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仔侦探 正文 （36）不懂艺术
片场。我远远站着，该秦雯上场了，原来她演的是贵妃身边的一名宫女。
这场戏是：宫女到贵妃房间，在桌子上看到一本折子，她感到好奇，打开看，却发现自己喜欢的小王爷的名字在流放的名单上，故大惊。
秦雯提着宫灯走上去了。进屋，顺利，看到折子，感到奇怪，打开，放下，连忙出去。
导演喊：“卡！”
秦雯停止表演。厚嘴唇女演员和巧玲坐在一旁，冷笑。
导演从监视器后头探出头来，“看过本子没有？惊讶！重来。”
秦雯哦了一声，重新就位，action，宫女又走了进去，四下无人，她快速走到桌子旁，拿起折子，盯住，愣了一下，放下折子，走了出去。
“卡！”导演有点光火，“惊讶！”
秦雯又演了一遍。这次稍微加重一点。
“卡卡卡！”导演真火了。副导演拿着本子怒气冲冲走上去。本子比到秦雯眼前，“看到没有，倒抽一口凉气！我演给你看。”
Action！副导演走进去，四下无人，走到桌前，看到本子，双目圆睁，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浮夸！连我都看不下去。
“明白了吧？”副导演教训秦雯。秦雯眼含泪光。“重来！”
宫女重新上场了。四下无人。左顾右盼。到桌子旁，翻开折子，倒抽一口凉气。秦雯这下憋足了劲，猛吸。眼泪都快下来。然后下场。
“对对对对，”副导演代导演发声，“刚才这么演就好了嘛，浪费时间。”
秦雯下场，目光呆滞。我能理解她的痛苦，可却束手无策。这个行业没有门槛，鱼龙混杂，比江湖还江湖。我知道，月舞仙子秦雯是有理想的，有底线，她是抱着“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心进入这个圈子。一路走来不容易。
十点收工。赵伟娜他们的片子也拍完了。我完成任务。经纪人满意。接下来就是在我们平台上发布消息。司机带着弟兄们先回去了。我留了下来。因为我知道现在是秦雯最脆弱的时候。
她需要人陪。
崇山峻岭晚上看只是黑黝黝一片。都是阻碍。
黑暗中，除了片场散过来的灯光，只有秦雯的烟头一星亮。
眼泪早干了。她靠着树站着。我不知道怎么劝她。
“全他妈不懂艺术。”秦雯骂。
当然，这不只是艺术，更是一门生意。但我了解她的处境。
“要不咱别干了，回老家踏踏实实做一份工作。”我萌生退意，她如果现在答应，我现在都愿意放下一切，跟她结婚。
“这就是我的工作。”秦雯说，“我是战士，只有胜利能让我快乐。”
我知道怎么说都无法动摇她的决心。我们归根到底是两种人。我叫平凡，安于平凡。她不。她害怕平凡，追求不平凡。
“平凡，你得帮我，你答应过的。”
“责无旁贷。”我表决心，“可是怎么帮呢？”
“现在我有流量了，但流量还没变现。”
“怎么变现？”这不刚开始么。
“我不能老演这种宫女。”
“那怎么办。”
“流量还是不够大。”秦雯丢掉烟头，碾灭了，“走老路子还是对的。”
“什么老路子？”
“先炒红，再洗白。”
“秦雯你不能这么干，名声对一个女演员来说太重要了，你知道人家背后都在……”
秦雯拦话道：“我知道，她们背后说我是翻跟头上来的，是，翻跟头有什么不好？孙悟空就是翻跟头上来的，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可现在的格局，不就是需要孙悟空这样的人来打破么？破坏规则，重建规则，这样才能逆袭，才能在最好的年纪有机会拿到合适的角色，才能实现我们的梦想，平凡，我相信我可以的，你要帮我。”激动的秦雯扳住了我的双肩。
捧红一个女演员。是一个系统化的运作。在我想了几天之后，四眼妹才认认真真地给我上了一课。
“现在这位月舞仙子是从偶像转型演员，第一步需要解决的，是人设的转型。”
我洗耳恭听。
“月舞是从少女团体出来的，虽然她一直努力，塑造了一个努力的少女的形象，但是即便她现在年纪大了，她依旧还是少女。她在观众的印象中没有长大。”
听着有点瘆人。像中了什么魔法。
“怎么长大？”我问。
四眼妹从桌台上跳下来。“少女转型的捷径应该就是往性感转。”
“性感？”我不喜欢把这个词按在秦雯身上。
“对，性感。”
“这太套路了，她也不是这种人。”
“那或者就是文艺。”四眼妹说，“文艺女青年，走这个路线。”
“那也得有戏拍。”我说，“或者走走流量。”
“光炒作也不行，什么先炒红再洗白，你真认为洗白就这么容易？等你洗白了，后面不知道多少小姑娘起来了，某冰冰的路不是每个人都能走的。”
“那怎么办？”
“喂，你干吗这么操心她，她也没把你当回事，你怎么不操心操心自己。”四眼妹调转话题。
“她是我朋友。”
“我还是你朋友呢。”四眼妹说，“也没见你关心关心我。”
我小声：“我不是才关心过么，跟你表姐。”
“那叫关心？那叫还了我一个人情。”
我不想争辩，便问小柯和超哥现在怎么样。四眼妹说那些人不是跟你是哥儿们么，问我，我一个姑娘家的。我不再多问。没几日，赵伟娜的“爆料”发出来了。网上一片讨论。效果达到。合作愉快。一切平顺。可我反倒有些提不起劲。
超哥走了。小柯也走了。最关键的还是八爷的变化。刚入门的时候，我们觉得八爷简直是神一样的人物。可现在呢，时代变化，国家管得严格了，边边角角灰色地带的爆料不可能再出现。我们Z8的侦探出去办案，很多都是合作式，没了新鲜感，也没了激情。现在我们去挖料跟上班一样。约好了就去。拍了就回来。探案不再是一场冒险。
小柯又约我了。市场平稳，他单干之后还有饭吃。不过电话里听，他状态不是很好。上来表明见面就是要喝酒。白的。就奔白的去的。
一酒解千愁。
小柯喝得醉醺醺的。胡言乱语。多半是对人生的感慨。
“分手了！”小柯一挥胳膊，“我他妈跟火舞仙子分手了，逗逗逗逗飞，飞走了！”
哦，才明白是这事。我很愧疚。
“我跟你说要小心四眼妹那丫头片子。”小柯说，“手段狠着呢，你看了吧，超哥和我都走了，下一个就是你了，这一个一个地，咔咔。”他做了个砍头的手势。我说不会吧，我刚帮她一个忙。小柯问什么忙。我说是陪她见她表姐。
“表姐？漂不漂亮？长什么样给我看看，漂亮的让给我啊，我现在失恋难受呢。”小柯口无遮拦。我从手机里调出那天帮四眼妹和表姐的合照。
小柯一瞅，唾道：“去他妈的表姐，这就是以前Z8的一个员工，那时候严格，接私活被开除被迫转行了，什么表姐。她就没一句真话。”
不是表姐？我头脑发胀，不知所以。
“这是女人的手腕社交的艺术，你不懂。”小柯又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