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乐业 正文 119、富贵险中求
县监狱托人跑了一遍，得到的消息是最近没有死刑犯。这事也就没法谈了。
乐乐每天给司机老张一通电话——她怕接到电话，nonewsisgoodnews，所以她宁愿主动出击，打过去问。主要问两个情况，一是老秦的病情有无恶化，二是老三有没有先她一步想到解决的办法。为了老秦，她打心眼里宁愿老三比她有本事，搞定肾源，救人一命，这样大家都还有后来的故事，否则，她和老三的故事都得另起一段，改写了。
也只有到了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才忽然发现，自己是有几分爱老秦的。他们有感情基础，经历过风浪，茫茫人海，不管怎么说都是老秦“搭救”了她，给了她现在的生活，有了一个共同的孩子。
乐乐到家，乐乐爸还在外面做工，从上海回来之后，他迅速联系到了此前的工作，在临县工地上做，一个月回家两次。妈妈在家带侄子，哥哥嫂子都在县里上班，妹妹和她不着伍的准老公早分了手，从上海回来之后，乐乐妹的眼光提高了，而她自己的身家仿佛也提高了不少，在这个小小县城里，她也是个上海来的人了。镀了金。
到家第二天，乐乐妈就把女儿的困难跟全家说了，除了她爸。逢个周六，她爸还没回来，妹妹在外头“野”，饭桌旁坐着乐乐、哥嫂、妈妈还有她小侄子。
乐乐刚从外头到家，托人去市医院跑肾源，当然无功而返。
乐乐妈把饭递到她手里，道：“闺女呀，这事，难度太大，不是妈说句不中听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我就觉得奇怪了，这上海就没王法了？出了那么大的事，警察能不管？”
乐乐见她妈说得不上道，若在平时，定要分辨，可如今身心俱疲，也就懒得解释了，不吭不哈，接过碗吃自己的饭。乐乐妈见乐乐不说话，知道女儿有几分不高兴，便打趣说：“我这老太婆的肾不好使，要不，我也去见义勇为捐一个。”
乐乐讨厌她妈这口气，人命关天，她却说这种事不关己的屁话，随即道：“别说你，就是我的，我如果能捐也捐了。”
她嫂子不知道乐乐配过型的事，忙道：“妹，你可千万别犯傻，捐一个肾，那还能活？你还年轻，没了这个还能找那个，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
一句话说得乐乐想哭了。她爱他！爱他！爱他！也罢！他们不会明白。
小乐辰饿了，吱哇乱叫，乐乐起身，到里屋背着喂奶，等喂饱了，才能继续回来吃饭。
乐乐嫂子跟她婆婆小声说：“你说大妹也真是痴情人，人家连名分都不给，还把咱们赶回来了，算个啥，没了也就没了，都多大了，该享受的也都享受了。”
前面半句乐乐妈同意，后面半句，听着有点不舒服了。什么叫都多大了，她比老秦年纪还大，是不是更该去黄土里坐着了？乐乐妈冷笑道：“也别说这话，老话讲，棺材是个死人准备的，不是给老人准备的。”
乐乐嫂这才觉得自己说错话，忙改口说妈我不是说你。越说越乱。只好改话题，她嫂子说看来如果能给妹夫找到一个肾，那得值不少钱。
乐乐妈是明白人，说：“不少钱？哼，我就说你脑子不明白不清楚。”她嫂子刚开一个话题就被铳，只好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聆听教训。乐乐妈说，说你不经事你就是不经事，我问你，如果有一个人救了你的命你会怎样。
乐乐嫂子立刻傻不愣登道：“报答！”
乐乐妈说对，就是报答，他那一身钱串子的人，报答起来，可不得了。
两个人叽叽咕咕说着，乐乐喂奶回来了，继续吃。两个人忙闭嘴。乐乐眼眶含泪，终于忍不住，吃着掉着，大颗泪珠和着饭吃。
饭桌上静悄悄的。
小侄子嚷嚷着夹腰花。乐乐看到腰花，不由得想到老秦的肾。眼泪落得更勤了。
乐乐妈斥责道：“这谁买的腰花，找事！”
乐乐嫂子委屈，道：“妈，这不是您让买的吗？说以形补形……”乐乐妈说补形，是补你的形还是补人家的形……
嗡嗡嚷嚷间，冷不丁蹿出一句话——“要不，我去配型试试。”
婆媳俩不说话了。
乐乐愣住，泪水停，碗放下。
是乐乐哥说的。
瞬间炸了。
她嫂子批评丈夫，“你疯了！你有几个肾！三个？五个？能这么割？我跟你说陶大伟，你要只有一个肾，我和小军都不活了！”
乐乐妈也一脸紧张，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以后靠他养老，捐给那个老头子？天方夜谭！今古奇谈！完全乱弹！“绝对不行。”乐乐妈下达指令了，“想都不要想，我们家没这个命享福，也不去受那个罪！”
乐乐当然也不同意哥哥真去捐，家里就这一个男孩，得保。但此时此刻，她哥哥能说这话，摆到桌面上来，乐乐已经十足感动。真是亲兄妹，只有哥哥知道她的苦她的痛。乐乐捉住哥哥的手说：“哥，谢谢，你不能捐。”
这话明理，乐乐妈和嫂子不闹腾了。
她哥讨厌老婆惊惊乍乍的表现，道：“乐乐配不上型，我也未必配得上呢，急啥。”
嫂子喋喋不休，她哥一拍桌子，“闭嘴！”
嫂子被震住了。
乐乐哥起身，走了。小侄子在一旁拍手道：“爸爸不捐妈妈捐，爸爸不捐妈妈捐……”她嫂子去拧儿子的耳朵，啐道：“捐你娘的大头鬼！”
小侄子一边叫唤一边说：“什么大头鬼，你不是就是我娘么……”
乐乐是在看不去家里的这种乱象，起身要回屋，她妹却推门进来，道：“捐什么大头鬼？我捐试试。”
乐乐妈讨厌小女儿这般不着调的样子，道：“捐肾，你捐吗？”
乐乐妹嘻嘻道：“捐啊，给苹果手机吗？”
乐乐妈强调：“你傻？是捐肾！捐肾！”
“我知道是捐肾，”乐乐妹放下皮包，“耳朵没聋！肾又不是心，肾有两个，捐也就捐了，但是要看价钱，价钱好，不是不可以考虑。”
面面相觑。
乐乐妹接着说：“我知道姐夫十万火急需要捐肾，我呢，可以去配型试试，我是万能血型，不过话说在头里，我有三个条件，答应我才能办事。”乐乐忙说你说。
乐乐妹条分缕析道：“第一呢，捐了肾，我就是残疾人了，不能工作，这一辈子要用的钱，姐夫得给我准备好，包括将来老了请保姆的钱，还有养孩子的钱，结婚的钱，最好能在姐夫的公司有点股份，这样以后有保障；第二，我在上海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不用太大，两房一厅，不能在郊区，房产证得写我的名字，产权得是七十年的；第三，要介绍一个有钱的大帅哥跟我结婚，我也来个麻雀变凤凰，我得生个孩子。如果能答应我这几点，我就捐。”
狠，现在的年轻女孩子就是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人说富贵险中求，这也太险点儿！
乐乐看了看她妈妈，妈不讲话，又看看她嫂子，嫂子呆若木鸡。
乐乐小声问：“妹，你说真的？这可是要动真格的。”
“动真格的。”乐乐妹天不怕地不怕。
“我答应你，”乐乐说，“我代表你姐夫答应你。”
正说时，乐乐爸进门了。
胳肢窝下夹着的劳保鞋往地上一摔。“捐什么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老陶家还没到卖肾过日子那一步！不许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