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角连着几日都在城中搜寻麖妖,身心俱疲,听到陈伯的话,不觉笑了起来。
“陈伯,你莫要开玩笑了。”
裴如寄与她已经退了两次亲了,他怎么可能还会向她提亲?
陈伯轻叹道:“我是说真的,小娘子您怎么就不信呢。”
“因为我晓得,裴三哥不是傻子。”
傻子才会想接二连三地碰壁呢。
画角说完,一转身却看到裴如寄靠在大门旁的石狮上。他身着一袭玄色常服,领襟袖口精心镶以黑色锦缎,玉冠束发,显然是精心修饰过。
他静静看着她,脸上泛着笑意:“姜娘子,我虽不是傻子,可不知为何,一见到你便有些迷糊。”
陈伯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出来。老人家不想打扰两人说话,回身招了招手,示意郑信赶快驾着马车进院。
画角待陈伯和郑信进去后,走到裴如寄面前,含笑说道:“瞧三哥这话说的,我既不是活死人也没咬你,你怎么能脑子迷糊失了神智呢。”
裴如寄闻言笑了起来:“我倒是忘了,你如今是天枢司都监,想必这几日抓捕活死人累坏了吧。”
他是个武将,这会儿刻意放柔了声音,话里话外带着几分关切之意。
画角自从知晓裴如寄的心意,在和他相处时,的确能感受到他的情意。一个人待你是不是真心,有时是能感觉出来的。
但是,这会儿,不知为何,画角总觉得他的笑有些刻意。
难道是因为她怀疑过裴如寄被附身,因此对他有了偏见?
画角客气地笑了:“三哥,你怎么得闲过来了,如今城中不安宁,今夜不用去巡视吗?”
裴如寄拂了拂衣袖,转身跟着画角向府内走去,边走边说道:“我今日是与父亲一道前来向你提亲的。”
他的话随意而自然,就好似理所当然一般。
画角已走入院内,一眼便看到廊下一溜缚着红绸的箱笼。她的目光自箱笼移到了裴如寄脸上,睫毛颤了颤,问道:“三哥,这些箱笼可是上回抬过来被我扔出去那些?”
裴如寄笑了:“哪里,这是新备的。”
画角摆了摆手:“那劳烦三哥再带回去吧。”
她一拂袖径直向厅堂而去,入了屋,只见裴如寄的父亲裴承坐在圈椅上,正在和林姑说话。
画角没想到裴承居然也陪着裴如寄一道犯傻。
裴承朝她招招手,笑道:“侄女儿回来了,这几日累坏了吧。”
画角讪讪笑着走上前。
裴承长叹一声,说道:“你阿爹曾将你托付给我,我也答应他会让阿寄照顾你一辈子。侄女儿,我晓得你先前和虞都监情投意合,你和他的事,我并不清楚原委。不过,既然他已不在,你可愿意让伯父兑现和你阿爹的承诺让阿寄来照顾你?”
裴承的话很真诚,一时让画角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她轻笑道:“伯父,我……”
话音未落,裴如寄身边的副将张潜引着几个人走了进来。这些人看服饰是酒楼的仆从,每个人是手中皆提着一个食匣。
张潜上前禀道:“副统领从凤阳楼订的饭菜到了,请问放在何处?”
林姑和画角都愣住了。
裴如寄施施然从外缓步走了进来,笑道:“我原想邀你们到酒馆一叙,不过,因着活死人之事,大多数酒馆皆关门了,只好到凤阳楼定了几道菜,希望能合妹妹的胃口。”
林姑忙上前引着仆从们将饭菜摆在偏厅的桌案上。画角虽是不情愿,但当着裴伯父的面,总不好让人再赶出去,只好抬手邀请裴如寄和裴承入座。
画角坐下,继续将方才的话说完:“裴伯父,我晓得您是重诺之人,不过,婚姻大事,是由不得人的,我心中已是有人,恐怕要辜负伯父的好意了。”
林姑瞥了眼裴承的脸色,慌忙夹了一箸子羊肉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笑道:“小娘子不懂事,您莫见怪。恕我直言,眼下阑安城这状况,也不适宜办喜事,不如,此事日后再议,如何?”
裴如寄淡淡哼了声,说道:“林姑,今日在朝堂上,有人上书说城中最近祸事连连,建议用喜事来冲喜。陛下已经准了,已命礼部下令,但凡适龄男女已定亲的、有意的,皆在本月初二同一日成婚。”
林姑顿时愣住了:“这样啊。”她看向画角,示意她应下。
画角故作没看到,浅笑道:“我和三哥既不是有意,又没有定亲。”
裴如寄侧首看向画角,眼眸中闪过一丝郁色,但很快便一闪而逝。他提箸夹了一块鱼肉尝了尝,笑道:“这鱼很是鲜美,妹妹尝尝。”说着,夹了一块鲈鱼放到画角面前。
画角瞥了他一眼,并未动箸。
裴如寄挑眉:“怎么,这是鲈鱼,又不是师鱼,吃了又不会死。”
画角淡淡挑眉,说道:“我自然晓得。”
她夹起鱼肉,张嘴正要吃,心中忽然一咯噔。
师鱼。
吃了会死的师鱼,是早已绝迹的上古鱼类,裴如寄一个普通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画角不动声色地说道:“纵然是师鱼,也不见得吃了就会死。听说,先将师鱼挂在树上,用鞭子抽打,它体内的白色毒液便会流出来,然后再做菜,人吃了便无事。不知可是真的?”
裴如寄点了点头,很快意识到什么,笑道:“瞧妹妹说的,我哪里晓得是不是真的,我又没吃过师鱼,不过是听旁人说起过。”
画角哦了声,低头想了想,忽然说道:“伯父,我和三哥的亲事,容我再想一想可好?”
裴承闻言舒了口气,说道:“好说,好说。”
裴如寄看向画角,微微眯起了眼。
天色渐晚,画角送走裴承和裴如寄后,见张潜正引着凤阳楼的仆从收拾碗碟和食匣。
她走上前,问道:“张副将,我记得裴三哥身边还有一个副将叫李厚,怎地今日没见他?”
张潜直起腰,看了画角一眼,低声说道:“他已经过世了。”
画角微微一愣:“李厚不在了,何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