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心疼她
流霜连连叫苦,竟不知左迁有这样的毛病。
敲得她头生疼,流霜隐忍着,咧了咧嘴。她的样子引来左迁的哈哈大笑,抚着她的头道:“尚医啊,还是和小时候脾气一样,不爱说话。不过个子长的可不太高啊,是不是随爷爷学医太辛苦了。”
流霜闻言,心中腹议道,她是女的,自然个子不高了。憨憨地笑了笑,没敢说话,话多容易泄露了身份。流霜是见识过左迁的本事的,他已经要她消失了一次了。万万不能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纪百草更是小心,若是让左迁知道他让别人代替自己的孙儿到军中,岂不是要被他嘲笑。嘲笑还是小事,怕得是军规。这军中向来是不允许女子进入的。
是以,纪百草和左迁寒暄了几句,便借口医帐那边很忙,要过去帮忙。
左迁点头同意了,纪百草带着流霜到了医帐。
军中刚有过一场恶战,伤病员极多,流霜和纪百草一进入医帐,便看到一个军医正在忙碌着为伤员包扎伤口。他是一个年逾四旬的男子,面容清癯,面色温和。见到纪百草进来,朗笑着道:“早就耳闻纪老的名头,倾慕已久,苦于没有机会前去拜访。日后同在军中,纪老可要多多指点程某啊。”
说话的是程军医,纪百草掳着胡须道:“不敢当啊,日后还要程军医多关照。”
纪百草和程军医说着话,流霜的目光越过榻上几个伤兵,寻觅着阿善。可是诺大的帐内,却不见阿善的身影,方才他明明说不欲见生人,先到医帐呆着的。
流霜担心地拽了拽纪百草的袖子,纪百草会意,问道:“程军医,我那个学徒呢,怎么不在帐内?”
程军医叹道:“你那个徒儿啊——哎——”说罢,长叹一声道,“在里面呢!”边说边指着里面的内帐。
流霜急急走了进去,却见内帐里面有两个卧榻,阿善正躺在其中一个上面小憩,样子倒是极悠闲自在。
自从离开山中,流霜愈发感到了阿善的倨傲。他除了对自己百依百顺,极是呵护外,对旁人,包括对纪百草,都是冷冷漠漠,不予理睬的。起初流霜认为那是因为他很少和人接触的缘故,但最近越来越发现,似乎不是。因为他对别人的态度几乎可以用酷冷来形容。
“阿善,瞧外面别人都在忙碌,你怎么能在这里睡觉呢?难道是身上又不舒服吗?”流霜低声问道。
百里寒来军中,本就是为了保护流霜,如今要他去为那些伤员包扎伤口,他还真不会,就是会,他一个堂堂王爷,也不屑于做。何况,这还是段轻痕的军队,他对段轻痕,着实是没有好感的。
此时见流霜问起,便点了点头,谎称自己不舒服。他只要保护流霜,其他的一概不管。
流霜无奈地看着他,道:“既是不舒服,便好生歇着吧。我到外面帮忙了!”阿善毕竟是野人,对这些包扎伤口的事情,他当然是不会的,不能逼他太急了。
流霜说罢,便起身到了外帐。
又有几个伤员被抬了进来,那些伤员有的是剑伤,有的是刀伤,有的被弩箭射伤,箭头尚留在肉中,伤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这还算是轻的,有的伤员,竟是少胳膊断腿的。
流霜脑中一阵眩晕,纵然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此时,要她一个女子面对这些血腥,确实有些难以承受。
战争的残酷,流霜由此窥见一角。
她深吸一口气,洗净手,随着纪百草,开始为伤员包扎。清洗伤口,上药,缠绷带,忙个不停。
才不过半日下来,流霜就几乎累垮了。
流霜和阿善分在了一个军帐。晚上用罢晚膳,流霜但觉得腰酸背痛,几乎连*服的力气都没有了。
流霜才褪下外裳,内帐的帘子便被百里寒掀开了,他一声不吭地走了进来。周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冷意。
流霜拢了拢衣衫,嗔怪地望了他一眼,道:“阿善,男女有别,日后,你再进我的内帐,记着要招呼一声!”
这个阿善,还真是野人,若是她正在换衣服,还不让他瞧光了。
百里寒眼瞅着流霜劳累的样子,心疼极了。这个傻女人,干嘛这么热心。为别人治伤,就不要自己的命了吗?还知道说男女有别,真知道男女有别,还那么像男子一样卖命?
心中有气,当下,也不理流霜的话,径直走到她身后,将流霜披在肩上的衣衫褪了下来。
流霜一惊,道:“阿善,你做什么?”
百里寒的大手早抚上了她的肩,开始为她捶背,捏肩膀。
流霜顿觉酸胀感减了几分,极是舒服,不禁微笑着道:“阿善,真没想到,你还会按摩!”
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地为她捶着背,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如春花般灿烂。
第二日,百里寒便随着流霜一起为伤员们包扎伤口。他若是再贪图享乐,流霜便会被累死。
流霜见阿善忽然转了性,极是惊异。只是阿善待人还是有些酷冷。面对伤员的哀嚎,下手毫不留情,直接就将留在肉里的箭头挖了出来。
基本上,动刀子的活都是他,流霜只需为伤员敷药,包扎伤口即可。如此半日下来,流霜确实觉得比昨日要轻松多了。她倒是没想到,阿善竟这样能干,就连治伤也会。
百里寒自然会治伤了,自小大大小小受过多次的伤,自己学也学会了。
这日午后,流霜他们正在帐内忙碌,忽然听得守兵禀告道:“太子殿下前来慰问伤员!”
流霜闻言,浑身一震,拿着缠伤口的布条呆在了那里。
百里寒瞅着流霜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痛。他忽然转身,借口拿东西,走到了内帐,他可不想见段轻痕。
只听得外面一阵参见太子的跪拜声,流霜压下心头对师兄的思念,低下头,眉目低怜,继续为伤员包扎。她可不能自己漏了马脚,被师兄认出来可就不好了。直到帐内也想起参拜声,流霜才随着众人一起跪在了地上。
“大家辛苦了,都起来吧!”段轻痕那温润如水的声音传了过来,流霜但觉得心中一阵酸楚,一种别样的滋味渐涌心头。
流霜随着众人缓缓起身,装作神情淡漠的样子,抬眸悄悄瞅了师兄一眼。
段轻痕正在众将的簇拥下,缓步走入帐内,他依旧是蓝衫飘扬,腰间丝带坠着碧玉琅环,随意自然。宽大的袖子轻柔地垂着,随风轻轻摆**,整个人看上去风姿翩翩。
他走路的姿势宛如神只,优雅且蓄满力量。唇角勾着一丝轻笑,那笑容隐隐带着一丝威严。
虽然一身即是朴素的装扮,但是却怎么也掩不住他那浑然天成的雍容气度。
但,纵然再雍容优雅,流霜还是从段轻痕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忧伤。他的容貌依然俊美,只是明显比上次见面清减了许多。
师兄啊师兄,流霜眸中隐隐有泪光闪耀。
“这位便是纪百草神医吧!日后,军中的这些伤号还要纪神医操心了!”段轻痕微笑着与纪百草打着招呼。上次纪百草到流霜家,段轻痕恰巧不在。是以,他并不认得纪百草,也不知纪百草和流霜的爷爷是故交。
纪百草惶恐地道:“拜见殿下,殿下可折煞纪某了。神医可万万当不起啊。纪某只是对医术略同一二,愿为殿下效力,为国效力!”
段轻痕微笑着点了点头。
走到床榻前,和伤员们一一打着招呼。
他的笑容谦和有礼,温和悲悯。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史将军,传我的旨意,这些伤兵病好后,都送回家中,每人赏百两银子养伤。伤好后,要户部按月每月拨二十两银子,以保障他们日后生活无忧!”段轻痕沉声说道。
伤兵们眼含泪花,再也没想到太子会亲自来抚慰他们这些伤号,毕竟他们已经伤了,于国,已经没有用途了啊!更没想到,不仅给了他的抚恤金,还每月为他们拨银子。
一时间,都极是感动,伤轻的再次跪倒在地,大声向段轻痕致谢。
段轻痕亲自将他们扶了起来,嘱托他们好好养伤,便要离去。
经过流霜身畔时,忽然顿了一下,低头瞧着流霜道;“这位,便是纪老的孙子?”
纪百草慌忙答道:“是的,是我那不成材的孙子。”
段轻痕犀利深邃的眼对流霜瞧了一番,问道:“叫什么名字?”
“叫——叫尚医!”流霜故意磕磕绊绊地说道,以显示在太子面前的惶恐。
段轻痕皱了皱眉道:“尚医?纪老果然不愧是神医啊!连孙儿的名字也和医有关!”说罢,微笑着离去。
方才,不知为何,他在经过那小子身畔时,心头忽然没来由一震。但是,细细看时,那不过是一个面貌平凡的小子罢了,还是纪百草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