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月觉得自己待的不是海水里,而是烈焰熔浆中。
这样的魏驭城有点让她害怕,环境是轻松美好的,语气却是认真的。那种一眼能望到未来的郑重与托付,让林疏月措手不及。
她搂紧魏驭城的脖子,皱眉说:“有鲨鱼吗?”
魏驭城说:“有。”他的脚在水下勾了把她的腰,特暧昧的一个缠绵,“正咬你呢。”
林疏月伸手捂他的嘴,“弟弟听得见。”
“听见不正好,该改称呼了。”
兜兜转转,话题又到了原点。魏驭城看出她的不自在,也没再调侃。推着她往艇边游,“先伸手抓艇板,脚踩我肩膀。”
魏驭城一直在下边护着她,稍一使力,就把人推上了运动艇。魏驭城双手一撑,轻松上岸。头发一甩,在阳光下漾出两圈晶莹的水环。
林疏月衣服都湿透了,身材曲线玲珑展现。魏驭城眼缝一眯,浴巾一扔,直接把她罩严实了。
“舅舅帅吗?”同样的问题,魏驭城再问一遍林余星。
哪知林余星机灵,不像他姐被男色迷惑,挺客观地评价:“帅是挺帅的,但还是先叫魏舅舅吧,改称呼这事儿以后再说。我得看我姐姐的态度,您别蛊惑我,我永远跟我姐一条线。”
魏驭城想笑,摸了摸林余星的头,“是个人物。”
林余星觉得自己守住了底线,还挺骄傲。但骄傲不过一秒,就听魏驭城云淡风轻地问:“想不想开摩托艇?”
林余星猛地转过头,“我可以吗?能够吗?”
“可以。”
林余星蠢蠢欲动,少年不知藏心事,心思全写在脸上。但又忐忑地看向姐姐,没抱希望。魏驭城轻扭他的头,带着重新转过来,“姐姐大还是舅舅大?”
林余星眼珠儿一转,立刻领会:“舅舅大!”
“那就听舅舅的。”魏驭城朝游艇前边的熟人打了个响指,运动挺立刻调转方向,往海岸开去。魏驭城的玩水装备堪称小型仓库,很快,一辆摩托艇驶了出来。
林疏月不放心,刚想开口,魏驭城先打断,只四个字:“信不信我?”
她一愣,点点头。
魏驭城笑得堪比这万丈霞光,对林余星提声:“林小哥,上艇。”
林余星站得笔直,生机蓬勃似是从他身后划出翅膀。光芒霸道打在他脸上,驱散了原本的病态苍白,与这天色齐亮。魏驭城把他当真正的,正常的男人对待,这才是最难得的理解。
林疏月从未见过这么意气飞扬的弟弟。
慢慢的,红了眼眶。
魏驭城说:“我先带你骑一圈,油门,刹手,控制好方向,艇头重,尾轻。看到那边的浪了吗?”他手遥遥一指,“反方向切过去,什么都别怕,我在身后保护你,不会让你落水。”
林余星对方向感与机器的操控性似有与身俱来的天赋,魏驭城带他压着浪骑了两圈,他便掌握了要领。再回岸边,魏驭城下艇,戴着墨镜,对林余星擡了擡下巴。
林余星跨坐在艇上,自信地比了个OK手势。
“钟衍。”魏驭城侧头。
只听“轰轰”的连续声,钟衍已经骑在另一只摩托艇上。
就这样,林余星油门一拧,无所畏惧地朝着深海破浪。魏驭城和钟衍夹道而行,分护左右两边。三个人像春燕的剪尾,朝着太阳的方向一往无前。
碧蓝海面,人间宽广。
三道浪痕匀速比划,留下白雪一般的印。林疏月拿出手机,把画面定格在最震撼的这一刻。林余星操纵摩托艇越发娴熟,甚至还能起身离座,站着驾驶。
少年当如此!
迎朝阳,赴远方!
魏驭城用男人的方式,给予了林余星最大的尊重。让他找到自信,满足心愿,实现人生的另一种可能。他身体力行的,让这个久病萎靡的少年相信,人间美好,不要自弃。
破完浪回来,虽没落水,但一身还是被浪打湿半边。也没敢掉以轻心,几人回了别墅。林余星被赶去冲淋热水澡。衣服来不及拿,钟衍大气,丢了件T恤进去,“穿我的。”
有点大了。
林余星出来时还不好意思,扯扯下摆,拎拎领口,“怪不自在的。”
“诶呦,可以嘛。”钟衍围着他转了两圈,“虽然不及我帅气,但也勉强有资格当我弟。”
魏驭城正好推门进来,听到这话皱了皱眉,淡声说:“乱押什么韵,别乱了辈分。”
钟衍听得明白,也不似前几日的易怒,不咸不淡地反击:“无所谓啊,林老师真当成我舅妈了再说。”
魏驭城难得被这臭小子噎得无言以对。
真是头疼。
他递了条毛巾给林余星擦头发,“有不舒服的地方要跟我说。”
林余星乖巧点头,“谢谢魏舅舅,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吃过药了。”
“好,有问题我们随时去医院。”魏驭城问:“今天开心吗?”
“开心!”林余星眼亮如星,“人生目标又实现了1/4!”
钟衍耳力了得,“4个?”
林余星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在他们面前没什么好瞒的,“嗯,想拼齐一百个乐高作品,想看到大海,想去看流星。”
“你还挺浪漫的啊,哪儿那么容易看到流星。”钟衍问:“还有一个呢?”
林余星说:“想看到我姐幸福。”
这话一出,俩孩子的目光齐齐往魏驭城身上飘。魏驭城笑意淡,“知道了,一定不负你望。”
俩小年轻有搭没搭地霸在魏驭城房间聊天,钟衍又聊到了二次元动漫,一堆专业名词听得魏驭城耳朵燥。只在出现“叠罗汉”这种字眼时,他格外留心。
“这里的浪不算顶好,每年四五月的夏威夷,真的太适合冲浪了,咱俩约好啊,你好好养身体,明年我带你一块去夏威夷。”钟衍真诚说。
林余星抿抿嘴,当场拆台,“小衍哥,拿我当挡箭牌的吧。”
钟衍恨铁不成钢,“靠,没点兄弟默契!”
魏驭城忽然开口,平静说:“只要余星在,去哪都可以。”
钟衍啧了又啧,指着林余星说:“弟凭姐贵,嫉妒死我了。哎,我饿晕了,什么时候吃饭?”
厨师烹了海鲜,就在楼下餐厅。钟衍想去叫林疏月,被魏驭城拦住:“先吃,她累了,让她睡会。”
林疏月坐运动艇的时候晕船,又晒了两小时,一回阴凉地方就难受得不行。喝了瓶藿香正气水,就去房里睡着。中途,魏驭城进来过一次,调高空调温度,见她没踢被子,便放了心。
厨师这几天都留在别墅,不用给林疏月留饭,待会她醒了,直接重新做一份。钟衍喜欢吃芝士焗龙虾,一张嘴就没停过,“舅,晚上我能跟你一起裸泳吗?”
林余星倒吸一口气,这位哥还真是……勇敢做自己。
魏驭城说:“随你。别挡我道就行。”
钟衍游泳速度不算慢,但跟魏驭城比起来就是业余与专业之别。
“我舅上大学的时候,就是校游泳队的扛把子。他还拿过全国大学生游泳比赛的一等奖,要不是继承家业,他可能真的会去当一名运动员。”钟衍满心骄傲,如数家珍,“他跆拳道也有教练证的,下次你试试。”
林余星一脑袋问号:“我为什么要去挨打?小衍哥,这不是你的位置吗?”
钟衍:“……”
已经能预感到日后的家庭地位。
房里。
林疏月模模糊糊地醒了几次,这次是被枕头下的手机彻底震醒的,来电人是周愫,林疏月接听。
周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活泼明朗,听着让人心情好,那种娇娇软软的女孩子,说什么都是明媚的,“月月,我上回听说,你要回来上班啦?”
该是林疏月和魏驭城闹小矛盾的那件事。魏驭城安排好一切,给她个通知,挺让人不痛快的。林疏月揉了揉眼,“没,我去朋友那帮忙了。”
周愫语气失落,“好吧。”
林疏月清醒了些,笑着调侃:“怎么啊,想和我每天一起上下班啊?”
“想是想,但已经有自知之明了。”周愫揶揄,“不敢抢老板饭碗。”
林疏月忍俊不禁,“知道啦?”
“公司内部群里,你收拾叶可佳的小视频疯传呢。”周愫八卦的小火焰在燃烧:“太解气啦!就很迷,叶可佳也是学心理的,但她情商真的不太够,一来汇中就是高高在上的姿态,恨不得把‘我有背景’贴脸上。谁不知道,她是单恋魏董,挺多戏的。”
林疏月保持沉默,没吱声。
“但更奇怪的是,她竟然没别开除呢,反倒调去了华南子公司。”周愫嘀咕,“也不知道领导怎么考虑的。”
林疏月先是愣了愣,然后也平复下来。说实在的,自从知道魏驭城一早就对她一见钟情后,林疏月就没太把叶可佳放在眼里。说句不应该的,于情,她也挺艰难。当然,林疏月没那么圣洁伟大,就冲叶可佳当时做出的那些事,就不值得被共情。
如今,她和魏驭城的关系过了明路,至少,她是真真切切想和这个男人好好发展。不想,不该,也不值为无关紧要的人和事生了嫌隙。
所以,林疏月按下了疑虑,无论魏驭城对叶可佳做什么样的处理和决定,她都不发表意见。
两人闲聊十来分钟,林疏月听见电话那头一道很熟悉的声音在叫周愫,这才挂了电话。
周愫扭头不悦,“干嘛啦。”
倚靠门边的李斯文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提醒一下,你把我晾在这里很久了。”
……
身上的疲惫劲在打电话的时间里,也已经缓了过来。林疏月下床扭了扭胳膊,浑身软绵绵的,便先去洗了个澡。洗完澡才算彻底恢复元气,吹头发的时候她看了眼手机,上面有一个未接来电。
陌生号码,归属地是南祈市。
林疏月回拨,但对方显示占线中。
这个号打了两次,应该不是骚扰电话。头发吹得半干,林疏月又打了一次,但仍无法接通。算了,她想,或许是广告骚扰。
换好衣服,她去找林余星。一层大厅不见踪影,阿姨告诉她,都去海边了。
—
魏驭城刚热完身,专业的连体泳装,从脖颈罩到膝盖上方,修身款式,绷得哪儿都是紧的。钟衍磨磨蹭蹭地过来,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看着像来从事不良职业的小白脸。
魏驭城看都懒得看,德性。
钟衍一个劲地往他这边瞄,啧,虽然见过很多次,但每一次看到,都不由内心感慨,他舅舅,真的是“资本家”。
林余星不能下水,坐沙滩椅上吹海风。也是他最先看到林疏月,远远喊了声:“姐!”
钟衍回头,“咦哟,林老师来了。”
魏驭城声音平静:“你别下水了。”
钟衍一脑袋问号:“Why?”
“裸泳,你不合适。”
“我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穿着裤子还不行吗?”
“不行。”魏驭城的语气毋庸置疑。
“不是,舅,你也太霸道了吧!”钟衍再度震撼。
“知道了。”魏驭城睨他一眼,“披件衣服,别感冒。”
钟衍就是吃软不吃硬,前面的对话已经剑拔弩张,子弹上膛,但最后这句话,他感受到了来自舅舅的稀有关爱。于是很给面子的跑去了林余星那。
“林老师,你好点了没?”
“没事了,谢谢关心啊。”林疏月摸了摸弟弟的胳膊,不太凉,问钟衍:“你舅舅呢?”
“下海了。”钟衍说。
“你不去游啊?”林疏月扫了扫椅子上的沙,挨着边坐下,“下午说几次了。”
“魏舅舅不让。”林余星抢着说:“小衍哥泳裤都换好了,但你来了,魏舅舅不想你看别的男生裸泳,所以就把小衍哥赶上岸了。”
钟衍靠了一声,“我他妈又犯傻!”
林疏月忍着笑,目光不自觉地跳投海面。魏驭城半边身体浸站在海水里,明月当空,海天之色融为一体,耳边是规律的海浪响,入目所及,不似真实。静止画面里,魏驭城是唯一的动态风景。明明泳衣包裹住了全身,但就有一种隐晦的性张力。
林疏月喉咙咽了咽,低下头揪了揪裙摆。男色误人,真想把他那件多余的泳衣给撕了。
“我舅一般游个十来分钟,就会脱光了裸泳。”钟衍热心介绍,“他还会漂浮,待会你们什么都能看到了。”
林余星摸摸头,“魏舅舅有的我也有,所以我不看。”
钟衍:“那我也有,我也不看。”
然后,两人齐齐望向林疏月。
林疏月莫名,“看我干嘛?”
钟衍挤眉弄眼,“就你能看。”
林余星跟着附和:“魏舅舅也只会给你看。”
林疏月面色窘迫,被堵得无话反驳。家里小孩儿学坏了,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这俩坏孩子默契伸手,兴高采烈地击了次掌,“噢耶!”
得意不过三秒钟,魏驭城竟上了岸,甩着头发上的水往这边走来。林疏月难掩委屈,远远的就开始告状,“你的俩好跟班,联手欺负我。”
钟衍下意识地往林余星身后躲,“你挡着点儿啊,你是他亲生的,不会对你下手。”
魏驭城没说话,走过来朝两人脑袋上都敲了下,不算轻,疼得林余星都龇牙咧嘴嚷疼。
钟衍心理平衡了,“咱俩地位终于一致。”
魏驭城牵着林疏月的手,挺护短。林疏月笑着看他,“不游了?”
“嗯。”魏驭城问:“吃饭了吗?”
“不饿,没胃口。”林疏月揉了揉发酸的颈椎,“晕乎乎的,我过来吹吹风。”
海边的夜晚清爽怡人,不像明珠市的夏夜,起风也跟蒸笼一般。林疏月换了条及脚踝的绸质长裙,腰身卡得纤纤一握,上身是一件短款的民族风纹路一字领,把锁骨勾勒得像两道弯弯月牙。
魏驭城就地换衣,罩着一件宽松的纯色T恤。头发半湿,一把抹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很显年轻。四个人坐海边,捧着新鲜椰子喝汁,身后是明月千里,耳边是滚滚海浪声。
钟衍话多,和林余星叽叽喳喳聊个没完。
魏驭城和林疏月安静听,放在桌下的手,自然而然地勾在一起。魏驭城捏了捏她手指,然后带着放在自己大腿上。短裤折卷上去,摸到的全是硬朗的肌肉。林疏月指腹轻轻挠了挠,魏驭城转过脸,眸色深了又深。
“知道你为什么在我舅心目中地位这么高吗?”钟衍推了推林余星的手肘。
林余星很有自知之明地点了点头,“因为我姐。”
“不全是。”钟衍很了解魏驭城,“我舅一直喜欢脑瓜子好使的孩子,尤其物理化学成绩好的。”
林余星当仁不让,“我以前上学的时候,物理年级第一。”
魏驭城笑了笑,单手掐着椰子,隔桌与林余星当碰杯,“我也是。”
钟衍咂咂嘴,鼓起勇气哼唧:“那咱俩一块儿上学呗。”
魏驭城擡起头,神色意外。
可林余星没抱希望地摇摇头,笑着说:“小衍哥,你早该回去上学了。但我不行。我就算去上,上一段时间又得走。麻烦,还不如不上。”
林疏月没发表意见,一直低着头,心里难受。
这话题很敏感,林余星身体状况特殊,谁也没法保证不出事,魏驭城目光直白,直指钟衍:“难道他不去,你就不去了?还好意思提要求,休学这一年多,我看是把你脑子休木了。看你妈的面子,我纵着你。但你给我记住——”
钟衍双手靠后,搭在椅沿上,懒洋洋地接应:“魏家不养废物。林老师,他都说八百遍了。”
林疏月笑了笑,抿了一小口椰汁。
魏驭城神色没松解,手指微曲,叩了叩桌面,“谁让你这么叫的?多久了,不长脑子,也没点眼力。”
钟衍一脸懵,“又怎么了我?”
魏驭城蹙眉,沉声提醒,“以前是林老师,现在不是了。”
那声“舅妈”就差没写在脸上。
钟衍嘁了嘁,委屈死了,身子转了个边,对着林疏月疯狂吐槽:“我舅太坏了,太能忍了,心里装着一百把算盘,时时刻刻挑我刺算计我。还差几天就要过36岁生日的人了,一点都不心疼晚辈。”
魏驭城脸色阴沉,眼神像剑鞘的锋。
钟衍哔哔叭叭没完没了,“还不让叫林老师,我就叫,就叫。你真得好好管管了,不能让他这么嚣张——知道了吗魏驭城老婆。”
紧绷气氛顷刻瓦解。
魏驭城没忍住,唇角向上弯,低低笑骂了声,“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