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儿 正文 031 不是凡品
季鹏和斯楞转头看她。小桃悠长地，“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丘。”胡斯楞笑道：“穆老师，莫非这幅画是……”
小桃拦话，得意，“是我画的。”
季鹏一愣一愣。小桃对季鹏赞，“你这位朋友，不是凡品。我借着你大哥的光，夹带了一件私活，就她一人看出来了。”孙志明听得真，凑上来，“我说怎么这么特别，是大嫂的作品，”又笑，“大嫂，别怪我无礼，今儿是不谈价格的，但我还是斗胆想出个价，请大嫂赐画。”
志明突然的大方令郝和胡都感到意外，他做石油贸易出身，涉足影视没多久，文化上谈不上有多少欣赏能力，但贵在江湖气重。爽利。他要买画，难道是有求于大哥大嫂？季鹏揣度。
小桃高兴，道：“真喜欢，免费，送给你。”
志明道：“那您是打我脸，大嫂，我出十万，一定看在季鹏哥的面子上，给晚辈一点甜头。这画将来怕是要上亿。我捡个便宜。”
小桃被哄得心花怒放，当即“勉为其难”同意了。不过小桃怕香港客人听说，认为他们卖假画，又连忙让这边收声。她转过去，仔细应酬冠峰那边。
秀云和冠峰站在一处，真是一对璧人。赏心悦目。冠峰曾经送过秀云一首诗：峰迥杂花明，云领浮名去。一坐十馀载，见学请长缨。
小桃得知，十分嫉妒，要求冠峰也送她一首。于是有了《赠夫人》：峰前野水横官道，桃李阴阴柳絮飞。恩深阙下遂高情，爱许卿卿难离分。
秀云得五言绝句，她得七言，多了两言。满意了。
不过那都是过去式。这个年纪，这种境遇，秀云又一身病，小桃早都蓬门今始为君开了，秀云移居，她巴不得，希望她多来。有时候小桃真心觉得，如果没了这些朋友，冠峰还会不会理她。
端起高脚杯，穆小桃鹅行鸭步，慢踱了过去，到跟前，向秀云微微点头。小桃道：“住得方便不方便？我们有套小房，就在美术学院。”秀云道：“我住着还行，就是一雯要去美院进修，一三五的课，来回跑太远。”小桃说那不得陪着你。秀云笑，“哪那么娇气，孩子小，还希望进步。”秀云没再多说。
小桃朝一雯努努嘴，“有对象没有？”
秀云含笑，说还没有呢。小桃笑吟吟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这次内购会，除了把自己的画卖了出去，穆小桃认为，发现一雯这个好人才也算巨大收获。她后续又打听了一雯的情况，是秀云丈夫那边的远房，父母都不在了，孤苦伶仃，靠在秀云这边，在园区里做事情。
她穆小桃要是有儿子，都想找个这样的儿媳妇，没有娘家，全扑在婆家。好相处。
小桃顺理成章想到了桂宝。年纪、模样、家境各方面都般配，一雯要能跟桂宝捏在一块，她穆小桃就接连促成桂圆桂宝两件婚事，那是多大功德！将来老二家跟他们的关系就更近。
小桃把这打算跟冠峰说了。冠峰双眉颦蹙，“别多事。”小桃道：“秀云拜托我的。”冠峰又不反对了。小桃说：“是善事，就要多做。”
找个时间，穆小桃上亚玲的门，把一雯的照片，基本情况，一一带到。亚玲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千恩万谢地要拜托小桃一定凑凑。小桃道：“这就是自己家娃儿，我才这么上心，换二旁人，我操这心？”
亚玲凑趣地，“大妈大妈，比妈还大，放心，嫂子，这事要成了，孩子们都知道感恩。”小桃连忙摆手，“千万别，我做善事，只为自己的心。”
礼拜一，桂圆轻省点。亚玲叫女儿来家吃小龙虾。桂宝的最爱。吃饭前，母女俩在厨房合计了。亚玲说了基本情况，让桂圆压阵。桂圆一看面向，印象很好。于是同意和老妈一起说说弟弟。“要不要让奶奶也帮腔。”桂圆问。亚玲说不用。奶奶最近腿疼，在床上吃。吃了就睡。
吃饭时间。桂宝才从屋里出来，蓬头垢面。坐下要吃。亚玲打他手，问刷牙没有。桂宝道：“吃了再刷。”
桂圆喝：“去！多大人了，以后成家立业，你也这样？”
桂宝道：“是我媳妇就不会嫌我。”
亚玲和桂圆对看一眼，点点头。奶奶不吃小龙虾，亚玲弄了点软的，端到床上给她吃了。桂宝一个人横扫。等到桌上堆满虾壳，亚玲才把手机递过去。桂宝擦手接了。
“看看。”亚玲口气上扬。透着喜庆。
桂宝定睛，瞅了两秒。
“画家。”桂圆往一雯脸上贴金，“跟大舅朋友的内侄女。人特好。”
“还成。”桂宝发话。
“见见？”亚玲胸口的气舒出来。
“我不反对。”桂宝说。大事定下，桂圆开始念叨弟弟，注意形象，要有绅士风度，见到人女孩说话要注意，“鼻毛剪了。”说着，桂圆拿小剪子，要帮弟弟修剪鼻孔里的杂草。桂宝怕剪着肉，躲。
“过来！”桂圆吆喝，对弟弟，她还是手拿把掐，治得住。
亚玲忙跟小桃通气。小桃说她去做工作。午饭后，片刻宁静，老太太睡了，桂宝去单位有事，亚玲桂圆母女俩又并排坐在沙发上。
亚玲舒坦，扭头问女儿，“喝不喝酒？”
“又喝？”
“高兴。”亚玲眯缝眼，法令纹都提升了。
“陪你。”
母女俩满上，碰一个。亚玲道：“酒是个好东西，最难的那几年，我睡前都要喝几杯。倒头，什么都忘了。”
“白的红的？”
“最难那几年，最难，”亚玲在最难两个字下面加着重号，“哪还有红酒，十几块的红酒那是糖水，咱就干白的，劲大。”亚玲手指乱点，“我跟你说，人生这玩意就不能合计，就得闭着眼往前走。该干吗干吗，上学上学，上班上班，结婚结婚，生娃生娃，只要你稍微打个磕巴，犹豫，日子立马稀碎。”
老妈说得有理，可桂圆嘴上不能赞同。因为她属于只赶上晚班车的。该生娃，还没生。亚玲又满一杯，继续说：“你记得以前隔壁的四毛吧。”桂圆急得，她叫他哥。
“干吗，死了？”桂圆往坏处想。
亚玲拍女儿一下，“什么死了，人儿子今天来这了。”
“来干吗。”
“上大学！”每个字都强调，像锤落在鼓上，“四毛才三十八！儿子都上大学了！后面都是享福，这一辈子，轻松呀！”
桂圆明白了，老妈又要往生育问题上拐，可她没法反驳，因为在内心深处，她同样羡慕四毛，三十八岁，儿子上大学，人生任务完成大半，往后都是为自己活。一不小心，儿子娶媳妇，四毛才四十多岁。
四毛本来就面嫩，跟儿子站一起，八成被人称作兄弟，多美呀。“妈，不说这个，现在核心矛盾，就是把桂宝这事落实。”
亚玲拍大腿，“对，一步一步来，”醉眼朦胧看女儿，“你说人姑娘能看上桂宝么。”她忽然又没自信了。
“人有人才，钱……”桂圆说不去。
亚玲接话，“钱没钱财。”顿一下，“主要是没房子。”桂圆给老妈吃定心丸，“真要成，这房子你们住，小间打通做个大间。”
亚玲拉长身子搂女儿，“有你这样的姐，桂宝积了八辈子福！”
桂圆道：“先见面再说，八字没一撇呢。”
最近孙志明有点躲着郝彤。
那一次，志明判定为自己“酒后失德”。美丽的误会。倒不是他不喜欢彤彤，只是，这里面的关系太难处理。天下何处无芳草，他觉得没必要惹这麻烦。在志明看来，找老婆跟谈恋爱是不一样的。找老婆得找桂圆那样的，老实、本分，摆在家里放心。
彤彤这种，张牙舞爪，跟匹烈马似的，别说当老婆，就是当女朋友，他都害怕吃不消。不过，彤彤是真年轻。二十出头，正是最好的年纪。从本能上看，志明跟其余那些总裁没什么分别，同样会被年轻小姑娘吸引。
危险。孙志明嗅到一种危险的气息。
他跟让副总找郝彤谈话，问她愿不愿意去另一家公司，也归他管，职位上调。郝彤当面说同意，一转脸，直奔孙总办公室。跟一颗子弹似的。
“什么意思？”郝彤发指眦裂。
孙志明连忙绕过办公桌，“不是……那个……”
“敢做不敢当？”
“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
“完全工作需要。”
“你要是不想看到我，直说，用不着搞这套。”
志明努力保持镇定，“彤彤，是我的错，我不该……”
“你为什么就不能面对你的真实感受！”天雷滚滚，随时能劈下一道闪电。孙志明被打得晕头转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终于语无伦次地，“彤彤……这个没法弄……这个人物关系没法弄……真没法弄……”
“我说过要你负责吗？”郝彤问到他脸上。
那没有。志明缩脖子。
“我说过要分你财产，要你好处，跟你结婚，一生一世一辈子吗？”郝彤追击。子弹嗖嗖地，连发。
也没有。没影儿的事。
“有没有？”郝彤质问。
“没有。”志明只能正面回答。
“那你怕什么？”
“不是……那个……我是你……叔叔……”
“有血缘关系吗？”郝彤道，“我叫你叔叔你是叔叔，不叫你叔叔你就是一个陌生男人。”停顿，立刻补充，“我是女的。你是男的。就这么简单。”
志明只好苦口婆心，“话是这么说……可谁也不是活在真空中……”
“不让他们知道不就得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不说，我不说，”郝彤道，“咱们就痛痛快快谈一场恋爱，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活得简单点不行？也许过几天，都没了感觉，到那时候再放手，我辞职，一拍两散，又有什么不可以。人生太短暂了（她从鸡汤里看的），高兴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允许自己纵情高兴放肆享受？你都多大了，忠于自己的感觉就那么难？放心，我爸不会知道。何况两个人真心欣赏，又犯了哪个天条？”
孙志明不吱声了，郝彤的重话，似乎要把他的真心敲醒。志明啧啧两声。郝彤说的是没错。可睡了朋友的女儿，还继续谈恋爱，那几乎等于要失去这个朋友。偏偏郝季鹏对他来说，又是个特别重要的伙伴。从生意角度看，他也不应该跟郝彤恋爱。
“还是你觉得，代桂圆那同学不错。”
“都是朋友。”
“你要真喜欢，就说喜欢。”
“别胡思乱想。”
郝彤忽然哭了，“我是女的，你让我这样。”
志明商场上是老手，感情上，绝没有郝彤这两下子。他连忙抽纸巾，给彤彤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