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进送奶奶,桂宝送大舅大舅妈,季鹏和郝彤都还有事。念巧要带彬彬去练冰球。亚玲和桂圆则要拐去布店一趟,亚玲在那做了个窗帘。
拿到窗帘,亚玲让桂圆帮着撑开看,她挑了点毛病,边轧得不齐啦,布料看上去旧啦,弄得布店老板没办法,只好给她便宜了十几块。亚玲才包了走。桂圆有点瞧不上老妈的做法,小本生意,何必。要讹,应该去讹那些大款。
上公交,母女俩坐最后一排。挨着的两个座位。都不说话。
彤彤的事,憋了一路。桂圆不提,是感觉轻微羞愧,彤彤无心插柳,珠胎暗结,她呢,有心结果,一无所获。真老了。丢下种子都不长庄稼。贫瘠。
亚玲不提,是怕说多了女儿崩溃。彤彤先上车后补票,桂圆呢,正常程序买票上车,却始终到不了站。只是,季鹏主动“无息无限期贷款”——借钱给桂宝买房,又让亚玲的心态起了变化。如果她早一点提醒季鹏,彤彤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离谱”?照这么看,如果情况确实,彤彤怀的,是不是就是那个孙总的娃儿?
问题严重。
车拐弯,亚玲看了桂圆一眼。桂圆也看老妈。确认过眼神了,又不约而同避开。都辗转着。万语千言的样子。
下车了。马上就到家。亚玲不想让第三人听到,她拉住桂圆,母女俩就站在小区理发店旁边的小花园里说话。
亚玲道:“你说,要不要跟你小舅说一声。”
桂圆明白是彤彤的事,随即道:“他不是也听到了么。”
“他哪懂这些。”亚玲说。
“不是说按原计划行事么,从咱们嘴里说出来,回头落一身不是。”
“情况有变。”亚玲略为难。桂圆伸着脖子,静听。亚玲说:“你弟的房子,你小舅说借咱一笔钱先用着,什么时候还都行。”又补充,“私房钱,你小舅妈不知道。”
桂圆瞬间理解,老妈就是因为这笔钱,才觉得知情不报对不住小舅。“那怎么弄,谁说,怎么说。”
“容我想想。”亚玲揉太阳穴。眼神起落间,她迅速朝桂圆肚子瞄了一眼。桂圆敏锐,那么细小的神态,还是被她捕捉到。代桂圆的脸顿时微微发烧。跟彤彤比,她实在没用。她转而又有点委屈。努力是真努力了。就好像学生时代,她做了无数的题,还是比不过有些人机智的大脑。
“再接再厉。”亚玲用这四个字总结。
桂圆心里不痛快,却又不晓得朝谁撒气。
面对医生,郝彤面带微笑。她没经验,但有经历。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这种事,在留学生圈子里很常见。她亲历的,比如有个闺蜜,家庭条件一般,死咬住一个富二代,后来读书期间怀孕了,英国不许打胎,最后由男方家出钱,买了机票,两个人一起回国流了产,再回英国继续读书。
郝彤接过报告单,听了医生的叮嘱,一转身,脸色立刻凝重起来。这是坏事,也是好事,看怎么处理。她叫了车,直接回公司,志明正在开会。她要第一时间见到他。
会议正在进行,郝彤头从门缝探进去。跟志明点了个头。孙志明有个毛病,开会从不接电话,也不看消息。等了一个小时,会还没完,郝彤只好让秘书进去招呼。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散会。
志明快速走进办公室,郝彤等着他。“什么事?”他问。郝彤说换个地方说话。志明让她稍等一会儿。上了车,志明问去哪。郝彤说去你家吧。志明不问为什么,直接开车回家。
一路上,孙志明盘算着,看郝彤这架势,不排除想分手,或者是打算向父母摊牌。两种都是极端。他还深入想,如果是提分手,他一定不能当场答应,得斡旋一段,实在不行,再分。你坚持,错不在我。如果是跟父母摊牌,他也得想想,会不会当场分裂。季鹏的脾气他了解。目前没有百分百把握。
到家了。孙志明要给郝彤煮茶。
郝彤没接茬,直接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志明接过来看。表情顿时凝固。
大脑还得转。想办法。得有办法。这种事过去遇到过,也是个小姑娘。他当时的处理办法是花钱消灾。那时候事业还没起来,他不能要孩子——何况那个女的也穷。年少轻狂。但现在不一样。年纪到了,事业起来了,他想要孩子。就算不结婚,他都会鼓励女方生。但这事放到郝彤身上,处理难度陡然加大。
毕竟,郝彤是郝季鹏的千金。
郝彤见志明犹豫,不高兴,“怎么办?你什么意思。”这时候男人必须站出来。那才叫男人。郝彤想清楚了,他孙志明要敢说不要,她立刻跟他分手。
孩子她带走。多大事儿呀!
志明叠着两手,吸一口气,以一种中了彩票的喜悦表情,循循善诱地,“首先,肯定得要。”大基调定下来,统一战线达成。他给她定心丸。
郝彤促狭,“要是我说不要呢。”
这种方案志明没考虑。“那个……彤彤……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知道……”老男人的油腻感出来了。不过郝彤不讨厌他这一点。她喜欢让他显得笨拙、无措、委屈,她就爱看他这样。然后,她出手解决问题,力挽狂澜。
郝彤又道:“不可能不明不白娃儿就出来了。”
孙志明连忙,“不不……明白……必须明白……这不明白哪行……咱光明正大正大光明……明明白白我的心……怎么会不明白呢……得明白……”
郝彤笑说:“那得有个正确的流程。”
志明立刻起身,进屋一趟,很快出来了,拿出个盒子。郝彤以为是套路,道:“又是你妈还是你奶奶传给你?老物件我不能要,怕闹鬼。”志明诚心地,“打开看看。”
郝彤接过来,打开,一颗“鸽子蛋”,粉色,跟电影《色戒》里王佳芝那只有的比。“干吗?”郝彤憋住眼泪,撒娇似的,“肯定是给别人的,掰了,又给我。”
“就给你一个人的,特地给你的。”志明语无伦次,喂甜话。
郝彤拿起来,对着灯光比比,“假货吧。”
“哎呦小姑奶奶,这开始花了大价钱,有鉴定证书的。”志明着急。
郝彤嬉笑,“流程还是不对。”
志明愣了一下才了然,立刻单膝跪地,抱住郝彤的双腿,去亲她肚子,“嫁给我……”他声音小小的。
“哪来的蚊子叫。”
“你敢嫁我就敢娶。”志明郑重地,蚊子变苍蝇。
郝彤摇头摆尾地,“你那么老,我还年轻,要不要你得看我心情。”志明嘴朝她胸上探过去,眼看又要着火,郝彤连忙求饶喊停,“注意点!孩子都知道!”
志明嬉皮笑脸地,“知道什么,现在也就一小盐粒子。”
“那也知道。”郝彤坚壁清野。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咱爸那……”志明换了副口气。称谓也换了。好像他是祥子,郝彤是虎妞。郝彤说你先别管了,让你出现你再出现,顶多挨顿打。志明吸了口冷气,郝季鹏业余可好练拳击。
上了床,季鹏老觉得心里有口气。念巧一个劲儿说彬彬的数学、体育、古文。季鹏怼她一句,“整天心都在二子上,大子你也关心关心。”
念巧回击,“我怎么不关心了,我关心的都是大事。”
季鹏咬牙切齿地,“闺女都得胃炎了!”郝彤这么告诉他的。念巧不做声,停了一会儿,才说:“有病治病你至于么,明天让李姐把那吉尔吉斯斯坦带回来的那什么菌做了,以后多做猴头菇,多大事儿呀,一惊一乍的。”
季鹏叹息,“女孩大了,心思多,咱多关心点。”
念巧道:“你来劲是不是,说要睡了你一个屎盆子扣过来。”
季鹏知道再说下去,恐怕得一夜无眠,他主动停战,说睡了睡了。
灯早关了。桂圆先上的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齐进忙完工作,见桂圆还在床上辗转。他问:“还等我呢。”算算,好像不是排卵期。
桂圆说心口闷。齐进上了床,慢慢给她揉着。揉完又揉胳肢窝,再顺肋骨缝儿,说是平肝气。一边揉一边说:“寿宴不是办得挺好么。”桂圆嗯了一声。她其实是为彤彤的事震动。但又不能跟齐进说。说了无非是自己没脸。同样是女人,人家轻松得到,她搁这费劲巴拉,还吃土。
“学校又有情况?”齐进继续问。桂圆之前提过有个分管副校长想辞职。“没事。”桂圆说。
齐进手上揉着,道:“肯定有事,你摸摸你这筋,对硬。肝主筋。你肝气不舒。”齐进喜欢养生,书读了不少,也听电视里的讲座,杯子里常备菊花枸杞。桂圆知道今天若没个说法,齐进肯定不答应,于是只好放出另一件事来挡挡,她侧过身,对着齐进,“房子不用过给桂宝了。”
齐进果然惊,“他不要?还是妈不许?”
桂圆道:“小舅出一笔钱,当首付,算借的,不着急还。我妈也说买了算了。”
齐进感叹,“还是有钱好。”
借着夜晚的氛围,桂圆忽然又悲伤又勇敢,她悄声道:“怎么办。”齐进唔了一下,问什么怎么办。桂圆泫然,“我要生不出来怎么办。”
一时静默。太重大的议题。两个家族,上上下下,虽然除了郝亚玲没人多问,但桂圆感觉得到那种压力。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肚子。等着看好戏。
生出来是好戏,生不出来也是好戏。
齐进呢,也着急,但他知道桂圆压力大,从来不提。他能做的,仅仅是逢着桂圆排卵期不错过机会,就算天下刀子也要组织一场性爱,努力表现,希望地里能长出个苗苗来。“我是不是盐碱地。”桂圆自启地。齐进连忙否认,说别胡说。桂圆道:“这都多久了。”
齐进安慰,“不是都查了么,都没问题,就是机缘,时间问题。”桂圆抱住齐进,很庆幸,他还跟她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