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安城已经入夏,窗外蝉鸣不断,叫得画角有些心烦。
虞太倾去了崇吾山还未曾回来,伊耳在望江楼已做了几日庖厨,还没有探听到表姐姜如烟的消息。
午后,林姑给她备了碗酸梅汤消暑。
画角饮了一口,酸甜冰凉,闻之有一股淡淡的木樨味,心中的浮躁之意顿时压了下去。
林姑见她心情稍好了些,上前告诉她一个惊天坏消息。
三年一度的选妃大选开始了,画角作为官员家的适龄女眷,也在参选之列,方才已有宫人过来颁布了宫中口谕。
画角只觉得刚压下的心火又腾地冒了出来,捧起冰裂纹的碗将酸梅汤一口气饮尽,擦了擦嘴说道:“林姑,我都十九了,且阿爹也早已过世,不再是朝廷官员,为何会有我的名儿?”
入宫选妃,这种事情画角从来没想过。
林姑无奈地说道:“选妃的年龄是十六岁到二十岁,你的年龄正在其列。上一回大选,郞主以你常年不在府中为由推了,这回都晓得你回了阑安城,还去了静安公主的牡丹宴,朝廷自然便将伱的名字添上了。我原是想着让你在牡丹宴上相个好夫君,倒是忽略了今年有大选了。这可如何是好?”
画角以手托腮,轻叹道:“怎么办,以我的才貌,若是去参选,指定会被选上的。”
林姑“哎呦”一声,伸指在画角额头上一点:“你啊,旁的小娘子若是选上了,或许会阖府沾光。你要入了选,以你的性子,说不定几日就会闯祸,到时我们都跟着你掉脑袋。”
雪袖吓得脸都白了:“娘子啊,那你可千万莫要去参选。”
画角笑道:“林姑,此事由朝廷哪个司承办,我去推了便是。”
林姑有些为难地说道:“其实,这回大选主要是为太子和康王选妃,许多闺阁小娘子都盼着能入选。西府那边的敏娘子为了参选这两年都未曾说亲。娘子若是直接去拒了,倘若传到宫中有心人耳中,恐怕会有麻烦。”
画角蹙眉说道:“参选这样的大事,他们又没问过我,我去拒了还不行?圣上不会以为人人都争相想入宫做娘娘吧?”
林姑慌忙捂住画角的嘴,说道:“我的小祖宗啊,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林姑自然也不愿画角入宫,虽说入了皇家的门,能搏个光彩的名儿,但一辈子便从此不得自由。以画角的性子,如何受得了。
再说,画角和虞太倾情投意合。
这世间能得一心人,便是太子妃的头衔,她也不稀罕。
“还有一样不好办之处。牡丹宴上,虽说娘子未曾得五绝的称号,但后来京中传你琴技高绝,只怕皇家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林姑愁得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待虞都监回来后,让他到内侍司将你的名字撤了。”
画角想了想,也唯有如此了。
“不过,你们且放宽心,便是我真要去参选,也有几十个法子落选。”
当夜,画角给西疆那边的伴月盟分舵传了信,问崇吾山那边可有虞太倾的消息。
崇吾山位于西疆,伴月盟在此地的分舵由天罗山庄的罗堂掌事。
很快,联络符将罗堂的回信带了过来。
画角展信阅后,眉头蹙了起来。她取出舆图,找到崇吾山,看着上面标注的符号。
她终于明白,这个符号的意思。
东边是东海,西边是崇吾山,北面是极北之地的冰原,南面是槐隐山。
这几处,皆是云墟和这个世间的交界处,亦是天门。
她召唤出耳鼠,看着它身子变幻,转瞬如马匹大小。
她纵身站在耳鼠背上,飞入夜空中。
不晓得是山间夜晚冷,还是太过惊骇,狄尘和陈英只觉得胳膊上竟起了鸡皮疙瘩。
作为一名伏妖师,他俩还从未见过这么多妖扎堆在一起。
俩人小心翼翼坐起身,不由得向虞太倾身边靠拢了过去。
陈英并不知虞太倾会术法,在他眼里,虞太倾还是个靠狄尘保护的伪伏妖师。
但此时,他居然不知不觉将虞太倾当作了主心骨。
或许是因为虞太倾浑身上下散发的那种淡定和从容,让人信赖。
虞太倾缓缓自草地上站起身来,抬手轻轻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埃。
一棵月见草不知何时被他不小心薅了下来,挂在他的衣袖上,瓣舞动,吱哇乱叫。
虞太倾低眸瞥了妖草一眼,就在四周群妖环视中,俯身将它重新栽到了土中。
妖草的叫声低了下去,转为娇嗔的呢喃。
村人们本来围成一圈不知在做什么,此时回望了虞太倾几人一眼,包围圈中的一人朝着虞太倾走了过来。
她身上穿着喜服,正是今日成亲的袁翠秀。
她大步行了过来,目光在虞太倾面上流转一圈,不觉倒吸了一口气。
方才的村妇躬身走到袁翠秀跟前,诚惶诚恐地说道:“领主,小的瞧此人甚是俊美,未曾请示领主,便擅自将他劫了过来,还请领主恕罪。”
“你何罪之有?”袁翠秀笑眯眯说道,“无论妖还是人,这般容貌的,我从未见过。”
她的目光一寸寸掠过虞太倾的眉眼口鼻,一如在巡视自己的猎物。
“这可怎么好呢?”袁翠秀回身朝后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地说道。
虞太倾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新郎罗翼被捆缚在树干上,四周围着几名村人。
他们手中皆捏着薄如蝉翼的短刀,在他身上来回比划着。
“领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村妇惊讶地说道,“您莫非是想要换人?罗女婿在村中住了这几日,拴马镇的不少人都见过他了,换了这位小郎君,只怕会引人怀疑,万一引来了伏妖师可就糟了。”
“说得也是。可他模样太俊了,早知还有这么好的货色,我不该操之过急。”袁翠秀颇为遗憾地瞥了虞太倾一眼,说道。
被绑在树干上的罗翼忽然问道:“娘子,你在说什么?为何要将我绑在此处,你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