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家 正文 015 弱势群体
考虑了一个礼拜，徐正又来找刘小捷。还是去吃饭。吃烤肉。四周都是抽烟机的声音。
隔着烤肉炉子，徐正说我考虑清楚了。
“什么？”抽烟机声音太大。小捷没听清。
换了个位置，徐正坐到小捷旁边，“我说我考虑清楚了！我不介意！想试一试！”
小捷一笑，“要是我介意呢！”也是喊。
徐正厚着脸皮，“给彼此一个机会嘛。”
小捷没立刻作答，直到烤肉吃完，徐正买完单回来，她才笑呵呵反问：“要不，试一下？”
下午坐在工位上，刘小捷想着想着，忍不住傻笑。同屋的小姑娘问：“刘姐，今天心情不错。”
小捷才意识到自己失态。
不好。这样不好。
找了个男朋友就高兴成这样。太没有气度、气质、气场。刘小捷忽然觉得，跟周围的小姑娘比，她其实是有优势的。阅历就是她的优势。何况她不算太老。有徐正撑着。刘小捷似乎瞬间有了底气。
女人的底气有的时候不是自己给自己的，而需要从男人那得到印证。女人需要受欢迎，有人爱，才有底气。于是乎，刘小捷也有底气问同屋的小姑娘：“男朋友找到没有？”小姑娘手上转着笔，犹如败犬，“没人要。”
多直白的对话。情场如战场。刘小捷庆幸，她小胜一局。
晚上到家，王素敏在拾掇塑料瓶子。小捷不耐烦，“妈，弄这干吗，还不够糟蹋人的。”王素敏说：“积少成多，愚公移山。”
小捷拉着她妈，“走，出去吃。”
“发财了？”王素敏斜着眼看女儿。
“有大事宣布。”刘小捷卖个关子。
到饭店，小捷让素敏点菜，看来看去，王素敏要了个特价菜，又要了个素菜。省钱。小捷说没啦，就这点儿。素敏说饭店就是吃个环境，想正儿八经吃，得回家吃。
菜上好。吃两筷子。王素敏耐不住，问：“什么事，说吧。”
“我姐的事。”刘小捷想着怎么说。
“你姐要结婚了？”
“我亲老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神了！”刘小捷拍桌子。素敏说：“家骏那天喝醉酒来，我就猜到几分，老大要结婚了，家骏心里难受，没处说，傻灌酒，回去又怕他妈难受，所以只能往你这来。”停了一下，素敏又说：“换我我也不接受。刚来北京，刚到妈身边，还没捂热乎，又赶着亲妈要再走一家。就不能等等。好歹往后错错，熬过这一年。”
“等不了。”刘小捷夹酸辣土豆丝。
“陈卓不愿意？真就这么急？”王素敏说，“也难怪，说谈不谈好几年了，估计也是怕夜长梦多，你别看他陈卓成功，想找到你姐这样居家过日子又有能耐的女人，哼哼，不容易。”
刘小捷拉着调子，“不是那样妈，是我姐的肚子，等——不——了。”
“肚子？”王素敏意识到问题严重，提溜了一下裤子，“有了？”
刘小捷嗯啊了一下。
“开什么玩笑，”王素敏着急，“都多大了？双方都有孩子，还弄出来个新的干吗？给自己找麻烦。”
刘小捷劝她妈，“说是个意外。天意。”
“真打算要？”
“不要结婚干吗。”
王素敏十分忧心。她原本想，小敏和陈卓再混二年，等两个孩子都出去，再从长计议。或者熬一熬，等孩子们都参加工作、成家立业，他们自然修成正果。如今突然一切提前，奉子成婚。俨然火星撞地球，所有的关系都必须捋顺，才能安居乐业。不容易。真不容易。王素敏担心小敏，更担心家骏。她知道那孩子心重。她想好了，先把家骏接来小捷这住——如果小敏真要结婚的话。
“还有一件事呢？”王素敏从忧思中抽离，问。
刘小捷忽然不知从那句话起头，喝了口水润润喉。
王素敏问：“好事坏事？好事说坏事别说，我一天听不了两件坏事。”刘小捷不满地，“瞧您说的，姐那也不叫坏事呀！”
“不是坏事，也不算好事，麻烦事！”
“我这是好事。”
王素敏不假思索，“别告诉我你处对象了，跟一个比你小的。”
“神人！你学过麻衣神相吧？！”
“哼哼，上次你说的那个女同事就是你自己。”
“妈，话别说那么透。”
“比你小，没问题，问题是人家是头婚还是二婚？”
“头婚。”
“不行。危险。”王素敏拿手指点了一下女儿。
“能不能盼我点好。”刘小捷不干了。
“头婚的男的，干吗找你二婚的女的，你没跟人说你离过婚？”
“说了，他死乞白赖非要跟我试一试。”
“有待考察。头婚，没什么经验，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妈，又不是说立刻结婚，我的情况跟姐不一样，姐是奉子成婚，我先谈着。”
王素敏叹口气，“先谈着吧，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母女俩坐了一会儿，王素敏又说：“提醒你姐，该谈的条件都谈好，现在还有点筹码，真结了婚，她就是弱势群体。”
小捷说知道，她会帮姐姐谈判。王素敏说：“你少惹事，让你姐自己去说，以后他们是夫妻，深了浅了不计较，你去说，说不好就成仇人。”小捷却说她知道分寸，她找陈卓，还有别的事。
整一周，陈卓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执行副总监突然辞职，说是举家迁居天津。为孩子上学方便——他生了二胎，是双胞胎。俩儿子。再加上大儿子，副总监老弥喜得三子。背上三座大山。活儿全都得陈卓看着干。甲方催得紧，必须赶在截止日前完工。
老弥是跟陈卓同事进公司的，一直做搭档，他坚持要走，陈卓不好挽留。留也没用。人家确实有困难。这天晚上，陈卓和老弥共同加了作为同事的最后一个班。陈卓叫了外卖、啤酒，送别老弥。老弥很吐了一番肺腑之言：核心意思是，二胎把他后半生毁了。老弥一边说，一边在拿了支笔在外卖单子上写写画画，抚养费多少，教育费多少，以后儿子们要结婚买房子又是多少，老婆要养孩子暂时不出去工作，整个家都靠他。北京混不下去，只好转战天津，起码房子便宜一点。他去天津，算特殊人才引进，能解决户口，大儿子上高中，在天津也方便入学。他想给儿子最好的教育，打算送国际学校。
陈卓听得迷迷糊糊，等老弥走后，他也中了魔一样拿了支笔，在办公桌小本子上写写画画加加减减。再生孩子，成本他算过。压力不小。但还能承受。现在主要的花费就是佳佳读书的钱，还有将来嫁人的陪嫁，也必须留出来。至于他和小敏如果有孩子，两个人共同负担。商量着来。
小敏的儿子家骏的问题。刘小敏没跟他直接谈过。如果结婚，那他和家骏就是半路父子。他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有点怵头。陈卓把笔撂在桌上，两手垫在头后面，多赚钱吧！钱不能解决全部问题，但能缓解大部分问题。
佳佳打视频电话来。陈卓严阵以待。“爸！再不回来，我反锁门了。”佳佳说。陈卓把手机前置摄像头往周围晃了一下，力证在加班。
佳佳是在查他的岗。
“马上回。”陈卓一身疲惫，从办公椅上站起来。
五道口，“宇宙的中心”，刘小捷抬头看看纷杂的大楼，玻璃墙面反射着光。在传统行业做久了，偶尔来一次她感到新奇。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挺身而出”，不代表姐姐，也代表妈妈来找陈卓一趟。她事先没给陈卓打电话，属于“突然袭击”。
公司前台，刘小捷休息室沙发上。前台两个小姑娘一边打量她一边窃窃私语。一会，刘小捷站起来，到前台问：“请问陈总监什么时候有空？”小姑娘白了小捷一眼，“我们总监很忙的。”光这一白眼，小捷就不禁为姐姐担忧。在这种商业公司，年轻女人多，陈卓等于被虎狼环伺。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选择跟她姐姐相守，不得不说是个追求精神文明的好男人。抓住是应该的。又等了一会，陈卓才匆匆出来。工作时间都穿衬衫。小捷隐约看得到他胸部轮廓，一看就知道练过。小捷更为姐姐担心了。进办公室，关好门，陈卓一个劲说不好意思。
小捷打趣：“你们上班都这么穿？”陈卓反观自身，没找出什么毛病。小捷说：“这个社会诱惑太多。”陈卓呵呵笑，说还是要有定力。
“现在能叫你一声姐夫了？”小捷轻巧引入正题。
“惶恐。”陈卓不好意思。出门让秘书给小捷冲咖啡。小捷忙说不用，影响睡眠。陈卓让改泡漳平水仙。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大概猜到刘小捷今日来意。
小捷说：“我不是代表我姐来的。”
“不管代表谁，随时欢迎。”
“我代表我自己，同时代表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