刹那,周边的一切似乎都凝滞了。就连她头顶上的日光都忽然变得迟滞的好似要走到死亡一般凝重。眼前一大片的红花好似血色浪涛一样向她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她躺倒在地上,这一刻,她想,或许,阳光也会死去,只是却从来没有人注意过。

    她的泪水忽然奇异地停止了,她想起了父皇给她起得名字的涵义。他说,朕不求自己的孩儿容貌倾城,才华横溢,只求她坚韧勇敢,品行端庄。经霜之玉,必能耐寒。她的霜儿不是夏日的花,是染霜的美玉,是经雪的寒梅!

    是的,她是玉染霜!

    似乎只是那么一瞬间,才七岁的她便长大了,那双被幸福浸染出来的清澈的眼眸,染上了一层浓浓的仇恨的雾气。

    她不能哭,父皇和母后都去了,她要逃,逃出这人间地狱,逃出这屠戮的血池,逃脱这血腥和杀戮。

    她擦干了脸上的泪,在花丛中缓缓爬着。

    她不记得爬了多久,只记得身后的厮杀声渐渐远去,她以为她终于能逃出去了。然后,身后的花丛中却传来那些刽子手们清扫现场的声音。

    她和青儿都不敢吭声,屏住呼吸,就那样爬着。但是,终于还是有人发现了她们。

    一双手,忽然毫无预兆地抓住了她的发髻,一把将她提了起来,她的头皮被拽的生疼。她恶狠狠地瞪了过去,看到一双凶残的眼睛。

    那双眼睛带着邪恶狰狞的笑意,招呼着自己的同伴道:“嘿,这里还有一个!看服饰不是一个宫女啊,莫非是小公主?”

    另一个人闻声也向这里走了过来,笑着道:“奶奶个熊,你这么运气好,抓到了小公主你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呢!”

    那个人说着,一把揪住身旁的青儿道:“说不定我这个是呢,公主哪会傻的穿公主的衣衫!”

    两个人得意地笑着,争论着哪一个是公主。她使劲地拼了命一般挣扎,却无论如何也挣不脱那双强壮有力的双手。

    那个人一只手拎着她,在花丛里拖着走,她的发髻散开了,长长的瀑布一般的墨发被花枝挂住了,那人毫不理睬,依旧使劲拖着她。

    她的头发从花枝上齐齐断裂,好似被扯断的缎子。疼痛让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她依稀看到,那个人将青儿扯到了花丛中,那壮硕肮脏的身子竟然覆到了青儿的身上。

    他要干什么?她听到青儿凄惨的哭声,只觉得血在身体里沸腾,恐惧慢慢袭来,她全身微微颤抖起来。

    她听见抓着她的那个男子极是可惜地摇了摇头,“可惜,你这身子骨太小,要不然,大爷我也能快活快活。不过,那边多的是,大爷我就饶了你吧!”

    她却不领情,张口狠狠地在那个人手上咬了一口,那人杀猪一般嚎叫了一声,松开了手。她如同兔子一般从他的手中溜出来,向着青儿跑了过去,他看到那人的手正在撕扯青儿的衣衫,她从头上拔出发簪,恶狠狠地对着他的脖颈刺了过去。

    那人低呼一声,撑起了身子。她的力道终究是太小,根本就不足以对那人造成伤害。身后方才抓着她的那个男人狂笑了起来:“怎么样,叫你快活不成!”

    男子捂着脖颈,咒骂道:“好你个小蹄子,竟敢刺你大爷我。是不是也想快活呢!”说罢,忽然恶狠狠地向她扑来。

    她慌忙后退着,身后的花枝绊倒了她,她倒在了花丛里,看着那个男人狞笑着向她走来。心中极是惊恐,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

    就在此时,寒芒一闪,那个人的头颅竟被齐刷刷地斩落了下来。那个方才抓住她的男子一惊,转身欲逃,却也没能幸免,同样被斩落在地。

    她有些呆愣,这里,难道还有救她们的人?良久,她和青儿才反应过来,看到身前不远处的花丛中,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或者说十五六岁并不确切,他的脸确实是年轻的,但是身材却很高很挺拔,长的比他同龄的少年都要高。他穿着一身黑衣,衣服的袖口领襟绣着金线。

    他没有束发,头发散乱地披在脑后,带着一丝潇洒和不羁。他缓步走了过来,站在她们两人面前,皱着眉头,不屑地问道:“哪个是公主?”

    她正要张嘴,青儿却抢先答道:“我是!”

    她知道青儿的意思,这里哪有好人,青儿这么说,无非是想保全自己。可是,覆巢之下,何有完卵!于是,她也冷声答道:“我是公主,你要杀要剐,朝我来!她只是一个小小宫女!”

    那黑衣少年却眯眼打量了她一番,看到她身上的衣衫,再看了看青儿的宫女服,淡淡笑道:“穿了公主的衣衫,就是公主?”言罢,再也不看她一眼,一把抱住青儿,向花丛外走去。

    流霜彻底呆住了,她明白了方才那人的意思,她以为,她只是个护主的宫女,和公主互换了衣衫,想要保住公主。

    她不知道那人将青儿抱走要做什么。因为她已经来不及再想了,又有人发现了她,向她奔了过来。

    她小小的身影在花丛中穿梭着奔跑,听到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好似就要追上她了。却忽然一切又沉寂下来,她不敢停留,跑了很久,才敢回头看,发现那些人都扑倒在花丛里,死了!

    她心中一惊,不知他们是如何突然死去的!她继续跑着,然后,她听到前方的花丛一阵簇簇作响,一个人悄然走了出来。

    她猛然顿住了脚步,抬眸望去,那也是一个少年,比方才那个黑衣少年的年岁似乎还要小。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剑,那剑的一端尚在滴着血,他另一只手中拿着一件衣衫,是宫女的衣衫。

    他脸色苍白,一双黑眸深深凝视着她。她怔住了,望着悄无声息出现的少年,心中一阵恐慌,他也拿着剑,他的剑在滴着血,他也杀过人!

    她心中极是惊恐,一步步后退着,颤抖着。但是,他却站着没动。她也不敢快速跑,害怕她一转身,他的剑便无情地刺过来。她只是面对着他,缓缓后退着。

    他看到了她的惊恐,将手中的剑扔在地上,柔声说道:“别怕,我不会害你的。”说着,将手中的宫女衣衫抛了过来,“穿上这件衣服,你的衣服太扎眼,换好了,我带你逃出去。”

    流霜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眼睛,但是,她从他眼中,看到的除了极深的痛楚还有真诚。他似乎没有骗她,不管他是否骗她,她也决定相信他,因为她发现,以她自己的能力,根本就不能从这里逃出去。于是,她利落地将宫女的衣衫穿在了身上。

    他看她换好了衣衫,过来牵起她的手,从花丛中走了出去。走出御花园,一路上,竟没有人盘查他。她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拦他呢?

    他就那样带着她,顺利地出了宫。

    她问他是谁?他说:别问我是谁好吗?我只是要救你!

    可是她还是知道他是谁了?因为她听到有人在喊他:东方公子。

    东方公子,原来他也姓东方。那一刻,她知道他是谁了。

    父皇提过,东方旭日有一个儿子,叫东方流光,自小便随着东方旭日在边关守卫。据说他小小年纪,武艺便很高。

    难道就是他吗?她的身子忽然颤抖起来,那一刻,她不确定这个明明是敌人的人为什么要救她。她要逃,但她自然逃不出他的手心。

    奇怪的是,他也并没有带着她回他的家,而是雇了一辆马车,带着她颠沛流离出了国。

    那时,他的年纪也不大,他们隐姓埋名、乔装打扮一路上吃了不少苦,终于到了玥国。并且拜了御医白露为师,还让他们收了她做女儿。

    她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拜一个御医为师,后来,才明白,那是因为她身上的寒毒。她的寒毒,在路上发作过一次,将他吓坏了,当时,看着他惊慌的样子,她才知道,他或许不是一个坏人。但是,她还是恨他,恨东方旭日,恨他们夺了羽国的江山,恨他们害了父皇母后的命。

    可是,慢慢的,不知为何,她的仇恨竟慢慢消淡了,直到有一天,她彻底忘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国,甚至于忘了自己是玉染霜。只是,安安分分地做着白流霜。

    可是,她不是白流霜,她是玉染霜。

    流霜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到了崚国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了,知道自己到了崚国为何夜夜做噩梦了,知道自己看到那一片红花为何会有幻觉了。

    原来,她迷失了这么多年!

    原来,是他让她吃了忘忧草。

    是他,让她忘了自己是谁?

    是他,让她忘了她的父皇母后,忘了她的家和国!

    可是,也是他,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出来。

    她该恨他,还是该感激他?

    流霜忽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凄楚而苍凉!

    她躺倒在军帐的卧榻上,她不知道自己躺在这里多久了,她的思绪一直飘在十年前,久久不能回神。

    闭上眼睛,眼前便是血雾在弥漫。

    睁开眼睛,天和地好似在旋转。

    她忽然有一个疑问,那个以为青儿是公主,将青儿掳走的黑衣少年,他又是谁?

    她想起了他鹰一般锐利的眼睛,镶着金线的黑衣,她知道他是谁了。天漠国的可汗暮野。

    十年前的叛乱是他和东方旭日联合的,当然,他也在宫中的。

    暮野!还是一个少年时,就那样的残忍!流霜银牙咬着下唇,唇被咬破了也丝毫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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