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没回公司。
半路上魏驭城接了个电话,听了两句,他的眉眼就像结了霜的夜,一点一点暗冷下来。
李斯文很敏锐,“魏董?”
魏驭城靠着椅座,说:“去城东。”
到了地方,司机慢下车速。透过车窗,就能看到公安局门口,钟衍正从警车里下来。二十岁出头,钟衍的身体胚子已经出类拔萃。他被反手扭送,白净的脸上,那股邪乎的气质最醒目。
李斯文轻车熟路,去办手续。
聚众飙车,违规改装,数罪并处。时间耗得久,一小时后将钟衍领出来,人跟在后头,黑T恤的衣领歪斜去右边肩膀,帽子压在头顶,遮不住一脸新鲜伤口。
魏驭城坐在车里抽烟,半边窗降下,烟雾缓慢弥出。气氛像绷紧的皮筋,再多一分力气就能断。
李斯文笑脸打圆场,对钟衍说:“上车吧。”
钟衍一动不动。
魏驭城看过来,眼神如刃,一点点割刮。
钟衍不自觉地抖了下,强撑着,保持倔强。
李斯文好声相劝,“公司原本还有事,接到局里电话,魏董直接过来的。”又放低声音,“服个软,别让他难堪。”
反骨一下长了刺,钟衍拽得二五八万,“别管我!”
李斯文好心去拦,手伸到一半,就被钟衍用力甩开。
力悍,推得人连退几步。
魏驭城掐了烟,下了车,一只手拽紧钟衍衣领,把人直接撞按去了车身。很猛的一下,手不留情。
钟衍狂咳嗽,感觉五脏都被震出了血。
魏驭城的情绪并无起伏,“明天起,你就待家里。”
钟衍嚷叫:“我不!”
魏驭城手劲一收,钟衍痛色更甚,没力气张嘴,决绝的眼神仍不遗余力对抗,半分都不认输。
钟衍的眼睛,太像他母亲。
魏驭城一身黑衣,与这月夜似要融为一体。对视几秒,还是松开手。他语气淡,“跟我谈条件?”
都不屑对方的回答,魏驭城侧过头,“把他摩托车锁了。”
钟衍反应剧烈,“不要!”
魏驭城说:“那就砸了。”
又是翻天闹腾。
捶门的声音,踹椅子的动静,响彻明珠苑的顶层复式。李斯文看了几眼书桌后的人,面色静默,早已习惯这般场景。
房里的钟衍终于消停。
李斯文这才说:“我明天帮小衍安排心理医生。”
魏驭城没发言。
李斯文自己也明白,这话说得有些丧失意义。
魏家姐弟感情深厚,魏茗芙过世多年,钟衍是姐姐唯一的孩子,魏驭城不能不管。
钟衍继承了母亲姣好容颜,眉目尤其。每每与之对望,犹如故人归。却没遗传母亲半分温柔似水的性子,这几年暴烈刚硬,妥妥问题青年。
魏驭城对这个外甥倾尽心血,奈何是个操蛋玩意儿。成日不学无术,喝酒泡吧玩赛车,命不当命。
魏驭城让他去做心理舒导,那么多教授专家,都被他气得束手无策。钟衍以此为荣,仿佛和魏驭城对着干,就是他的存在感。
“章教授那边推荐了一家心理诊疗室,建议您试试。”李斯文说:“获奖无数,在业内很有名气,老师也很年轻。”
魏驭城擡手打断,虚头巴脑的东西,在钟衍这里行不通。皮椅转过来,桌上复古台灯的光亮恰好映在他侧颜。魏驭城的五官立而挺,浸润之下,如成品雕塑。
“你给章老带句话,不在乎荣不荣誉,只要能把那小子的问题解决。”魏驭城停顿一下,觉得“解决”这词搁钟衍身上是个笑话。于是缓和措辞,降低要求,“能让钟衍愿意接受辅导,条件任开。”
李斯文表示知道。
紧绷了一晚,他适时岔开话题,“与盛泰的饭局,定在下周三?”
魏驭城揉了揉眉心,肩膀沉下去,“周三参加婚宴,改天。”
—
这边。
林疏月绕了远道,去桥江路上买了份牛肉丸子带回家。
林余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都不用回头,只鼻尖动了动,“四喜牛肉丸。”
“狗鼻子呢。”林疏月换了鞋,走来揉了揉他脑袋,“洗手再吃。”
林余星把第一颗牛肉丸夹给她,“姐,张嘴。”
林疏月掌心推回去,“你先吃,汤汁都掉地上了。”
十六七岁的男孩子还是挺馋,嗷的一口没的客气。吃满足了,眼睛都亮起来,加之皮肤白,看起来更加正太。
林疏月给他递了纸巾,“擦擦嘴。”
门铃响。
她诧异,这个点了还有谁来。透过猫眼一看,竟是赵卿宇。
“跑了好远才买到,你给看看,小星爱吃的是这一家的牛肉丸吧?”赵卿宇走急了,额上都是汗。
林余星擡高筷子,夹起汤汁泛光的肉丸,“宇哥,吃着呢。”
赵卿宇进屋,“我跟你姐有默契,那你多吃一份。”
林疏月拦着,“太多了不消化。”顿了下,“你怎么来了?”
趁林余星背过身,赵卿宇凑近她耳边,“想你了。”
这才分开多久,没正经。林疏月笑着轻掐他手臂。
赵卿宇去陪林余星聊天。
林疏月手机响,医生发来的预约短信,排上了明早八点半的号。
林余星贪嘴,牛肉丸吃得快,林疏月捞走了碗,“你别惯着他。”
赵卿宇摊手耸肩,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姐,凶。”
林余星挠挠鼻尖,只笑,不附和。
就这么一会功夫,赵卿宇手机上进来三四个电话,他要么不接,要么侧着身挂断。林疏月其实早看到了名字。
电话又响起的时候,她主动说:“你早点回去,别让你妈担心。”
赵卿宇不情不愿的,但还是顺从。进电梯之前,又转身突然将人抱住,鼻尖蹭着林疏月的脖颈,凉得她打了个颤。
赵卿宇声儿有点闷:“我走了。”
林疏月拍拍他的背,笑道:“你跟小星一样大啊,走吧,开车慢点。”
电梯门合上之前,赵卿宇还有模有样地抛了个飞吻。
刚出电梯,明婉岚的电话又打来了,赵卿宇烦透,“妈,你能不能别这样。”
“周六约了琳琳到家里吃饭,你得回家啊。”
赵卿宇把车门摔得砰砰响,“我不回!我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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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八点的心外科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等林余星的复查报告出来已经到了午饭点。医生熟了,常常给他行个方便,饭没吃,先看报告。
拿完药,夏初的车早就停在大门口,远远一招手,“疏月,余星。”
她正好在附近办事,顺路来接他俩吃中饭。就这么十几米,林余星走得很慢很慢,即便这样,上车后他都有点喘。
“早让你姐拿我车去开,图个方便么不是。”夏初念叨不停,“想吃什么,夏姐请客。”
林余星小心翼翼的,“能吃汉堡吗?”
夏初横了眼林疏月,“可怜的哟。”
林疏月啧的一声,“戏都让你俩唱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玩笑归玩笑,林余星的身体状况确实比较特殊。不是舍不得几个汉堡钱,只是怕出意外。
少年期待的眼眸是一种病态的清澈。林疏月软了心,说:“吃吧。”
林余星笑得倍添少年气,夏初空出一只手往后,跟他击了下掌,“吃两个啊。”
当着面不好问,取餐的时候,夏初才偷偷的:“检查情况怎么样?”
“就那样吧。”林疏月语气平平,“心内膜弹力纤维还是没降下来。医生说下次复查,还不行,就只能做个内镜检查。”
夏初点点头,“听医生的。”
林余星馋坏了,低头大快朵颐。夏初看着心疼,“你姐平日没少虐你吧,没吃过一顿饱饭吧?”
林余星半嘴香辣鸡腿,没咽下去急着解释:“不不不,姐姐很好。”
夏初笑眯眯的,“赵卿宇好不好?”
林余星喉结滚了道弧,一口咽下鸡腿肉,噎得半天出不了声。
夏初点点头,“小星都不满意。”
林疏月拍她手背,“赵卿宇怎么你了?仇人似的。”
夏初没接话茬,岔开话题,“对了,正好有件事问问你。”
林疏月摊开纸巾递给林余星,听着,“你说。”
“章教授那边介绍了一男生,性格不太好,暴躁易怒,特别能惹事。家里给找过好多心理老师,都被他给撵走了。”夏初问:“你要不要试试?”
林疏月刚想开口。
夏初知她顾虑,“男生家里头说了,只要有效果,别的不在乎。钱给得也痛快——这个数。”
手指比划了个数字,确实相当痛快。
林疏月不是死要面子的人,林余星这边得用钱续命,有机会她都得试。
“真没要求?”林疏月擡起头。
“没要求,那男生太彪了,家里头破罐子破摔。”夏初说:“你要觉得行,我这就把资料发你。”
“时间呢?”
夏初翻了下手机,“哟,还挺急。下周,中海街,明珠苑。”
一旁吃东西正专心的林余星擡起头,眼睛笑弯,声音像阳光中跳跃的微尘:“姐姐我知道!明珠市最贵的房子就在这了。”
林疏月伸手揉了揉弟弟头发,然后对夏初说:“行,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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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文,舅舅非常非常主动。
从下章重逢起,就无时无刻不在运筹帷幄、心机狡诈、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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