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一做近三个小时。
应证了简晳的判断,受重力撞击导致胎盘剥落,出血面积扩大,宫腔积压缩小,再耽误一下,胎儿就有窒息的危险。
子平母安后,简晳才让护士去通知家属。
等所有事情处理完毕,简晳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手术室,发现走廊的座椅上坐着贺燃。
她惊讶,“你还没走?”
贺燃站起身,“老赵他们去病房了,人高兴得都忘记跟你说谢谢。”他停顿了下,看着她,“多谢。”
简晳笑了笑,难掩倦色,“等我就为了说谢啊?没事,本职工作。”
“还有你的车,又被弄脏。”他说:“要不我帮你洗车吧。”末了还加句,“我亲自撸袖子。”
本要拒绝的,被他最后这句话逗笑,简晳说:“那行。”
车里血腥味重,简晳开了窗门,散了会味才坐进去。
他们又回到老赵的店,贺燃说:“你等我一会。”
简晳嗯了声,看着他的背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没多久贺燃就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个饭盒。
“手术室里也吃不上东西,太晚了,你凑合吃点,是我外婆做的酒酿丸子。”
简晳啧了声,“多不好意思,让你洗车,还吃你东西。”她歪头笑,“我赚大了哟。”
贺燃也笑,“赚吧,该你的。”
简晳是真饿了,坐在小板凳上吃得扑哧扑哧,“你不吃吗?”
贺燃给水泵通电,拿起水枪开始洗车,“家里有,回去吃。”
他换上雨鞋开始擦车,“你多大?”
“二十六。”
“这么年轻能当医生?”贺燃停下动作。
“我读书早,中间还跳了几级。”简晳腮帮鼓鼓,嚼着糯米丸,“从小学到硕士,我都是班上年纪最小的。”
贺燃说:“年纪小受欺负。”
简晳捧着饭盒看他,“你肯定欺负过比你小的。”
贺燃:“……”他拿着毛刷,手指尖有水坠下,“牙尖嘴利,看出来了,没人敢欺负你。”
简晳吃得快,拿着饭盒走过去,“哪有水龙头?我把碗洗一下。”
贺燃伸手,“给我吧。”
没等她动作,贺燃直接把饭盒从她手中抽了出来,然后对着水枪一番冲刷,没几下就干净了。
贺燃把碗搁在一边,又从车里把坐垫和脚垫都取出来清洗,外坪上只一盏不算亮的灯,淡光罩在男人身上,静默得只听见水声。
等车洗完,贺燃却发现墙边的椅子上,简晳竟然坐着睡着了。连续三天高强度的工作劳心劳力,她实在是累得不行。
贺燃擦干手走过去,发现她嘴角边还有没拭干净的糯米渣,闭上的眼勾出两条上扬的眼廓,简晳长相不算艳丽,但气质淡然很吸人。
贺燃没见过这么白净的女人,从脸到脖颈,好像一碰就能掐出水来。
他嗤了一声,“心真大,也敢睡。”
简晳这一觉不到十分钟就醒了,她猛地睁眼,正好撞见贺燃低头点烟。
暗红星火在他指尖划拨,贺燃瞥她一眼,“醒了?”
“不好意思。”简晳坐直身子,眼雾迷蒙。
“本来想着,再过五分钟就把你叫醒,晚上冻人,睡久了要感冒。”贺燃起身,咬着烟递过车钥匙,“早点回去。”
简晳从凳子上站起,才发现坐久了脚一阵麻,重心顿时不稳踉跄了下。
贺燃眼明手快扶住她,粗粝的掌心贴在简晳的手腕上,细腻的触感让贺燃手一抖。
他说:“站不实啊,医生,你得补点钙。”
简晳边乐边上车,“顺便再炖点大骨汤是吧?”
“行了,快走吧。”贺燃拿着烟的手对她一摆,“路上小心,别再闯红灯了。”
简晳系安全带,“今天的事是特殊情况,再晚十分钟,老赵爱人就够呛。救人的时候,什么都是次要。”
“咔哒”轻响,安全带系好,简晳回头冲他笑,“拜拜。”
月夜做掩,却掩不了贺燃眼里微微跳跃的火光。
十点过后,市中心的路况也极顺畅。
简晳有点困,空出右手去储物格里拿木糖醇,结果一摸手感不对,她抽出一看,愣住。
是钱。
六张,工工整整地叠在一起。
里头还夹了个字条,上头写着:今天你闯了三个红灯,不够的日后再补。
是贺燃洗车的时候,放进来的“罚款”。
简晳盯着纸条好一会,别看这男人长相凶巴巴的,字却意外地好看。简晳失笑,把纸条搁回原处。
救人是她的本职工作,久了,本职便变成了本能,换做任何时候,她都会那样做。
这都是些平常普通的事情,没什么特别。
简晳把这事儿抛之脑后,可老赵爱人出院的那天,俩口子手提水果篮来到简晳办公室。
“简医生,这饭你一定得赏脸,如果不是你,我老婆孩子就都完蛋了。”老赵不顾简晳的再三拒绝,十分之坚持。
简晳连声说不用,老赵也是轴脑子的人,直接把她堵在办公室,“我不管,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
简晳:“赵哥你别这样,真的不用。”
话还没说完,老赵直接往地上一躺,呈大字特硬气,“反正我就不走了,踩死我我也不走。”
简晳望着地上的大老爷们,哭笑不得,“……我去还不成吗。”
老赵数秒之间,一跃而起,“成成成,我最听医生话了。”
———
贺燃忙活了半个月,终于把手头这笔烂账给债主要了回来,周六总算能补个懒觉。
他醒来是九点,老太太正在揉面团,花袄子把她裹得像个喜庆的不倒翁。
“咱家煤气烧完了,你去充罐回来,外婆给你炸十个春卷。”
“吃那么多,喂猪啊。”贺燃刷牙洗脸。
“喂成猪才好咧。”外婆蜷着背,粗短的手却十分灵活,“嫌弃我,就赶紧找个姑娘,唠唠叨叨的我也很烦的。”
贺燃边刷牙边拧松螺丝,把空罐卸下,含着满嘴白沫:“要真找着了,您把这唠叨劲分一半给她。”
外婆迈着小脚,端着满盆的春卷往灶边递,“你倒是找个回来啊,小狼崽子操心死我了。”
贺燃充完煤气回来的路上被香味勾停脚步,看着老赵在厨房里头忙碌,“哟哥们儿,几百年没见你下厨房了。”
老赵系着围裙正在剥蒜,探头从窗户喊:“对了,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中午来我家吃饭。”
“啥好事?”
“今儿个我请客简医生,感谢救命恩人,你俩不也认识吗,来做个陪。”
贺燃提着煤气罐的手一顿,“简晳?”
“对啊,就是她。”老赵剥好蒜,转身又去拿韭菜,“得了,我没空跟你说,按点来。”
贺燃把煤气罐拎回家,飞快换好后就进了卧室。
外婆坐沙发钩毛衣,边钩边往屋里瞧,“哎呦,你在干什么哟。”
贺燃裸着上身,下边松垮垮地套了条罩裤,腰腹的肌肉尤其紧致。
他手里掂着两件衣服,“哪件好看?”
一件灰色,一件藏蓝。老太太指着灰色的线衫,“这个好,看着就暖和。”
贺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件藏蓝色的,“我中午去老赵家,您自个儿吃饭。”
十一点四十,贺燃出门,到老赵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停车的简晳。
只是她遇到了些麻烦,车卡在坡上,怎么也停不进去。
简晳开车技术还行,就是怕这种不上不下的停车,她弄了半天,不但卡不准位置,还直接把车斜在了路中间,前后都是大石墩,进退两难。
“你上哪儿考的驾照。”贺燃敲了敲她车窗,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面前的光。
见到他,简晳先是一顿,然后面有愁色,“是要我回炉重考吗?”
贺燃瞥她一眼,“是找驾校退钱,教成这样还敢收费?下来,我帮你倒车。”
简晳听话地下车,站到一边,贺燃坐进去。
只见他青筋隆结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来回动了几把,车就乖乖地挪到了该待的位置。
贺燃下车后把钥匙递给她,简晳接好。
等了一会,他开口问:“你也不说点什么?”
“嗯?”简晳:“说什么?”
贺燃啧了一声,“夸我啊。”
简晳:“……”
“简医生来啦,快请进,快进屋!”老赵的声音极其热烈,从门口迎来。
简晳从后备箱里拿出礼物,笑着打招呼,“老远就闻到肉香了,这是我给宝宝的。”
老赵家是自己建的楼房,阳台和客厅相连,种了不少花草。
进屋后,简晳逗了逗孩子,又帮老赵爱人检查了下刀口的恢复情况,才走到客厅。
贺燃在阳台上抽烟,烟味儿随风散了去,空气里都是淡淡的味道。他背对着,肩宽腰窄,藏蓝色的外套衬得身材硬阔。
简晳走过去,“我发现你很爱抽烟啊。”
贺燃手指捏着半截烟身,“不爱。”
“那还抽?”
“不想戒。”见她过来,贺燃把烟掐熄在花盆的泥里,反过身靠着栏杆,这个姿势让窄劲的腰身显得更有力量。
“你和老赵认识很久了?”简晳问。
“两年多,”贺燃说:“我搬到牙蹄路的时候就认识了。”
简晳又顺着话问:“那你以前住哪儿?”
“天新区。”
“那边发展不错啊,怎么搬了?”天新是城市发展最好的一区,房价涨上天。
贺燃瞥了她一眼,声音淡,“住不起了。我说,你问这么多,查户口呢?”
简晳的表情从楞然变成无语。
贺燃勾嘴笑,“问了这么多,换我问。”
“为什么?”
“公平。”贺燃笑容绽大,“就照着你刚才的问题答一遍,哥决不让你吃亏——你住哪?”
简晳:“……”
贺燃眼神坚持。
简晳拨弄着一盆杜鹃,说:“医院附近的公寓,上班忙,我自己租的房子。”
“你们医院不给分配宿舍?”
“分啊,但上下班都待医院,像坐牢。”简晳答得一本正经,贺燃却嗤声一笑,“说得好像你坐过牢一样。”
简晳很快反问:“你不也没坐过。”
但贺燃却突然沉默了,简晳心一沉,手上的劲忘了收,直接摘下了一朵花。
“什么眼神,”贺燃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容,“我没在里头蹲过。”
简晳哦了声,面无变色。但她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自己那颗沉下去的心,莫名其妙地落了地。
“简医生,马上开饭!”老赵的声音混着菜香一块传来。
“走吧。”贺燃迈开脚步。
“贺燃。”
“嗯?”他侧身,不明所以。
简晳歪着头,披肩的长发伴着一阳台的阳光倾斜到右肩,说:“伸手。”
贺燃在原地懵了好一阵,被她嘴角的微笑牵引着,竟不由自主地照做了。
他伸手。
简晳握拳的右手移到上面,然后一松。
一朵红艳艳的杜鹃坠向贺燃的掌心。
“你要的夸奖。”她轻飘飘地丢下话,径直走向客厅。
贺燃眉目松动,看着手心的大红花,是刚才在门口他帮忙倒车时,没有讨到的夸赞。
这迟来的夸奖啊……
上一秒擦肩而过时她怎么说来着?
“贺教练,你超棒的。”简晳的声音柔软,嘴角还带着温淡的笑,这股杀伤力——
操耳又操眼。
贺燃擡眼,简晳的背影勾出纤细的腰身,两条腿被紧身的牛仔裤一勾,臀部又滚又翘。
而那窜出来的浑身燥热,贺燃怎么也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