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太多的事要去做。
于她而言,前路或许是龙潭虎穴,也或许是刀山火海,布满了风刀霜剑、荆棘坎坷,一个不留神,或许就会丢掉命。
这几年,她独自一人,一路闯过来,从未惧怕过什么。但这一刻,她忽然有些胆怯。
她生怕敌不过操纵化蛇的幕后之人。
她真的可以接受他的求亲吗?
倘若如此,他势必会被牵扯到危险中去,陷入到可以预见的悲惨命运中,同她一道坠入深渊。
她不愿意这样。
虞太倾眼见画角脸颊上的那抹红晕逐渐消失,方才的娇羞一瞬已是不见,让他几乎怀疑方才自己看了眼。
画角慢悠悠向后退了几步,抬眸朝着他勉强一笑,说道:“你莫要逗我了。”
这是什么话?
他如此认真,她居然以为他在逗弄她?
虞太倾正色地说道:“姜画角,你看着我的脸,我有一点玩笑的样子吗?”
画角却反而背过身去,去看面前的一树榴也不去看他。
平心而论,画角当初并未想太多,她对他的感情是纯粹的,并不含任何杂质,就是单纯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
如今,他提出求亲。
她忽然惊觉,让他置身危险之地,不是她所愿。
虞太倾想起西市上裴如寄说的话,疑惑地问:“莫非,当真如裴如寄所言,你们两个的退亲并不作数?”
画角生怕他误会,摇头说道:“自然不是。”
“那是为何?”虞太倾趋前一步,转到她身前,不依不饶地问道。
“我……终身大事,你总要容我思量一番。”画角揪下一片树叶,慢悠悠揉搓着说道。
“思量什么?”虞太倾有些不解,“难道,吾心悦汝,长相厮守、此生不渝,这些话,你只是说说而已?”
画角一怔,有些心虚地说道:“我……我说过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话本里那些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撩拨了人家小娘子后,自己却不想给人家一个名分。
有点恶劣!
极其恶劣!
虞太倾笑了笑,显然没料到自己求亲会遭拒。
日光璀璨,水面反射着点点亮光,耀得他有些眼晕。
他一回首,看见绿头鸭、梦貘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或蹲或立,使劲把脖子伸得老长,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两双黑豆眼中,神情除了嘲笑还是嘲笑。
小青蛇已潜入水底,大约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虞太倾烦闷地叹息一声,抬手松了松领襟,瞥了画角一眼,见她垂头在认真地揉捏一片叶子。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犹如她手中的叶子,正在被她来回揉搓。
“你没说过吗?”他忽然哦了声,说道,“你是写的。你是不是要说你那日喝得酩酊大醉,那些话都忘记了。那不要紧,我再问你,你可是喜欢我,可愿与我长相厮守。”
画角揉捏叶子的手一顿,低声说道:“喜欢啊。”
“但不想长相厮守是不是?”他直愣愣地问道,“说个理由吧。嫌我家世不好么?要么,是嫌我相貌不俊?”
画角摇头。
虞太倾微微一笑:“我就晓得你不是那等庸俗之人。我如今纵然已不是皇亲国戚,但我足以能保你此生无虞。我的相貌,不是我自夸,还算过得去吧。”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是伴月盟盟主,她不仅要诛妖,还有仇要报,她如今甚至不晓得幕后仇家是人是妖。
“还是说你在意自己发的毒誓?”虞太倾忽然问道。
画角觉得,或许只有这一个借口了。
她郑重地点点头。
虞太倾笑了:“你更不用惧怕。我在此起誓,姜画角所发的誓言,若有违背,所有报应,天打雷劈也好,不得好死也罢,皆由我虞太倾代她承受。”
画角震惊地扬起脸,冷不防虞太倾一伸手,拽住她胳膊将她拉入怀中,在摇曳的影中低头朝她唇上吻落。
风过丛,馥郁的清香在身周萦绕。
画角在一瞬的震撼后,整个人已经懵了。她不知不觉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背,任由自己的一颗心,在馨香旖旎的海里沉沉浮浮。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他在她耳畔低声说道:“等我回来!”
虞太倾去了崇吾山。
画角原本想跟他一道,但又生怕离开阑安城,会错过寻找表姐姜如烟的机会。
那夜在西市,她偶然捡到了表姐的玉佩,当时太过激动未曾细想,事后却觉得有些蹊跷。
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捡到一个玉佩且还是一直心心念念寻找的人的玉佩,这也太巧了。
她认为是有人刻意为之。
既然如此,就不会再无下文。
她一面派伴月盟的伏妖师暗中寻找表姐,一面等着对方再出招。
是以,她暂时不能离开阑安城。
夜色笼罩下的庭院,不似白日里那般富丽华美,而是瞧上去有一丝阴森。
两名绿衣婢女在院内穿行,宫灯的光亮只映出身前地面上青色的地砖。
周围墙角树底下还是影影绰绰的黑,一阵风来,树影摇曳,好似妖魔狂舞。
走在后面的婢女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朝黑暗中瞥了一眼,战战兢兢问道:“小英,昨日去送饭的阿莲找到了没有?”
名唤小英的婢女走在前面,提灯的手微微颤抖,壮着胆子说道:“没有听说过。”
后面的婢女压低了声音,又道:“我听说……听说后院关着妖物,阿莲……阿莲是被吃掉了。”
婢女小英轻叱道:“别胡说。哪里有妖物,莫听别人乱嚼舌根,阿莲说不定家去了,她不是一直说她阿爹要为她赎身吗。”
两人一时皆不敢言语,相互搀扶着向院内廊下而去。
忽听得屋内传来“啊”一声惨叫。
婢女提灯的手一抖,宫灯掉落在地,里面的火烛倾翻,很快将宫灯燃着了。
另一名婢女手中的食盒也掉落在地。
两人尖叫着抱头向回路跑去。
忽然,漆黑的树丛后,一双灯笼般大小的猩红眼睛闪过,巨口一张,便将两人吞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