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作画
流霜微微颦眉,怎会这么巧,偏生就指向她这边呢。但她坐着没动,因为这个方向不止她一个人,虽说临场作画,与她而言,并非难事,但,她却不愿去出这个风头的。
“就是你了,宁王王妃。既贵为王妃,想来不会被这雕虫小技难倒,还请王妃让我等开开眼界。”暮夕夕继续说道,语气极是狂妄。
这句话一出,流霜再也不能安坐无恙了。都指明要她上去了,可是,她很奇怪,这个暮夕夕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份的。隔着一层琉璃障,是看不清她的模样的。纵然看清了她的样子,也是不应当认识她的啊!
身侧的代眉妩闻言,浅浅笑着,道:“以姐姐的才华,定会让那天漠国公主输得心服口服,壮我朝威仪。让她们不得小看了我们玥国的女子!姐姐快些去吧!”
流霜淡淡扫了她一眼,她这话说的虽是真诚,但流霜还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大约她以为流霜是万万做不到的。的确,在常人眼里,这确是一件难事。一支曲子的功夫,作一般的写意画也许尚可,但要将这一池清荷满塘月色的意境画出,却非常人可以做到的。
但是,代眉妩却万万想不到,流霜却是精于此道。
自小,流霜除了醉心于医道,便是对抚琴作画感兴趣了。她是一个颇有韧性的人,对一些技艺,不学便是不学,学便要学精。师兄为此还常常取笑她一根筋。
记得那年冬天,为了画好一树寒梅,她每日里冒着寒风出去踏雪赏梅,从梅树才生花苞开始,一直到梅树灿然绽放。花开的瞬间,花瓣飘落刹那,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是以,下笔时,笔随意动,画的极快。
这清荷就更不必说了,只因流霜极爱莲的洁净和出尘,自小画了不止千遍。
虽能做到,流霜依然有些左右为难,不知是否接受她的挑战。
正在踌躇,早有皇上的亲信太监走了进来,传话道:“宁王妃,皇上传话了,请您无论如何要应下来,就算是画的简单些,也别让这些异族人小看了我们玥国。”
流霜心里明白,她若做不到,纵然再有其他人出来做到了,胜得却不算体面。因为,那暮夕夕之前已经指出了,随意点一个人就应能做到的。
代眉妩柔声轻笑着道:“姐姐还是应了吧,这可关系到我们天朝的威仪呢!”
流霜知道代眉妩的用意,无非是要看她出丑呢,她偏不让她如愿。当下嫣然一笑,随了那传话的太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身后隐约听得见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大致都在说,她是做不到的。
外间的宫灯比之琉璃障后面要明亮些,流霜翩然走来,犹如莲池中最雅致的一株白莲,清净不染,静逸出尘。
她翩然走到皇上身前,跪拜施礼。
“宁王妃,一支曲子的时辰,你可否作出一副荷塘月色。”皇上朗声问道。
“禀皇上,曲子有长有短,不知公主指的是那首曲子?流霜也好掂量一番。”
暮夕夕轻轻扬眉道:“就——扫峨眉——好了!”
她的声音有些冷然,一双清亮深幽的黑眸对着流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眸中满是睥睨,神色里全是倨傲。凭着女子的直觉,流霜发觉暮夕夕对她有一种敌意。
而她所选的这首曲子,只有三阙,在曲子之中,是属于较短的。
流霜的好胜心忽然被挑了起来,淡淡说道:“皇上,流霜甘愿一试!”
流霜的话一出口,百里寒那双一向深邃清幽的黑眸中便闪过一丝愣然。
皇上唇边浮起一抹赞赏的微笑,不管是否能画出来,流霜敢于迎战,便已不易了。当下传令下去,小宫女们开始准备,不一会便推出来一架白绢屏风。
“谁来奏乐呢?”皇上淡淡问了一声。
百里寒神色一凝,缓缓靠在了椅背上,犀利的黑眸,稍稍垂敛于烛火的阴影中,让人看不清其中闪烁的光芒。内心深处却在想,若是她提出让他伴乐,他便勉强答应了吧。
流霜的眸淡淡扫过他的脸,却没说话。
暮夕夕冷冷道:“方才那位公子箭术如此了得,却不知琴技如何。”
皇上偏头道:“段卿家,可否会抚琴啊!”
自流霜出现,段轻痕的眸光便一直追随着流霜颊上的疤痕。心底深处好似有什么碎裂开来,令他难受至极。深幽淡定的黑眸中,早已是宠溺和心疼在泛滥。
此时听皇上问起,慌忙敛了眸中深情,站起身来。
“禀皇上,臣对琴技略通一二,愿意为王妃奏乐!”他的声音,优雅中透着一丝朗澈。眸光不经意地扫过百里寒的脸,眼中凛然掠过一道光芒,温和俊逸的容颜里隐约有一抹肃杀的意味一闪而逝。
“如此甚好!”皇上对段轻痕微笑着点头答应。
段轻痕在箭术上胜了暮夕夕,若是琴技再出众一些,必会令暮夕夕极是挫败。是以,一时间没想到自己的皇子琴技也是不错的。
流霜没想到是师兄为自己演奏,平日里两人经常合作,早已默契的很,师兄出手,定胜无疑。
心内欢悦,唇边便隐约浮起一抹浅笑,在月色宫灯映照下,似有若无,极是清丽婉媚。
这抹笑容令坐在席间的百里寒神色一僵,脸色虽然依旧冰冷,深邃的眼中,却闪过微乎其微的怒意。
流霜淡淡走到屏风前站定,段轻痕也悠然坐到瑶琴前,坐定。
准备就绪,段轻痕修指一挑,一串琴音逸出。
一时间清澈优美的琴音,拨响了清幽的夜。
明月清光,随着琴音在流泻。
碧波清影,随着琴音在摇曳。
清荷幽香,随着琴音在弥漫。
琴音,醉了夜色,醉了人心。
流霜随着师兄的琴音开始作画。
“扫峨眉”这首曲子起初是悠扬舒缓的,是以流霜先从一些细节画起。
站在屏风前,执起素笔,轻蘸水墨,在白丝帛上幽点几处黄蕊。接着却不画花瓣碧叶,而是轻蘸白墨,在远处轻轻点点画出几抹女子倩影。而后,蘸了一点朱墨,在近处细细勾出雕栏长廊。
众人看的有些怔愣,有些人已经开始嗤之以鼻,尤其是代眉妩心内欢畅的很,眼看着这曲子即将奏完,流霜却是一株完整的荷花也没有画出来。难道是不会画荷花么?
百里寒虽然神色清冷仪态悠然,但修眉却皱得愈来愈紧,眸中隐有一丝担忧闪过。
段轻痕却淡淡一笑,见流霜将细节之处勾画的差不多了,忽然五指快速一轮,琴音由缓转急,繁音渐增,激越急促。
铮铮的琴声如金戈铁马,如马蹄急踏。
流霜的动作也随着琴音,忽而转为快速,轻蘸颜色,在白帛上飞花琼舞。
一时间,众人根本就看不清她在画什么,只看到她的衣袖好似流云般飘来**去,如诗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