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颗
宁蔚显然被噎,但也只是冷淡且漠然地回视一眼佟斯年便进了屋。兄妹是吧?都不是好招惹的。
佟辛走去车边,“哥哥。”
佟斯年这才慢悠悠地把目光匀给妹妹。
总不能污蔑人,佟辛坦诚说:“那个姐姐没欺负我。”
佟斯年却问:“她和小霍是……”
佟辛酸不溜秋的,“姐弟恋,挺时髦的。”
佟斯年面色平静,“这样啊。”
佟辛盯了他三秒,“哥。”
“嗯?”
“你语气听起来,怎么有点遗憾呢?”
佟斯年笑了下,很久之后才冷不丁地说了句:“是啊,真还挺遗憾的。”怕她误会,又轻飘飘地补了句:“小霍这么年轻,都有女朋友了啊。姐弟恋?他挺有眼光啊。”
这下误会更深了。
佟辛无语,这哥今天怎么怪怪的。
佟承望和辛滟今天都加班,晚上,佟斯年给佟辛煎牛排。二月份清礼市还供着暖,佟斯年就穿了一件纯白短T,系着深蓝色的围裙站在灶台前。
“辛辛。”佟斯年闲聊一般地问:“那个姐姐是什么时候和小霍谈上的?”
正在吃水果的佟辛哼哼道:“就过年。”她把撞见宁蔚的那一幕添油加醋说了番,希望得到哥哥的统一战线,“她一看就不好惹。”
佟斯年:“那不挺好。”
佟辛:“?”
“多有个性。”佟医生平静之下,藏不住由衷的赞许。
佟辛这就不乐意了,这叫什么个性啊,是咄咄逼人好不好。话不投机半句多,佟辛一怒之下吃了三碗饭。佟斯年看笑了,“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几天后开学,高二下学期正式开始。
一个寒假不见,教室里乱哄哄的,三五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话题。鞠年年跟谁关系都好,溜一圈回到座位,点了点佟辛的肩膀,“wuli小星星,你怎么越来越好看了嘛。”
佟辛转过头,“聊完了?”
鞠年年八卦出一个消息,压低声音说:“你听说了吗,学校要推人去市里参加你优秀学生的评选,我们年级有一个名额。”
这事不稀奇,年年都有,佟辛没觉得特别。
“咱们班可有一个人很在意的。”鞠年年往右边斜了斜眼睛,然后声音压得更小,“邹丽好像不高考,要出国。”
这也不稀奇。邹丽成绩吊车尾,本人也无心读书。加之家里有点钱,捐点建校费直接出国上大学。
“但她要去的学校,好像挺看重在校表现,最好有点荣誉傍身。”鞠年年小声哼唧,“邹丽对外放话,说她爸妈找好关系了,这次学校推荐名额铁定是她的。”
佟辛不关心这些,“随便吧。”
鞠年年一点也不喜欢这人,“上次她藏你习题册,可不想便宜她。”
佟辛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说了,老师来了。”
邹丽这人咋咋呼呼的性子,不出一天,全年级都知道她不高考要出国。不出两天,又全都知道她家里找了关系,这次推荐名额她要定了。
然而一周后,年级对今年的推荐突然增加一道投票程序。二十位候选人,匿名,每人一票,得票数高的再进入学校层面的审核筛选。
清雅高中在公正廉洁这方面一向看重,估计也是听闻了风言风语。正面回应反而显得有什么,干脆加个投票环节,流言不攻自破。
邹丽一学渣,加之平日与同学关系也处不太好,怎么可能得民心。看看佟辛挂在墙上的证件照,没修图的证件照而已,都唇红齿白,清雅秀丽。又是年级第一,性格温和不惹事儿。
投票结果毫无意外,她是绝对第一名。
而邹丽勇夺倒数,理所当然地被排除在外。
结果公布那天,邹丽犹遭晴天霹雳,走进教室的时候把书本摔得啪啪响,但没一个人理她。放学后,李芙蕖特意在路上等她,且笑容可亲地递给她一杯奶茶,“喏,别生气啦。”
邹丽愤怒地踹走脚边的石子儿,“不知道搞什么鬼!以前都没有投票的!我爸妈费了不少关系,怎么还没把事情办好。”
李芙蕖揽住她的肩,开导道:“他们是你爸妈耶,肯定百分百尽力的。这事儿也不能怪他们,哎,就当运气不好吧。如果少点竞争人选,没准就是你了。别的班顶多就一个,我们班有两个呢。”
邹丽一听,火气腾腾往上冒,“我有什么办法,她成绩那么好。”
“这种事情也单单看成绩的吧,还要综合考量的。比如在校表现啊,风评啊,万一出错,也拿不到荣誉的呢。”李芙蕖主动牵起她的手,笑盈盈的,“一起走吧,别不高兴了。”
邹丽思索着,考虑着,忽然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这学期的学习节奏明显加快,这才刚开学,班主任就宣布从下周起开始晚自习。试卷一张张地发,压根不给人喘气的空间。
晚上,佟斯年下班回家,连衣服都没换,径直去佟辛房间晃了圈。
“作业写完了?”
“写完了。”佟辛扬了扬词典,“我记单词。”
佟斯年没走,环着胸,闲散地靠着门。安静几秒,他问:“那个姐姐白天都在家?”
佟辛一时没明白,“哪个姐姐?”
佟斯年语气悄然变了调,“就……小霍女朋友。”
“不知道。”佟辛对宁蔚本就没有好感,态度略为不耐,“你怎么总问她啊,你都不关心我。你想知道,自己去看看嘛。”
佟斯年没说话,拿起她桌上的笔,在手里转了两转便走了。佟辛看了好几眼他的背影,还真是莫名其妙。
开学第一周,数学科便猝不及防地组织了一次摸底考,全班叫苦不叠,毫无意外,佟辛平平无奇地拿下150的满分。出成绩那日,班主任顺便说了句,周三公布此次校方推荐参加市优秀学生评选的名额。
大家心照不宣,都认为佟辛实至名归。
课间议论的时候,邹丽坐在后排,和她邻班的小姐妹翻了个大白眼。
这天晚自习,佟辛给同学讲解错题晚了五六分钟才走。有说有笑走到校门口时,几个蹲在路边的小青年站起身。
“你就是一班的佟辛?”其中一个紫毛小脏辫拦在佟辛跟前,嚼着槟榔,流里流气地问。
佟辛皱了皱眉,警惕看着他。同行的同学也往后退了两步,对这种社会青年又惧又厌。
紫毛小脏辫吊吊地说:“我稀罕你,我要追你当我女朋友。”
佟辛无语。
放学路过的学生们也频频回头。
“让开。”佟辛冷漠道:“找错人了。”
小脏辫也没拦人,冲她背影大声吆喝:“明天跟我约会看电影哈。”
走了几十米,同学小声问:“辛辛,这些是什么人啊?”
“我不认识。”佟辛没当回事,“认错了。”
“哦哦。”
但到第二天,这帮没事干的竟真的从早上开始,等在去学校的路上。校门口有保安,他们很有经验,就堵在岔路口。这是学生必经路段,几个非主流,本就惹眼。小脏辫还到处问:“看见你们学校的佟辛了吗?我女朋友。”
一上午,几乎全校都听说了这件事。
“佟辛成绩不是很好吗,怎么能认识这种人哦?”
“她谈恋爱啊,我去,看不出来啊。”
“啧啧啧。”
佟辛都听见了,但自己也是一脸懵,毫无头绪。
晚自习下课,小脏辫等在校门口,早上上学,他就到处问学生,见着我女朋友佟辛了没。
鞠年年吓个半死,一到教室就问佟辛,“你怎么被这种人缠上了?”
“我说我不认识,你信吗?”
“我信啊,就那长相,杨映盟都瞧不上。”鞠年年紧张兮兮,“要不你跟老师说吧。”
佟辛很平静,“我有办法。”
八点半开始上语文课。这边,宁蔚嗓子发炎,这两天没去驻唱。听人说西芙园区那边有一家诊所治嗓子厉害,就赶早去了一趟。
打了针开了药,回来是下午了。霍礼鸣也刚到家,坐在沙发上理账单,回头看她一眼,“嗓子废了没?”
“怎么说话的?”宁蔚不悦。
“你这工作迟早有天废嗓子。”说实在的,霍礼鸣不喜欢她这日夜颠倒的活儿,“你27了吧?爱好还挺非主流啊。”
“26。”宁蔚说:“我身份证改大了一岁。”
霍礼鸣手一顿,“我服。”
安静了分把钟,宁蔚边拆药,边看他。
霍礼鸣头也没擡,“被你弟弟的容貌帅到流连忘返了?”
宁蔚冷笑半声,问:“隔壁那个小妞妞是不是在附近上学?”
霍礼鸣一听是佟辛,擡起头,“怎么?”
“我早上去诊所路过一中,看见她跟几个小混混待一起。”宁蔚意味深长,“看不出来啊,这么乖的女孩儿,人脉还挺广,玩得很开啊。”
霍礼鸣皱了皱眉,“你别乱说。佟家人不差。”
宁蔚不置可否,“估计是见小姑娘长得漂亮,缠上了。”
霍礼鸣没说话,维持着看手机的姿势没反应。就在宁蔚以为他不当回事的时候,霍礼鸣猛地起身,拎着外套出了门。
—
五点半下课,中途一小时休息再接着上晚自习。时间不长不短,大家食堂吃完饭一般就回教室学习了。
佟辛没去吃饭,一个人去到校门口。
小脏辫似有预谋,上学放学掐着点在路上等。远远的,就看见两个社会哥在路边说笑。笑得前俯后仰,站没站相,佟辛站在身后了,他们还没知觉。
佟辛无奈,这一届的非主流不太行啊。
她清了清嗓子,终于引起对方的注意。小脏辫诶嘿一声,“来了啊,来做哥哥的女朋友了?”
佟辛面色平静,把一早备好的东西丢到他脚边。
“这是啥?”小脏辫低头一看,叫嚷:“给我个镜子干嘛?”
“给你照一照,看清自己长什么样子。”佟辛说。
小脏辫的脑回路山路十八弯,“我知道我长什么样啊。”
他旁边的小弟急得跺脚,“傻逼,她是骂你丑!”
佟辛嗯了声,“不是骂。是说实话。”
小脏辫暴跳如雷,“你想死是吧!”
眼见着他捋起衣袖就要上前揍人,佟辛往后退一大步,冷冷道:“你混哪边儿的?跟华南虎哥还是东北浩天叔啊?”
小脏辫迷乱了,这谁啊都,他咋一个都没听过。
但佟辛太镇定了,煞有其事的模样,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小脏辫想,总不能让一个死丫头看笑话吧。于是不懂装懂,凶巴巴地说:“我,虎哥的人。”
佟辛扬嘴一笑,“你撒谎。昨天我还跟我哥吃饭,没见过你这号人。”
小脏辫是彻底懵逼了。
佟辛语气陡变,扬高声音,“去道上打听打听我是谁。这次是给你们面子,再有下次,你就不是站着跟我说话了。”
小脏辫和同伙面面相觑,虚得很,真有点被唬住。
同时间,站在梧桐树后的霍礼鸣听得怀疑人生。
宁蔚也跟被点穴似的,“这个妹妹,嗯,很特别。”
霍礼鸣嗤声笑了起来,靠着树,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起了热闹。佟辛穿着校服,这校服尺码大了,把她衬得小小一只。她扎马尾真青春,头型漂亮,额头饱满,浑身贴满了标签:
好看。
不到五米的距离,佟辛的直觉很敏感。她下意识地掠眼看向前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霍礼鸣视线撞了个正着。
佟辛顿时冒起了冷汗。
什么情况,这还能偶遇??
那自己刚才母老虎的样子没被他看到吧?!
佟辛自我催眠,我不管我不管,没看到没看到。
她眼睛一闭,再睁开时,竟撒腿往霍礼鸣那边儿跑。眼角红了,鼻尖也红了,穿得太少,面色被风吹得也有点白。
她像一只仓皇出逃的兔子,往霍礼鸣背后一躲,扒拉着他的衣袖仰起脸,“他们欺负人。”
宁蔚:“……”
霍礼鸣低头看着她,眼对眼,像两匹丝绸交错。他点点头,“别怕。”
宁蔚:“?”
只见霍礼鸣长腿阔步地走向前,脸上带着动真格的怒意。外套没扣,里头一件平领T恤,恰好露出从锁骨延伸至侧颈的图腾纹身。
凄凄夜色里,他像一只从鬼门关乱入人间的修罗。
小脏辫是彻底萎了……
这他妈才是真混混该有的样子啊!
宁蔚怕他乱来,跟过去扯人。
霍礼鸣在小脏辫面前站定,倒也没有出现挥拳干架的场面。相反,他很从容,甚至可以说是平静。
佟辛离得远,没听清他说什么。但应该是说了句很管用的话。因为顷刻之间,小脏辫和他的同伙一溜烟地逃命了。
霍礼鸣再回来,面对佟辛时,又是另一副温和的,淡淡的表情:“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佟辛僵硬地点了下头,还适时叹了口气,小声嘀咕,“吓死了吓死了,我真快吓哭了。”
一旁的宁蔚已经快要神经错乱了。
搭台子演戏的她看过不少,但真没见过这么合拍的、默契的、心灵和一、忘乎所有的……男女演员。
佟辛一步三回头的,委屈巴巴地回教室上晚自习。
宁蔚一到家,“啪”的一声把门关上,转过身直视霍礼鸣,“你今晚毛病了?”
霍礼鸣睨她一眼,要笑不笑的,“邻居之间互相帮助多正常。”
“正常个屁。”宁蔚冷声,“你明明看见她不带怕的。”
“她不怕?”霍礼鸣尾音拖得散漫,“她怎么不怕,就是逞能。没看见她跑向我时,脸都惨白了。”
“那叫惨白?她皮肤本来就那么白好不好?”
“那就是惨白,你不懂。”
宁蔚点点头,“好。”然后直视他,“那你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听到这,霍礼鸣的目光像被戳漏,漏出了两分不坚决。
就刚才,霍礼鸣走到小脏辫面前,轻声的,不屑的,带着他身上天生的欠揍狂妄,“小子,想追她啊?”
小脏辫气势完全输了,脑子飘了,眼睛昏花了,呼吸停滞了,于是木讷地点了下头。
霍礼鸣从容友好地理了理小脏辫的衣领,笑得松松垮垮,眼神却跟刀锋似的,“你觉得自己是长得比我高,还是比我帅?”
小脏辫疯狂摇头,“不不不。”
霍礼鸣冷呵:“那你还这么自信地去追人……当我死了,嗯?”
宁蔚行走声色场,人世间什么样的情之所起她都见过。
她走过来,也温和亲近地理了理霍礼鸣的衣领,笑盈盈道:“他们当没当你死了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你在自欺欺人哦我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