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太倾目光微黯:“我没有做过的事,那些人试图让你相信是我做的,自然是嫁祸。”
画角哦了一声,笑盈盈地望向他,只是目光中却带着几分凄凉:“也许你说得对。可是,我怎么晓得静安公主此话是真是假?倘若是你们事先串通好这样骗我呢?方才,她可是口口声声唤你倾弟呢。”
虞太倾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在廊下缓缓踱步,灯笼的微光在他脸上投下影影绰绰的暗影。
“也罢,我不去也行。但你最好尽快将你表姐安置到安全之地,多派些人守护。倘若需要我相助,自管说话。”
画角点头:“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既说十五日内会将我表姐的魂魄寻回,还望你遵守诺言。”
画角的意思,姜如烟的事不用虞太倾插手,他只管去寻表姐的魂魄便是。
言罢,她看向虞太倾,却见他直直盯着她,目光中隐含着那么一丝哀怨。
画角瞥了一眼,便仓促地移开了视线。只能说,他真的很能蛊惑人,她生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心软。
画角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虞太倾负手凝立在廊上,微微偏头望着她。看她在走廊间步履匆匆,不自觉地向前追了几步,随后又略有踌躇地顿住脚步。
狄尘从旁侧廊上转了过来,看了眼走远的画角,顿时明白发生了何事。
他走上前劝道:“都监,有时该追还是应当追上去的,这会儿可不是顾及面子之时。”
虞太倾偏头看了狄尘一眼,面上浮起一抹倨傲的神情,轻哼一声说道:“你懂什么?”
狄尘认真地说道:“我的确是不懂,但你和姜娘子之间的事,属下可是看得清楚明白。先前都是姜小娘子来寻你,如今,姜娘子生气了,自然该您主动些,便是厚着脸皮追上去,也要说清楚。”
虞太倾摇摇头:“没用的。”
狄尘说的他自然知晓,可是,这回的事,偏生是他说不清的。
他隐约意识到,这次姜如烟出事,就是冲着他来的。
夜色渐深,曲江池中游船已是散去,山野间归于沉寂。
山林间渐次起了灰蒙蒙的雾气,一些妖邪便在夜色掩护下,开始作祟。
城外不比城内,有天枢司的伏妖师日夜巡视,妖邪大多是不敢进城,便是不怕死的,也是夹着尾巴作妖。
曲江池畔,一座别苑的后园中,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血腥之气。
下人房中,烛火影影绰绰照亮缩在床榻上的一道人影。他胸前受了伤,血浸湿了身上的灰麻衣,看上去分外血腥。因为失血过多,他面色惨白,衬得一双眼黑幽幽。
他面前站着一个衣衫华丽的男子,神色幽冷地瞪着他,冷声说道:“让你跟踪他们,谁让你擅自动手,和他们打起来的。”
灰麻衣的男子抬手捂着胸前的伤口,气恨地说道:“那些伏妖师,杀掉一个难道不是好事?”
“说的倒好听,可是你杀死了吗?”锦衣人冷笑一声,负着手在屋内踱了几步,“他们三个人,你孤身一人竟然敢动手,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如今这世道还似以前那般?且不说云沧派和团华谷,只阑安城就有天枢司十数名伏妖师,你便是再神通广大,也不能轻举妄动。如今吃亏了吧,被一个小丫头给伤了。”
麻衣人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说道:“再是厉害,他们也不过是人。今晚还不是那丫头使诈,居然使唤一个假人,若非如此,我早已将她的心掏了出来。”
锦衣人细看了眼麻衣人胸口的伤势,又道:“想必那丫头的剑上施了咒法,你这伤只怕一时半会好不得,近日便老实待在这里养伤,莫要再出去乱跑。今夜幸亏你没有被抓到,否则,只怕会坏了主上的大事。届时,恐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少拿主上来压我。”麻衣人高声喊道,因用力过猛,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遂放低了声音,“天天说主上,我何时能见到他,他又在何处?我来到阑安也有十几日了,主上为何不见我?”
“还有你。”麻衣人目光如刃落在锦衣人的华美衣衫上,又垂眼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不满地说道,“你倒是好,给自己弄了个高贵的身份,却让我天天穿这破旧衣衫和那些叫子为伍,连个身份都没有。如今,竟然还让我住在这囚过人的下人房中,你居心何在?”
锦衣人拢了拢织锦宽袖,修长的手缓缓探出,抬手转了转指上的玉扳指:“我来得比你早,自该如此。你初来乍到,自然要从最底层开始。我若是给你一个世家子弟的身份,你做得来吗?你若是露出马脚可怎么办。还有,你若是住在前院,很容易被人发现。”
麻衣人说不过他,不耐烦地皱眉,嚷着说道:“罢了罢了,莫要再说了。”
锦衣人满意地笑笑,又问道:“他们将姜如烟带到了何处,你可是追踪到了?”
麻衣人指着自己胸前的伤口说道:“我这都半死了,如何能再追。不过,我倒是晓得他们大概去了哪个方向。”
锦衣人皱眉;“也好,待你好了,再去查。”
他转身正欲离开,忽然想起什么,颤声问道:“无支祁,你……你今夜被他们看到真身没有?”
无支祁一惊,脸色微变。
他本就是真身攻击的唐凝和公输鱼,不过,他自诩动作快如闪电,对方根本看不清他,于是摇头道:“没有。”
锦衣人松了口气,叮嘱道:“给你的红珠好生收好,此物可隐藏你的妖气。”
说着,自去了。
阑安城外洛音山上。
画角穿过一处偏僻的林子,便看到一座庵堂,牌匾上书着三个字:远尘庵。
庵主空念师太与画角的母亲有些私交,年轻时,也是一位嫉妖如仇的伏妖师。后因看不惯天枢司在阑安城作威作福,便遁入空门。
画角曾招揽她入伴月盟,她笑言若再年轻十岁必会答应。不过,她说伴月盟倘若有难,必倾力相助。
画角不敢带表姐回府,便让章回他们把姜如烟送到了远尘庵。
她惦记着表姐,一大早便过来探望。
空念四十左右的年纪,身着素衣,眉眼娟秀,端庄圣洁。
画角欣喜地朝着空念施礼,问道:“师太,好久不见了,这两年您过得还好吗?”
空念淡然道:“佛家弟子,自遁入空门,便潜心修行,早已没了世俗的欲念,没什么好与不好。”
画角轻叹道:“这些日子,要给师太添麻烦了。”
空念双手合十道:“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尼不嫌麻烦。”
空念引着画角走向后院的厢房,只见章回和唐凝、公输鱼正在等着画角。
公输鱼一见画角,便将昨夜的事复述了一遍,末了说道:“倘若不是傀儡人,昨夜死的就是我了。”
画角看向章回,问道:“章兄,你觉得,这是个什么妖物?”
章回沉吟了片刻,说道:“听鱼儿的描述,此妖或许是无支祁。”
画角点了点头,她也觉得像。
一旁的空念闻言,念了声佛号,问道:“贫尼也觉得像无支祁,可是,它不是被压在龟山下吗,是谁救了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