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角从月洞门穿了出来,看到前院廊下摆着一溜十几台的箱笼,其上皆妆点着大红绸缎,一看便晓得是裴如寄送来的聘礼,眉头不觉蹙了起来。
她正要沿着院内的青石路向正厅而去,一抬眼却看到了虞太倾。
月洞门一侧连着一条游廊,旁边栽种的葡萄爬满了架子,将游廊遮成了凉棚。
画角一转身拐到了游廊下,透过绿叶间的缝隙看向他。
他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脸颊被日头晒得有些发红,但眉眼间却隐含一丝怒意,显然是气极了。
裴如寄看到虞太倾,心情不免有些复杂。那夜饮酒后,拈醉了一夜。翌日清晨清醒过来后,又重新将身子的掌控权夺了过去。如今,他又成了自己身体的旁观者,什么都做不了。
此时,拈看向虞太倾,笑着说道:“本将军也不敢劳驾虞都监做见证。”
虞太倾转向林姑问道:“今日裴将军来送聘礼合婚,不晓得林姑事先可知情?”
林姑做了多年管家,
她站在虞太倾的角度思忖了片刻。
虞太倾外出一趟,一回到阑安,便亲眼目睹裴如寄来送聘礼,说不定会心生误会,认为画角水性杨,这边跟他情投意合,另一边却又和裴如寄定了亲。
林姑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因此硬着头皮说道:“前几日,宫中有内侍过来传了陛下的口谕,说是为小娘子和裴将军赐婚。我们小娘子当时不在场,她也是刚刚知晓赐婚之事。至于今日裴将军前来送聘礼,我们事先却是不知情的。”
虞太倾看向裴如寄:“裴将军未免太心急了些,未曾知会姜娘子和林姑一声,便大张旗鼓将聘礼送了过来,这恐怕不合礼数。”
拈朝着虞太倾笑了笑,说道:“不合礼数又如何,只怕也轮不到虞都监置喙。”
虞太倾一口气憋在胸口。
他不过离开阑安几日,事情居然就弄成了这样。
他不在时,那是没办法。
如今他既然回来了,此事便绝不能让他们再进一步,便是康王在也不行。
康王李邺笑着问虞太倾:“倾弟今日来郑府,可是有事?”
虞太倾瞥了康王一眼,又转身望了眼院中妆点着大红绸缎的箱子,说道:“殿下,裴将军,林姑方才已经说了,今日送聘礼事先未曾知会姜娘子,要我说,这些聘礼还是先行抬回去吧。”
拈心头怒意升腾:“虞都监,你一个外人,这般插手姜娘子的亲事,是不是有些不妥?我与姜娘子的亲事可是圣上赐婚。”
作为妖物,拈自然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但是,他不介意用皇帝的名头震慑虞太倾。
虞太倾冷冷一笑,眉梢眼睫尽染霜寒:“既然是陛下赐婚,裴将军更该遵守礼数。”
拈一噎。
虞太倾又冷然说道:“赐婚?裴将军在陛下跟前谎称自己和姜娘子情投意合,还说,你父亲和郑中书令早已为你们定了亲,陛下才会玉成此事。如今,你敢不敢和我一道到御前再将此事说一遍?”
拈扬声说道:“有什么不敢的。”
听闻皇帝都是金口玉言,他就不信到了御前,虞太倾能让皇帝收回赐婚的旨意。
虞太倾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进宫。这些聘礼,裴将军还是抬回去吧,本都监估摸着,你也用不着送了。”
拈冷哼一声:“便是抬走又如何,还是会抬回来,太过麻烦,便先放在这里吧。”
虞太倾淡淡笑了笑,吩咐随他一道而来的狄尘:“狄尘,还记得移物咒吗?东北方向三十丈。”
狄尘会意,抬手捏诀,指尖白光闪过,犹如笆篱一样将堆在一处的箱子笼住。
他默念咒语,箱子便一个个朝着东北方向飞了出去。
东北方向三十丈处,恰好出了府门。
裴府随着拈过来的下人们眼见聘礼一箱箱飞了出去,却根本无法阻拦。
拈气得脸都青了,但裴如寄这具身体不会术法,他也只能干看着,并不敢轻举妄动。
康王李邺眼见两人唇枪舌战,最后居然结伴出了府,进宫去了。
他也只好随着两人出了府。
府内的下人都看傻了眼,直到人都走光了,方反应过来。
郑恒问郑信:“你说,到了御前,圣上会不会收回赐婚的旨意?”
郑信愁眉苦脸地说道:“别问我,我不晓得。”
“要不然,我们赌一把。”郑恒掏出几个铜板放在廊下的桌案上,说道,“我押虞都监赢。圣上会收回先前的旨意,将小娘子赐婚给虞都监。”
郑信犹豫了一瞬,权衡再三,说道:“那我押裴将军赢。朝令夕改,圣上还是金口玉言吗?这赐婚的旨意圣上应当不会收回,小娘子最后还是要嫁裴小将军。”
陈伯皱着眉头,抬手在郑恒和郑信的头上各拍了一下,说道:“什么时候了,你们就晓得赌,就不怕圣上降罪吗。来,我押裴将军赢。”
陈伯说着,掏出几个铜板一个个放在桌案上。
画角从抄手游廊中转了出来,和站在廊下的林姑面面相觑。
林姑哎呦一声,说道:“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才出来。你的那个虞都监,他怎么也这么胡闹,我看我们就等着圣上降罪吧。”
画角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她原本还想着和虞太倾商量对策,如今,倒是不用再想了。
她施施然走过去,自袖中一块碎银,啪一声拍在桌案上,说道:“我也押虞都监赢。”
画角眉眼含笑。
这回虞太倾进宫,纵然没有说服圣上,她也心中欢喜。
林姑白了画角一眼,望着她唇角掩饰不住的笑意,问道:“你说,你这会儿是不是很得意?”
画角点了点头。
“真是不知羞。”林姑叹息着说道。
画角得意地笑了笑。
随身携带的联络符忽然亮了,画角召出联络符扫了一眼,只见上面慢慢显出一行字。
“烟已寻到,囚在虞别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