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还有你 正文 25、洞窟荧荧
民警转了一圈，还要往里走，渔民老婆出来说，来来来，孙警官来尝尝我刚做的鱼酱。孙警官拗不过，跟着到左边厢房去了。美凤舒了一口气。
暂时躲过一“劫”。
谎再撒下去，她自己都骗不了自己。转头看看，尹子玉还闭着眼躺在那。储姐斜歪着，目光呆滞。老头子活泼了一天，也没精神了，头枕在储姐胳膊上。
峻桐远远坐在旁边，脸对着子玉。
何苦，打断骨头连着筋！
疤瘌在刷手机，忽然嚷嚷。美凤说你声音小点！慌什么。疤瘌半捂着嘴，小声，“上……上新闻了……”美凤稳步走过去，拿过疤瘌的手机，视频正在报道上海某别墅区大火。
女主播表情端凝，“目前并未发现人员伤亡，据小区监控显示，此房着火前有六名人员外出。其中一名身份已经确定，她叫董美凤，上海人，现年六十五岁，独居老人……”美凤骂了一声作死。
一转头，峻桐站在她身后。
“对不起。”他说，“我们连累了你。”
我们？他已经和尹子玉站在一道了。
“没事，我又没犯法，这算什么，躲一躲，躲一躲。”
新闻报道继续，“董美凤的电话目前无法接通……”美凤连忙看手机。哦，没电了。不对，监控没电也能找到定位。美凤连忙把SIM卡取出。“董美凤的家无人应答，不久之前，董美凤楼上的魏先生在家惨死，如今，董女士又失踪，据小区附近的中介介绍，这两起事件已经严重影响力该小区的二手房销售……”
“我们采访到了董女士的好友，大红女士，”跟着出现大红画面，“美凤呐，你能看到我吗？来了好多警察，你早点回来啊……”大红挤眉弄眼。美凤明白，这是反话。
回不去了。解释不清。就算她要回去，这群人也不会答应。
美凤发呆。药盒递过来了，是峻桐。
“早吃光了。”美凤笑呵呵地。
“我带的。”峻桐说，“够吃一个月。”
美凤自嘲：“我这脑子有救了。”
不安全，住在这里也不安全。虽然多给了医生一些钱，可谁能保证他不说出去，还有医生的老婆，老婆还有孩子，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美凤心里着急。她也是被逼到这里的，只是，这趟刺激的旅程，似乎与她内心深处某些渴望暗合。这渴望仿佛藏在潘多拉的魔盒里，几十年被压制着不见天日，现在终于哄哄累累一把。
真到了这个海岛。美凤什么都看开了。
闯吧。
第二天，尹子玉醒了。储姐也已经能蹒跚而行。老头子扶着她。过去她是保姆，他是主顾。现在倒过来。储姐稍感安慰，对老头子说算你清醒，我倒了，这些人能把你吃了！
疤瘌接话说，你不把我们吃了就不错了。子玉问她适才的情况，她以为自己只昏迷了一会。美凤和峻桐外出了。
“多亏了峻桐，要不你早死了。”疤瘌说得直，话糙理不糙。
“死了？”子玉问。
“失血过多，我们都跟你的血型不匹配。峻桐献的血。你现在身体里流的是峻桐的血。”
尹子玉浑身一阵麻。鸡皮疙瘩起来了。惊讶、感动、心疼、感慨，十几年前，她给予他血肉，十几年后他反哺，竟是在此情此景下。
子玉深感命运的不可以思议，她坐在床上失神。疤瘌端来一碗红糖水。“喝了这个。”疤瘌说，又补充道，“董老师安排的。”
又是一阵感动。
丁忘川死后，她就再也没有感受到过这种温暖。做了贪官的情人过后，她心里只有报仇。为丁忘川报仇。她想过找到这一亿就去举报，把钱交给政府。谁料到储姐杀出来……不过现在她举报的心也淡了。她不再是一个人。还有峻桐。对，张峻桐，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曾经，她不是没想过去找他。只是，误杀了人，回去等于自投罗网……
现在不一样了。她必须为自己和峻桐的后半生考虑。
这一个亿十分重要。
美凤和峻桐推门进来。疤瘌喊了一声。子玉转头看。峻桐不看她，径直走进来收拾东西。美凤说：“大家准备搬家。”
储姐立刻不愿意，说我不搬，这儿挺好。
美凤说：“那你一个人等着被抓吧。”告知的口吻，她并不打算跟储姐商量。
峻桐不说话，手下爽利，收拾到子玉旁边，毛巾，医药箱，零零散散的东西，还是目不斜视。
“谢谢。”子玉轻声说。失了一次血，身上的戾气少了许多。她从前是战士，现在开始努力学做母亲。然而在峻桐面前，她却异常笨拙。
张峻桐仿佛没听见。忙碌着。
“我说谢谢你！”音量放大。这下全屋人都听见了。美凤停下手中的事，莞尔。看着这对母子。俨然坐实了。只是两个人之间还有很长的距离。
“你不用谢我。”峻桐冷酷酷地，“我们两清了。”
十八岁的任性。十八岁的残忍。十八岁的决绝！
子玉心在滴血。可她必须做一个洒脱的母亲，含泪也要微笑，“好，两清好，从头开始。”
聊不下去了。疤瘌上来打哈哈，帮着整理东西。
美凤说正事，她说天一黑我们就搬过去。储姐问搬到哪，条件怎么样。美凤没回答。可真等到一天黑，一行人举着手机迤逦而行。刚走到海岸边的山洞里，储姐就大叫起来。“搞什么！当野人？！我不去！”没人理她，连老爷子都跟着往前走。
打开手电筒，光束照到岩壁上，弯弯曲曲的路。这是海边的岩洞。三条岔路，美凤选了左边一条。几十年前，她下放到这里，先是闹革命，后来又带着镇上唯一的老师躲在这山洞，藏了七天七夜。
这原本是海军的防空洞。“三宝太监在这待过，还有鉴真和尚东渡日本，也在这休息过。”美凤边走边解释，像个导游。
几十年了。终于，到地方了。一块平坦地。美凤照照岩壁，上面刻的字还在：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她年轻时刻的。
储姐凑过去看，说太阳在哪呢，屁的太阳。
疤瘌搀扶着子玉坐下。峻桐把装钱的箱子都安顿好。他总是信赖美凤，他相信她能安顿好一切。
储姐说：“以后就在这过日子啦？”
美凤说：“先藏几天，看看再说。”
为省电，用蜡烛。疤瘌去镇上买的。洞窟里烛光荧荧。一瞬间，子玉竟觉有些恍惚。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峻桐坐在她身边睡着了，头靠在她肩膀上。伤了的那侧。
伤口隐隐作痛。然而满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