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野人
跌落断崖那一刻,流霜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毕竟,从这么高的悬崖摔下,不粉身碎骨才怪呢。那一刻,她心底是平静的,许多住事,纷至沓来,风驰电掣地掠过她的脑海。
她忽然忆起一首词:
醉袖抚危阑,天淡云闲。何人此路得生还?回首夕阳红尽处。
可是,她竟没有死!
当时,她下坠的势头越来越快,黑发和白衣在风里直直向上飘扬着,风在耳旁呼啸,如冰刀刮面,凛冽刺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心中空落落的。
迎着风声,她极力睁开眼睛,看到周遭的景物好似闪电一般掠过,那样迅疾。
依稀看到崖壁上有一抹不一样的色彩,好似兽皮的颜色,但是,飞坠的速度让她很快掠过了它,她根本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
但是,下坠的势头忽然毫无预警地顿减,她感到腰间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她就如同钟摆一般在空中摇摇晃晃。
流霜心内有些疑惑,怎么回事,难道是老天怜她,不想让她死?
不经意般回首,看到崖壁上,有一个身穿兽皮的人好似壁虎一般贴在那里,原来并不是什么老天怜她,而是这个人救了她。
在峭壁上看到人,流霜真是惊喜交加。
那人左手拿着一把剑,那剑显然是绝世好剑,狠狠地刺在岩缝中。那人就握着插在崖壁的剑上,吊在那里。那人的右手中,拿着一条绳,绳的另一端就缚在自己腰间。
是他在救自己。
流霜心中刚刚松了―口气,那剑却似乎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从崖壁上滑落。流霜再次向崖下坠落,而且,还将那个人也带了下来。
不过有了方才的缓冲,这次飞坠的势头不是很快。兼之那人一直拿着剑向岩壁上劈去,偶尔劈到了岩缝里,便能暂缓一下飞坠的势头。就选样跌跌撞撞,一直向下坠落着。
“大侠,不用救我了,你放开我吧!”流霜大声喊道,那把剑插在岩缝里,显然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她不能在临死前,还连累一个好心人丧命。
那人却对流霜的话不理不睬,也不撒手,显然是非要救流霜不可。在看到下方有一处斜出的松树时,他当机立断,伸出右手,将手中的绳子缠在了松树的枝桠上。
两人一左一右地吊在了松树的枝桠上,这一瞬间,流霜和那人面对面,终于看到了那人的脸。
他的脸简直就是一个颜料铺,眼圈周围画了一圈黄色,让人看不清眼睛的形状,只看到黑白分明的眼珠。脸颊上也用黑色画着奇怪的画,好似古怪的图腾。嘴唇的周围也画了一圈暗红色,那红色好像是他的嘴唇被无限扩大了,看上去有一点吓人。
看来不是什么大侠,而是…一个野人?
野人?这山里竟然真的有野人?
但是,来不及细想,松树的枝条咔嚓一声折断,显然这岩缝里的松树也撑不住他们两人的重量。他们再次向下坠落。不过,这次依稀看到了崖底,似乎距离他们坠落之地有几十丈高度。
断崖此时有了一定的倾斜度,他们不再是直直坠落,而是沿着崖壁向下滚去。不管是滚下去,还是坠下去,他们都是必死无疑了。
可是流霜却没有死,当然不是什么神仙保佑或者奇迹,而是,在滚落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就被那个野人紧紧抱住了。野人的身子高大,将她纤细的身予抱得严严实实,岩壁上丛生的荆棘和尖利的石头丝毫没有伤到她。
没有伤到她,却伤到了野人。
荆棘和尖利的石块将野人身上的兽皮撕扯的稀烂,许多荆棘和石块刺到了他后背的肉里。但是,他没有丧命。如果他不是穿了那件厚厚的兽皮,而是和流霜一样,穿了一件布衣,他铁定必死无疑。
两人终于滚落到地上,流霜头脑发昏地爬了起来,四周连绵的山壁,她才知道自己是获救了。
而野人却躺在地上,流霜望着他,视线在一刹那模糊起来,一个素不相识的野人,竟然救了她。
流霜慌忙走过去,细细查看着野人身上的伤口,后背已经被荆棘和山石划得血肉模糊。流霜扶着野人从崖地上站起来,向着前面走去。野人显然受的伤不轻,在流霜的搀扶下,踉跄地走着。
越向前走山路越难走,站在大石上仰望,四周都是巍峨的群山,似乎绝无出去的可能了。拐过一个弯,竟意外地发现了一处岩口,被丛生的灌木和杂草遮着,不细心极难发现。
流霜扶着野人,通过狭窄的洞口,发现里面越走越宽,这里,竟是一个天然的山洞。洞内有些阴冷,流霜将野人扶到洞内坐下,看了看他血肉模糊的后背。
心中一痛,流霜轻轻说道:“你别动,我帮你治伤,忍着点疼!”
野人仰着头,怔怔望着她,似乎是听不懂她的话。
确实,一个野人,怎么能听懂她的话呢?他们应该是有他们的语言吧。
流霜拿出自己的药囊,所幸,她是药囊不离身,这时,终于派上了用场。流霜拿出伤药,用手比划着,示意要为他治伤。
最后,也不知野人是否听懂了她的话,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流霜便从药囊里取出一把两寸长的小巧匕首。纤细的小手,握着匕首,将野人肌肉里的荆棘和碎石挑了出来。
野人颤了颤,却是连句呻吟也没有,流霜倒没想到这野人也这般坚强,很是敬佩。
她将身上外衫扯了下来,撕成一条条的,敷上伤药,为野人包扎。
“好了,敷上了我的药,不出三天,你的伤口就会痊愈的。现在还疼吗?”一切收拾停当,流霜柔声问道。
似乎是被流霜温柔的目光所吸引,野人的眼珠怔了怔,随即便醒悟般点了点头,感激地望着流霜。
流霜微笑着说道:“不用谢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就在此时,隐隐听到外面传来师兄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霜儿,霜儿!……
一声声,一句句,那悲凉的喊声,听得流霜心都要碎了。
师兄竟然也跳下了断崖来找她,流霜心内一酸,忍不住就要走出洞去。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她出去,只会连累师兄。如今?国的形势这样糟,师兄他有更大的责任。
流霜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决定不出去了。
她不想再连累师兄,不想再让秋水绝抓到自己,也不想…再让百里寒找到自己。
从此后,红尘里的恩恩怨怨再也与自己无关。
她只想一心行医济世,从此后,这世上再没了白流霜。白流霜已经摔下断崖,粉身碎骨了。
这样的消失,算是彻底了吧!
师兄的呼喊声渐渐远去,直到最后,和呼呼的风声融在一起,再也听不见了。
流霜不禁跪在地上,两行清泪沿着脸颊缓缓滑落下来,她没发觉,野人的目光紧紧锁定了她。那目光有酸楚,有心疼,又怜惜……那无数复杂的情绪纠结着,根本就不是一个单纯的野人的目光。
当她再次将目光转向野人时,他眸中的所有情绪尽数敛去。剩下的只是一如秋风般的纯粹。
流霜擦干眼泪,展唇笑道:“天快黑了,你饿了吗?我去找些东西吃!”
站起身来,才要走出去,野人却忽然站了起来,踉跄着拦住了她,一直在摇头。很显然,他是不让她出去,这个野人,仅是在关心她呢。
一直以来,流霜都以为野人是蛮野的,凶恶的,和他们这些文明人是势不两立的。据说,野人还吃人。如今看来,谣言也不可尽信。
谁能想到,一个野人竟救了她,还如此知道关心她。
“好,我不出去。”流霜柔声说道。安抚性地抚了他的头,忽觉他的发丝竟是如此光溜水滑。野人头发竟也这么洁净光滑,流霜不禁愣了愣。
难道这山里也有皂角可以洗发?
野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流霜的怔楞,朝着流霜用手比划了一番。
流霜也看不懂他是什么意思,释然地笑了笑。
野人拉着流霜,让她坐到山洞里的石头上,自己却起身向外面走去。
流霜焦急地站起身来,道:“你要做什么?”
野人却不答话,踉跄着走了出去,野人不愧是野人,就算是受了伤,力气也大的很,流霜怎么也拦不住。
莫非他要走?
流霜心内一阵凄凉,知道野人也是有家有族的,便不再阻拦。眼睁睁看着野人走了出去,只余她一个人坐在黑幽幽的洞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流霜望着黑沉沉的岩洞,心内有些空落落的。有个野人作伴,还不觉什么。如今只余自己,心内不禁有些惧怕。
山间的夜,什么动物都有,外面传来不知名的野鸟的鸣叫声,还有野兽的嚎叫声,听得流霜心内更是惊惧。
更糟糕的是,流霜方才将自己的外衫全部扯了下来,为野人包扎了伤口。山间的夜极冷,随着黑夜的降临,只着内衫的身子,竟冷的颤抖。
流霜不禁站起身来,想要在洞内找些可以点燃的干柴,可是洞内却什么也没有。
就在她心惊胆战饥寒交迫间,洞口隐隐现出一个黑影,流霜依稀分辨出是野人的身影。
流霜心内一喜,原来野人并不是抛下她走了,高兴地迎了上去,道:“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黑暗中,看不到野人的表情,他也不说话,越过流霜,将手中东西放到了地上,然后只听到“擦擦”的声音响过,却是野人点燃了手中的火石。然后火光亮起,原来方才他手中拿着的是一大把干柴。
火光亮起来,洞内顿时暖和了起来,流霜张着手,高兴地过去烤火。
火光摇曳,映着她明媚的笑脸,灿若明霞,微微嘟起的红唇如海棠花般娇艳,唇角的笑容俏皮而可爱。
野人望着流霜,眸中闪耀着和暖的光芒。
他拿了两只剥了皮的兔子,插在干柴上,在火上烤了起来。
不一会儿,洞内便肉香弥漫。引得流霜腹内愈发饥饿。
原来野人方才是去找干柴野兔了,真不知他负了伤,是如何捉到野兔的。
流霜但觉心内一酸,有一股暖意在流淌。
抬头望着野人色彩斑斓的脸,这时也不觉得野人长的可怕了。反倒觉得他极是可爱。
兔肉终于烤熟了,野人撕下一块肉,递到了流霜面前,流霜接过来,咬了一口,但觉得兔肉香嫩可口,是从来没吃过的人间美味。
当下,两人一起,把肉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夜,他们就宿在了山洞里,虽然有篝火,夜里依旧是太冷了。
迷迷糊糊间,流霜觉得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心内不禁一惊,想要挣脱,忽然间睡意浓浓袭来,她陷入沉沉的梦乡。
梦里好似抱着一个暖洋洋的火炉,不!确切地说,是暖洋洋的火炉抱着她。
就那样,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流霜醒过来时,看到灰蒙蒙的岩洞顶,发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岩洞的地上,身下铺着一张残破的兽皮。
兽皮上依稀还有血迹,是那个野人的衣衫。
野人呢?
流霜站起身来,向洞外走去。
山间的清晨,空气极是清新,流霜踏着青草,小心翼翼地走着。不一会,眼前便出现了一道湍急的溪流,野人正蹲在岸边,不知在做什么。
流霜悄悄走了过去,这才发现他的脚边堆着一地的兽皮。有虎皮,有狐狸皮,还有鹿皮,大约五六块之多。
这,流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野人什么时候去打猎了,竟然能弄到这么多的兽皮!此时,他正蹲在河边清洗那些刚打的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