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儿 正文 033 巨大的瓜

    左璐瑶主动约见面，孙志明有点意外。

    考虑再三，还是去了，当然，得瞒着郝彤。郝彤已经向他“官宣”过，他们的关系，现在是男女朋友。她的爱狠得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咬住就不撒口。

    志明自己也觉得好笑，他这么个成功人士，几家公司的老总，怎么会被一个小姑娘吃住。当然，他担心的不仅仅是郝彤本人，还有她背后的爹。志明犹豫。他不是没往深了想。如果真跟郝彤修成正果呢？那等于强强联手，只会加固他的事业，好处大于坏处。可是，谁来捅破这层窗户纸。郝彤现在也只说恋爱，总不能让他跟郝季鹏声明。

    那左璐瑶呢。端庄、大方，有稳定工作，有独立住房，是个标准的“妻子”，可就是有点……老了。虽然她跟他年纪相差并不太大，但在孙志明眼里，左璐瑶配他，人比黄花。单从外貌看，左还比不上桂圆。

    鱼和熊掌，哦不，鱼和鸭脖子，孙志明踌躇着。一切都是模糊，一切悬而未决。志明感觉自己像在谈生意，自己是产品，授权给哪一家，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日本餐厅，左璐瑶蹲坐在榻榻米上，温婉得像个日本女人。志明一边坐下，一边笑说抱歉，来晚了。

    “出差累了吧。”璐瑶贤惠。

    志明才想起来自己的撒的谎，连忙有模有样抹抹脖子，“倒时差。”璐瑶问：“坐的哪个航班。”这是她老本行。话题自然展开。志明只好把谎撒下去，“阿联酋，阿联酋航空。”璐瑶道：“哦，他们的餐不错。”

    两个人你来我往对答，两个人似乎都逐渐放松。海阔天空地讲。菜上来，有菜堵着嘴，时间更好过。吃到一半，璐瑶去洗手间。志明翻翻手机，处理消息，再一抬头。迎面的单人座，郝彤一尊佛似的坐在那，双手抱臂，盯着他看。

    志明打了个寒战，身子瞬间发僵。

    奇怪。郝彤竟然没冲过来，只是虎视眈眈，引而不发。志明想走过去，好几次打算抬起屁股，又坐下了。敌不动，我不动。他一主动出击，她要索性闹将起来，大家难看。看来，他刚出门，她就跟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左璐瑶回来，见志明表情不自然，问怎么了。

    志明半拉上布帘，说没事没事。

    又吃了十来分钟。最后一道菜终于上齐。吃了两口，孙志明作意看看手表，又说马上还有个会，要不今天先这样。璐瑶表示理解。收拾收拾起身。璐瑶抢着付钱，志明绝对不许。于是璐瑶只能让绅士表现风度。

    她穿上衣服，一转身，发现不远处有个熟面孔。再看看。是桂圆的表妹彤彤没错。

    只见彤彤双目炯炯，满脸怒气，正朝这边观望。璐瑶不解，拍了拍志明，又指了指目光射来的方向。志明讪笑，对璐瑶，“这么巧。”璐瑶感觉出不对，但隐忍不发，只笑说：“是不是对你什么意见？”志明忙说没有没有。

    这口气，一直到回到家，脱了鞋，坐在自家的沙发上，左璐瑶才爆发出来。看那眼神，越想越不对。她打电话给桂圆。桂圆没接。她留言给她。桂圆还是迟迟不回复。

    璐瑶打给桂宝，当头问：“你姐干吗呢。”桂宝懵，他哪知道。“在学校吗？”她又问。桂宝说可能是。左璐瑶二话不说，刮掉，拎起包，去找代桂圆。

    天近黄昏。太阳坠在路尽头，累得脱了相。人流涌动，上班族下了班，行色匆匆，脸上满是疲惫。别人下班，正是桂圆所在培训学校的工作高峰期。左璐瑶越过天桥，到便利店等桂圆。电话打通了。桂圆说老地方见。

    左璐瑶要了一杯咖啡，才喝一口就想吐。她喝不惯便利店里的货色。她追求品质，咖啡，男人，都是。可没想到，她千挑万选看中的孙志明，到嘴了，却仿佛吃了一口土。孙和桂圆相过亲，璐瑶可以不在乎，可如果是……左璐瑶大喘气，荒唐，可笑，她必须跟桂圆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这么多年的姐妹，别因为一个男人不痛快。

    天黑桂圆才进门，左璐瑶问她吃什么。桂圆还是要杯面。时间紧。她必须尽快赶回去给班主任们开会。

    两杯面泡上了。

    “我下面问的每一句话都很认真，也请你认真回答。”左璐瑶严肃得脸上恨不得结冰。桂圆直觉问题严重，忙问怎么了。璐瑶道：“孙志明是怎么回事。”

    桂圆以为她勘破旧事，忙坦诚道：“就见过一面，连相亲都算不上，跟我不合适跟你合适不就行了。不用想那么多，喜欢就继续相处。”

    左璐瑶道：“他有女朋友。”直接抛炸弹。

    桂圆愣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想到璐瑶竟了解那么深。她上回听彤彤提。也只是提。志明的“女友”是谁，什么样，她并不知晓。

    桂圆换了副口气，介于解释和劝导之间，“只是听说，他自己都没承认，你就不想想，他要真有，可能答应我小舅妈来跟你相亲吗？”一笑，继续说，“而且就算有，也正常，八成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么优秀的男士，有女人主动围着不奇怪，就竞争嘛。你那么出色你怕谁。”

    左璐瑶道：“你知道跟他不清不楚的人是谁吗？”

    问题严重。桂圆站直了，等候发落的样子。谁？仙女下凡？公主殿下？她觉得璐瑶有点小题大做。

    璐瑶憋了几秒，才道：“你表妹，郝彤！”

    桂圆心脏快跳出来。她大脑瞬间空白，过了许久，才终于把这两个人联到一起。连连看。

    不可能。孙志明多大，彤彤多大。他是老男人。她还只是个小女孩——虽然早过了法定结婚年龄。

    “别开玩笑。”桂圆不由自主否认。

    “看着吧，”左璐瑶道，“这事，我只能跟你点到。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么多年闺蜜，你不会害我，但我也不可能跟孙总有故事。到此为止。打住。不提了。”

    桂圆又是震惊又是愧疚，一把捉住璐瑶的手腕，“璐瑶——”她在讨饶。求原谅。

    左璐瑶道：“真的没关系。”桂圆双手抓住闺蜜的手，“真没事。”璐瑶一字一顿：“接受教训，总结经验，男人，都不靠谱！”一刹那，代桂圆忽然感觉自己罪过深重，本来是做好事的，可到头来，却反倒让闺蜜更加仇视男人。

    糟糕。这一巨大的瓜，她只能自己消化，在没确定之前，她不能向任何当事人求证，更不能向当事人的亲属透露。

    憋着。甚至晚上到家，桂圆好几次想跟齐进分享，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能说。家丑不能外扬。说出去，对自己有什么帮助呢。只能是让齐进看了他们家的笑话。顺带增加了左璐瑶的尴尬。

    婆婆不在，晚饭清淡。桂圆下班回来，已快十点。齐进还没睡，洗好澡在床上玩手机游戏。桂圆推门，闻到一股香水味。下意识警觉，再闻闻，才放松警惕，好像是她送齐进的生日礼物——那瓶男用香水。

    洗完澡，桂圆吃点饼干，就准备上床睡觉。

    齐进帮桂圆撩开被子。

    “干吗。”桂圆不适应。

    “今天几号。”齐进问。

    “六号。”桂圆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上了床，齐进拿出手机，“帮你算好了。”桂圆瞅一眼，才想起来是排卵那茬事。忙昏了。齐进随即念：“你看，这有个公式，你，育龄妇女，前八个月的月经周期，最长为三十天，最短为二十八天，带入公式为：排卵日第一天=28天－18天=10天。排卵日最后一天=30天－11天=19天。所以，你的排卵期，开始于月经来潮的第十天，结束于月经来潮的第十九天。”真不愧是程序员。

    桂圆听得头皮发麻，有气无力，“你直接说哪天。”

    “今天，明天，后天，还有……”齐进真数起指头来。

    “让我歇会。”桂圆平躺。

    “你要是不想就算了。”他倒是开明。

    桂圆怕齐进失望，机会实在难得，“没有不想，就是累。”齐进翻身坐起，要给桂圆按摩。代桂圆道：“人活着，到底图什么。”

    “要不辞职吧。”齐进道，“我一个人赚，够。”

    桂圆打开他的手，“胡说什么，我是校长。”

    齐进揶揄，“你还是精英呢。”

    桂圆无力跟他贫嘴，道：“我眯一会，定个闹钟，半夜起来弄。”齐进照办。不过很遗憾，这天晚上，闹钟响了三次，齐进和桂圆都没听到，他们太累了。雷打不动。第二天一早，上班前，齐进和桂圆匆匆来了一次。齐进道：“我怎么觉得不行。”

    “什么不行。”桂圆不懂他意思。

    “时间不对。”

    “那什么时候对。”

    “正午，阳气最足的时候，中标的几率大。”

    “你什么意思。”桂圆问。

    “要不中午都回来一趟。”

    桂圆嘴嘟着，像金鱼吐泡泡。泡泡里全是疲惫。齐进道：“咱们多付出一点，娃儿就更健康一点。”桂圆摆手说行行，我尽量抽空回来，你们单位那么远。齐进道：“去宾馆也行。”

    桂圆感觉有点意思，“真去宾馆？”

    “你想怎么怎么。”

    “你付钱。”

    “就当偷。”齐进在老婆面前敢于油嘴滑舌，又连忙强调，“不是真的。”

    桂圆吓了一跳，冷面孔，“是我背着你还是你背着我。”

    齐进道：“我遵纪守法，你背着我吧。”

    桂圆笑容重现，讥讽，“那你可戴上某种颜色的帽了。”

    齐进咳嗽两声，“自己给自己戴，不算……应该算……”他极力想比喻，“算，俄罗斯套娃。咱也就是去套个娃儿。”

    桂圆叹息，“努力吧。”

    齐进挥手臂，“一分耕耘一分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