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这话不夸张。
不仅出事,事儿出的还不小。
厉坤今天也算是遇着了对手。
唐其琛没经过他这般专业训练,但估计私下里也没少找私教练拳头,而且他发了狠,那股劲儿压根不要命。
厉坤拧着他的手,咬牙:“你离迎晨远一点。”
唐其琛伸腿儿往他膝盖上踹,“关你什么事?”
“她现在是我女朋友!你说关不关我的事?”厉坤被他踢中,龇牙咧嘴,疼。
“还没个定数,你别把话说太早。”唐其琛喘着气,抠紧他肩胛骨,然后用力往后一掰。
厉坤被弄倒在地,卷了一圈灰尘飞快站起,逮准对方的腰肋骨一个猛子捶过去。
唐其琛脸都白了。
形势悄然落于下风,他依旧不服输,拿话捅厉坤:“你能跟她分一次手,拿什么保证就没第二次?啊?”
厉坤怒得眼珠子都能滴血。
完喽,猛虎下山了。
———
迎晨顶着巨大压力,从开了一半儿的会上告假跑了出来,许伟城坐在主位上,皱眉头的样子,就知他对手下的举动有多不满。
迎晨可管不着了,车开得又凶又猛。
到半道,她又接到林德的电话。
“姐,你甭来了。”
一听这沮丧语气,迎晨心就揪了,两眼一黑,抖着嗓子问:“……死人了?”
“没没没,”林德声音渐小,“厉哥归队了。”
“归队?”
迎晨心里一个大写的问号。
这话不假,真归队了。只不过是被组织传召回去的。
唐其琛混迹商场这么多年,是人精中的尖儿。身体吃了亏,没事,他淡定得很,坐回车里,连嘴角的血都不抹一下,而是直接掏出了手机。
外头,刚刚干赢架,无比嘚瑟的厉坤一看他那架势,心里就隐约猜到了。
“喂,您好,我要实名举报。”唐其琛将过程简明扼要叙述了一遍,略停顿,心平静气道:“对,我愿意为我所说的言论负责。”
两分钟后,三轮传达,效率极高。厉坤立马接到了李碧山兴师问罪的电话。
那头一阵咆哮,“你小子!还想不想在特警队混了!休假?休个屁啊!给老子滚回来!”
迎晨听完林德的讲述,心一凉,打了把方向盘,调头开往反方向。
华南特警总队不比一般的部队,党徽国旗立在大门正中央,威严肃穆。迎晨进不去,在门口来回踱步,只能不停地看手机,发短信。
[他伤得重不重?]
[你们领导怎么说?]
[会受到严重的处罚吗?]
冬日天黑来得快,迎晨站在风口,迟迟没有等来林德的回信。
迎晨冻得不行,拢紧了外套,又等了十分钟,手机终于来了信息。
林德:[哥让你回去,我们这边一时半会也出不来。]
厉坤背了个处分,罪名是打架斗殴,被群众举报,影响甚是恶劣。
李碧山偏偏又是个铁面无私的老顽固,一点也不顾及情面,报告打上去,刷刷盖戳。不解气,又让厉坤去禁闭室反省。
人本就受了伤,哪儿都疼,俩小时一站,膝盖都打不得弯了。李碧山冷眸冷脸,手往下头沙场一指:
“给我滚下去,重装五公里。”
厉坤一声不吭,背着负重包一瘸一拐的便下了楼。
他跑慢了,李碧山就在上头吼:“速度给我提上来!”
林德不忍心,想凑上去给厉坤递瓶水。
“嘛去嘛去?谁也不许帮忙,回来!”
李碧山简直变成了个喷火娃。
撂谁也不敢再动作了。
厉坤被整得元气大伤,五公里结束,他直接四仰八叉倒向了沙地里。
身体累啊,伤口疼啊,心里气啊。
林德跟颗流星弹一样飞快跑来,扶着人一脸焦色:“哥,快,我带你去医务室。”
到了医务室,老徐今儿亲自坐诊,给他做了初步检查。
“还行,骨头没断,膝盖上也是老伤。”老徐掀开他后背衣服,吆喝了一嗓子,“对方谁啊,挺会挑地方打的。”
脊骨下三寸,往右,是男人身上最软的腰窝。
淤青红肿,惨不忍睹呐。
处理完后,李碧山在宿舍等着。
厉坤拖着一身伤,情绪低落,未置一词。
李碧山走过来,指着他,指尖在发颤,压低声音怒斥,“胡闹!”
“内部马上就要晋升评比了,你是最有希望的一个,上头组织统统看好你。”李碧山恨铁不成钢,“这个时候被群众举报,背个处分意味着什么,你懂不懂事啊?”
厉坤沉默以对。
“我看你是谈恋爱谈傻了,把脑子给谈糊了。”李碧山点破核心。
厉坤一听,不乐意,擡起头,终于有了反应。
“怎么,还不服气了?”李碧山也是一根筋,蛮横道:“我早就说过,那女人,不适合你。有家底,有靠山,千金富贵一生无忧。是不会体谅咱们这行的辛苦。”
“当然了,你要是奔着转业,谋个好职位的念头,她们家是能说得上话。”
厉坤拧死了眉头,粗着嗓音道:“老李,过分了啊。”
“我过分?”李碧山呵声一笑,十拿九稳的语气,“你就别不信这个邪。”
上过战场的爷们儿,说话糙,不中听。换做平时厉坤也无所谓,但李碧山对迎晨这不友好的态度,也让他实在没法儿接受。
“我不信这个邪怎么了?”厉坤傲气道:“不瞒您说,她十八岁的时候,这个邪我就真没信过!”
语毕,李碧山怔然。
厉坤证实了他的猜测,大方宣誓主权:“她就是我初恋。”
“我呸!”李碧山反应后,极其不给面子,“大老爷们一个,害不害臊了还!”
厉坤绕过他,提起桶子要去澡堂。
他一瘸一拐,龇牙咧嘴,声音洪亮不怕气死人:“害臊的事儿早干过喽。”
李碧山看着他背影,半晌,怒其不争地低骂一声儿,“嘿!这个小王八羔子。”
———
这一突发状况,让俩人又成了小别离。
厉坤被李碧山别有用心地扣在队里,一到放假,就给他临时加任务,不是给小战士们上实操课,就是拉去短途出差,看什么海军演练。
足足十天,把迎晨这急性子磨得够呛。
后来,她做了个决定。
这决定有点儿见不得光,俗称不光彩。但她越想越来劲,并且马上付付诸了实际。
迎晨先是给没那么多束缚的林德打了电话,问清了一些情况,然后又去总队西南墙的一个角落踩点,摸清门路后,终于选在周六晚上十点开始行动。
西南角是个监控盲区,并且也没什么人巡警,就是墙有点儿高。
没事,不怕。
迎晨拽着绳子,自个儿安慰自己。
而墙里头。
林德神神叨叨地将厉坤半拖半掳,“哥,你跟我来。”
厉坤不耐,“干吗呢你?”
“嘘!”林德紧张,手指比在嘴边撅得老高,严肃道:“甭说话。”
走了一会,厉坤认出了路。
“你带我上这儿干吗?”厉坤眉峰下压,“你想翻墙出去吃麻辣烫啊?”
“我不用翻墙,”林德摇头,咽了咽喉咙,似为难:“是晨姐要翻。”
“……”
厉坤还懵着呢,墙边就传来了动静,一道红绳儿给抛了过来,翻了个墙头后,正一点一点地往下边放。
“林德,林德。”墙外面,音量不敢太大,一声一声的够压抑呵。
厉坤心口血差点没崩出来。
“哎,晨姐,我在。”林德走过去接应,抓住红绳的一头,转而对厉坤喊:“哥,搭把手,我怕我一个人拉不住。”
厉坤本能要阻止。
“嘘!嘘!嘘!”林德冲他瞪眼睛,压低声音:“别说话啊哥,万一把警卫叫过来了,晨姐就完蛋了。”
他妈的睁眼说瞎话。
厉坤心里是这么想,但也真怕迎晨受惊吓摔着哪儿。于是,严厉呵斥只在舌尖溜达了一圈儿,又悉数给吞进了腹。
他走过来,和林德一起拉绳子。
外头,迎晨开始爬墙了。
绳子一会儿紧绷,一会儿微松,全由对面人的动作决定。
厉坤绷着神经,已经快炸了,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墙头。
三分钟后,迎晨终于冒出了脑袋。
先是一双手扒在上面,然后肩膀,锁骨,一点点现了出来。
“这也太难爬了吧,改天真得加强训练了。”迎晨终于跨坐在了墙头,一头稀乱的头发,往下边看,边看边说:“小德子同学,可以打电话让他过来了。我先扎个头发。”
头发俩字还没说完,迎晨便瞧见了底下负手站着的厉坤。
哎呦妈呀,他在这儿啊。
迎晨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望够了,扯开嘴角,贝齿明亮:“你来啦。”
厉坤手指一比:“别乱动!”
迎晨展笑颜:“你别紧张,我摔不着。”
“迎晨!”
厉坤碾了碾牙,“我没跟你开玩笑。”
迎晨乖乖点头,老老实实坐在墙头。她垂眸,目光都洒在他身上,里头什么情绪都露出来了,简直就是小可怜。
林德自动退让,走的时候,脸都是红的。
没了外人,迎晨声音软糯,望着他说:“我忍不住,我太想你了。”
一句话,真心实意,纯真无暇。
厉坤心瞬间就软下来,偏偏又抱不着她,似哄似劝:“我后天就能出来,第一时间来找你……听话,你再忍忍。”
坐在墙头,冬夜风大,迎晨鼻子冻得通红。
她用手背一揩,委屈道:“我都感冒了。”
厉坤眼睛也舍不得从她身上挪开,哑着声音说:“那你回去,别在这儿吹风。”
迎晨不作声,眼里有水雾似的,就这么看着他。
对视数秒。
厉坤对边上一喊:“林德。”
“欸,到!”军人习惯,不管什么时候,应答起来都是铿锵有力的。
林德小跑过来,“哥,啥事?”
“助我。”
“啊?”
“上墙。”
林德立刻弯腰,弓背,十指张开撑着地面。
厉坤跑远了些,然后转过身,左脚蹬后,右脚碎步移动,是助跑的架势。
他卯足了劲冲向前,算准距离,借着林德的后背往上一跃。同时,林德迅速起身,再次助力,用肩头蹭了一把厉坤的右腿。
就见厉坤飞檐走壁,动作麻溜地完成了高墙翻越——
爬上来了。
他两步跨坐过来,背脊挺直,大气不喘,正式与迎晨近在咫尺面对面。
这做派嚣张霸道,发生太过迅速,迎晨看得目瞪口呆。
厉坤嘴角向上扬,一水儿的坏笑,沉声说:“我来了。”
迎晨抿嘴,眼里都是高兴,忘记这是高墙,伸手就勾住他脖颈。
“哎!小心!”厉坤心惊肉跳,赶忙护住她。
迎晨头一偏,就在他右脸颊上亲了一口。
厉坤乐了,又凑近了些,低着嗓子问:“真这么想我?”
“想。”迎晨嘟嘴,眉眼神色跟十八岁时那个小姑娘一模一样,她还挺乐观地自我打趣,说:“旧有武松上山打老虎,今有迎晨为爱舍命爬墙头。”
厉坤笑得眸子发了亮,“不正经,跟谁学的?”
迎晨唔了声,“跟悍骁哥学的。”
厉坤是知道的,这人也是一人物,为人做事剑走偏锋,自成一派,满嘴跑火车。
“你跟他走远些。”厉坤怕迎晨被他带坏。
迎晨点点头,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问:“你伤都好了吗?”
厉坤脸色明显晴转阴,冷了下去。
这时,林德在下头小声喊:“哥,得快点儿了。”
十点半,李碧山查寝。
迎晨听罢,不耽误他,“那你快走吧,我……”
厉坤突然伸过手,压着她后脑勺往怀里一带,然后低头,唇碰唇,两秒的深吻。
没敢放肆,但真心忍不住。
厉坤松快她,摸了摸她脸蛋儿,哑着声儿说:“你先下去,扶着我手臂。”
迎晨心跳狂蹦,嘀咕了句:“搞得像红杏出墙似的。”
厉坤一听,眼廓微眯,像两道弯刀,“我就在墙头上,你想往哪儿出呢?嗯?”
迎晨抿嘴,坏笑。
厉坤喉咙发紧,定神催促:“行了,回去吧。来,手给我。”
下墙比上墙容易多了。
只是迎晨太紧张,在最后着地时,脚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嘶——”她龇牙咧嘴。
“欸!”厉坤紧张,“有事没事?”
“没事没事。”迎晨左手摇摆,右手揉着臀缝儿,语罢,她眼珠机灵一转,顿时愁眉苦脸,冲厉坤撒娇:“摔得我屁股疼死啦。”
默了两秒,厉坤冲她笑,眉梢眼底透着坏。
“疼啊?忍忍,后天,我帮你好好揉揉。”
迎晨一怔,脸刷的一下就绯红。
真是,分开太久,差点忘了他本身是什么德性了。
迎晨利索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才不要你揉,后天我爸生日,我要回去吃饭。”
便灰头土脸地跑掉喽。
厉坤趴在墙上,直到她背影跑没了,他才收回目光,低低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