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时间,肯德基谈最安全,公共场合,他们不敢动手。见疤瘌,美凤问峻桐去不去。
“要不你去谈,他们怕你。”峻桐有些退缩。
美凤不吱声。峻桐连忙,“还是一起去吧,或者叫上大红。”
这个建议对。可大红刚好没有时间,回国后应酬多,要在上海长待。她不甘寂寞。
最后还是两个人去。好在电话里说好了,疤瘌一个人来。两个人对一个人,气势上压倒,总有点胜算。
按约定,都准点到了。疤瘌到得还更早一些。两手插在口袋里,微微缩着肩,偷抢扒拿的事做惯了,光明正大起来,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六只眼对面了。意外地,疤瘌很客气,率先问想喝什么。美凤不客气,说要热的,就鲜奶吧。峻桐说要九珍果汁。疤瘌真去买了来。
坐稳了。疤瘌讪讪地,苦笑笑,“有发财的路子,想着点哥儿们。”又补充,“以前的翻篇了,不提了。”
定下了基调,下面的就好谈了。美凤自自然然便气场全开,多少年没机会装腔作势,现在逮住个机会,不能放过。喝一口热奶,清了清喉咙,美凤这才像身家几十亿的女企业家一般,说走,挪步去隔壁谈。环顾四周。“人多耳杂。”美凤强调。
隔壁是个酒店大堂。三个人团购了一套下午茶。还是疤瘌付钱。
等红丝绒小蛋糕端上来,美凤才说正题:“我是比你们大了一点,算有点人生经验,不过你们能这样想,是对的,打打杀杀偷抢扒拿?什么年代了?出路只能是牢房,吃牢饭。趁年轻,拼一拼,做一点正事没错的。”
疤瘌看看峻桐。昔日小伙伴面无表情。疤瘌唯唯称是。如果在过去,他早都炸了,可现在是来取经发财的,只能忍。峻桐赚到钱翻身了。他必须跟上。再不和,谁跟钱也没愁,何况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美凤接着说:“我们做这个店,是赚了钱的,现在想扩大,也在考虑合作伙伴。”
饵抛下了。
疤瘌立刻吃钩,“怎么合作?”
峻桐看美凤。他没想到那么多,对于美凤的庞大计划感到吃惊。
毕竟老辣。
“两种合作模式,一是你找我们拿货,作为分销商,这样你可以从中赚利润,但可能受制约,第二种是开分店,我们现在也算有招牌了,分店除了吗每年的管理费,利润都归你们自己,不过开店的区域不能太远,我们区不小,先在这个区做出来比较好。”
显然第二种更上算。疤瘌立刻做出了选择。
美凤怕他嫌成本高,故意安慰,“门帘不用大,你们在菜场里找个摊位,两三万就能拿下来。”疤瘌乐呵呵地,道谢。
“不过有个要求。”美凤眯缝着眼,话锋一转,“我们做这个店,以后要奔着上市去的,消费者调查特别重要。”
一套一套的。峻桐也听住了。疤瘌问怎么调查。
“收银的地方要装个拍照的摄像头,暗的,每个来买东西的女顾客,你都要悄悄给她们拍一张照片。”
疤瘌一脸疑惑。
“我们现在主打老年市场,但有可能年轻人也会来,性别、年纪都是数据,大数据时代,做买卖也必须跟上。”美凤说得高端。疤瘌一愣一愣的。
峻桐却明白了几分。
拍照。收集数据。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他打心眼里佩服、感激美凤。找了三年,追了三年,这次是准确消息,她就在这一片。如果炸羊尾覆盖面够大,她一定会来光顾。
只要露面,峻桐觉得一定能认出她来。
谈好,确定下来,疤瘌走了。酒店大堂的咖啡茶座,长长的紫色绒布沙发上,只剩美凤和峻桐两个人。
举过杯子,美凤让峻桐去吧台加一点水。她刚才要了椰子酒,冰块不少,这个年纪,她不喜欢喝凉的。峻桐连忙去加满了,小心翼翼端来。
“干杯。”美凤心情不错。
峻桐端着芒果汁去碰杯。“谢谢。”他说。
“谢什么,能不能成还两说呢。”美凤跷着腿,像个年轻人,“不过可说好了,赚了钱,还是按照原比例分配。”
“都给你都行。”峻桐干脆。
美凤举着玻璃杯,对着头顶亮黄的灯,透过杯壁看,更是斑斓。
“人这一辈子,图什么?”她突然问。峻桐当然答不上来,他这辈子刚开始。但她却已经考虑如何退场。“什么都是假的。”
“钱是真的。”峻桐故意说给她听。
美凤拍手,说对对,到底没白来上海,真金白银不会欺骗你,好好干,以后用着它的地方多着呢。
说给谁听谁也不信。疤瘌他们几个混社会的,没几日,摇身一变成了点心铺的老板。还开了两家。馅料,制作方法,都是峻桐上门手把手教。峻桐问美凤:“他们学会了自己单开怎么办?”美凤笑道:“他们要有那个脑子,早都不这么混了,再说,有合同呢,退一步讲,就算他们能单开,也不能用月笙团炸羊尾的品牌,而且到那时候炸羊尾还吃香不吃香?难说。”
佩服。上海滩的老女人,精明到骨子里。
“拍照,提醒他们要拍照。”美凤说。拍照是大事。几个店开起来后,美凤和峻桐雇了人揉面、包馅、收银,半年不到,两个人都从生意中解放出来,每天上午下午各去一趟,晚上则用平板电脑看各收银点传回来的照片。
一张张,陌生的脸。
美凤永远在重复一个疑问,“你连你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能没留照片?”
“有,但都烧掉了。”
“去派出所查啊,总有身份证照片。”
“查过。”峻桐说。他又拿出那张画像,说这其实就是照片,只是放大打印的。
美凤拿着那张满是铅笔线条的纸,才发现铅笔笔迹是描上去的。
可能因为太想妈妈?峻桐把这张放大的照片描了一遍。
“现在可能样子也变了。”峻桐说,“十多年了。”
美凤刷过一张图,问:“这张像不像?”
峻桐抱着平板,“鼻子有点像,嘴巴不像,耳朵有点像。”比来必去,两个人都笑了。美凤问峻桐,想没想过,找不到怎么办。峻桐说:“定了期限的。”
“还有期限?”
“再找两年。”
“为什么是两年。”
“再过两年我二十岁。找不到,我就放下,去过自己的生活。”
“哦,二十岁……”美凤思索着。她想念她的二十岁。
“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可能回去。”
“回去?”美凤下意识地,“还以为会一直我的租客呢。”
峻桐也有了幽默感。“免费我就住。”
“赚到钱了还在乎钱?”
“有钱就可以找看护了。”峻桐说,“其实现在的董老师您都可以找一个很好的看护。”
“我还没那么老。”美凤不高兴。
又一日,峻桐抱着平板,坐在地上,靠着沙发。
“这个是不是有点像?”峻桐问。照片中的女人戴着口罩。天凉了,戴口罩的不在少数。眉眼有点相似。但不能确定。
“哪个店的?”美凤问。
峻桐点开传输的文件。是疤瘌的一个弟兄开的,在青林菜市场的摊位。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明天我过去。”峻桐忽然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