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说美凤,你实话告诉我,以后的生活你怎么打算。氛围使然,美凤可以理解大红在这个时间提出这种“终极问题”。
“我跟艾瑞克要回去了。”
“什么时候走?”是有些突然。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大红不被带着走。“你不是纪律检查委员会。”大红语气加重,“咱们就是个小老百姓,你最开始不过是想找个人陪陪你,晚年生活不至于太狼狈仅此而已,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一个赌徒,野心越来越大,赌注越来越大。”
“我赌什么了。”
“赌命!偷抢扒拿你们这伙人什么不干。”
“这叫维护公平正义!怎么被你一说就成了偷抢扒拿。”
“危险!”
“我自己有分寸。”
“美凤,我们都认识五十年了,你要做的事,我一直支持。但我现在不支持你继续调查钟婉如。”
酒醒了一半。
“你怎么知道她?”
“老储告诉我的。”
这个老头!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差!美凤暂时不说话。大红说你知道这个钟婉如是谁吗?美凤说我管她是谁,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大红说,美凤啊美凤,你有拼劲,可缺了脑力,能够撬动杠杆拿下热门地块,然后转手卖个大价钱的,那能是一般做生意的吗?钟婉如只是白手套,她应该是某个高官的情妇,现在中国正在反腐,如果她有问题,政府会动她,何须你们几个平头百姓折腾?如果没问题或者暂时不能动,你们贸然行动,等于捅了马蜂窝。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美凤问。
大红说那块地皮的竞标,艾瑞克朋友的公司也参与过,当然是铩羽而归,投资金融的圈子就那么大,没有秘密。赵如意现在判了,事情等于告一段落,子玉要报仇,仇已经报了,张峻桐要报仇和找妈妈,也算有个结果吧,老储、老头、疤瘌还有你,都分了点钱,算是没白出一趟海,就此打住吧。
美凤盘腿坐着,不说话。
“凤,到今天,我们有五十年的交情了,我能害你吗?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你好?我可不想看着你的晚年生活一步一步陷入泥潭。”
美凤说:“那老储中枪怎么解释?还有别人盯着,我们现在也不算安全,他们想要什么?赵如意的钱为什么是假的?”
大红道:“赵如意的假钱问题,我也想了很久,这钱如果是别人送的,不可能送假的。所以只可能是他故意做的。”
“他为什么这么做?”
“混淆视听?真钱早转移出去了?”
“为什么有真有假?”
“真假掺和在一起才难以辨察。”
“他早料到有人会砸墙找钱?”
“赵如意在地块项目中拿的回扣差不多也就几千万。”大红说,“不派出另一种可能,钱在韩国被人掉了包。”
“更多的赃款在钟婉如那。”
“凤,你头脑太简单了,那是已经洗白的钱,怎么能还叫赃款?资本已经外流,查都没法查,钟婉如用来交易的公司,全部注册在离岸的小岛上,她投资的豪宅,购买的股票、基金,炒的黄金,还有并购的国外公司都是在境外的,这些都在明面上,不需要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
“那包钱纸上的字迹代表什么?做这个字迹的人又要传达什么?”
“包钱纸?”大红诧异。
美凤没继续往下说。
翌日,峻桐和金顺都没出去。美凤只能约老头去商场见面。上海多的就是商场。找个偏僻的地方。冷门餐馆角落的卡座。点杯咖啡,可以细聊了。美凤问老头,老储怎么会知道钟婉如的。
老头表示不知情,不是他泄露的。“会不会是两个孩子?”他问。
不排除这种可能。美凤把大红的分析简单说了说,又讲明了利害分析。“赵如意也判了,要不就停止?”美凤也有些退缩。
老头胳膊肘支在桌面上,不停地摸下巴。
“要不去试试钟婉如的水?”他还是不肯放弃。
“怎么试?”美凤说,“不要玩火。”大红打了预防针之后,董美凤的豪气减了几分。不过,大红越这么说,她的好奇心就越重。钟婉如,到底是个人物。
“包钱纸到底要传达什么?按道理说,应该是赵如意留下的线索,目的无外乎两个,一个是真正的财富线索,另一个是为了保命……证据能保命……”老头一步一步推理着,“还是应该查查钟婉如。”
美凤说顺藤摸瓜没有问题,就怕是摸到最后……
欲言又止了。
“摸到最后怎么了?”
“不是你我能掌控的。”
“不过一条老命。为人民服务!”
“啧啧,这情怀。”美凤轻松了些。
“我不图钱。”
“可别这么说,钱跟谁都没仇,有钱总比没钱好,财富,也是人生的福德。”
“够花就行了。”
“怎么叫够花,你在上海有房么。”
“你就知道房。”
“头上得有片瓦。”
“我以后不是继承峻桐的床位么?”
“再胡说?”美凤端起杯子,作意要泼。
外滩边上,夜色起了。峻桐和金顺并排站着,对面是陆家嘴的高楼,灯光闪烁,打出ILVOESH的字样。金顺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站在这。峻桐说:“敢想,就有实现的可能。”
“你这么做合适么?”金顺问。
“唔?”峻桐没反应过来,看着她。风很大,金顺的头发吹起。他伸手帮她抚平。
“你就这么不想跟你妈相认?”金顺继续说。
“怎么忽然说这个。”
“头发是假的,指甲也是假的。”
眼睛里闪过慌张,“你怎么知道?”峻桐说。
“我比你大,”金顺笑,“你那点小手段,在我这不算什么。”
峻桐咽了一口唾沫,没说话。
“你这是恶作剧。”
“不想说这个。”
“我妈不知道在哪?”
“唔?”
“我也不想见她。”
“过一阵可以去找。”
“无牵无挂挺好。”金顺呼气,肩膀松下来,“还是应该先把身份问题落实落实。”峻桐说回头问问疤瘌。金顺说干吗要问他。峻桐说疤瘌人头熟。金顺不想聊这个话题,“对面就是陆家嘴?”峻桐说是。“钟婉如这个人我倒挺感兴趣。”金顺忽然提起他们的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