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托腮看了他一眼,“本公主已经命人为陛下准备好了床榻,你找我的床榻,难道有什么不轨之心吗?”
萧随眯了眯眼,发现她真是善于说一套做一套。
“哎呀,连我那么小的侄女都知道,没有大婚不宜住在一起,陛下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不明白呢。”
公主在灯前搔首弄姿,自觉非常矜持,也非常有魅力。男人嘛,一般在这种事上都很较真,本以为出过家的人早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原来是一场误会啊。
如果借人成功,够他浮一大白,如果不成功,当然是咬紧槽牙再接再厉。究竟是哪一种更称他的心意,说不上来,但看他眼中三分不屈七分暗爽,就知道有些人表面正经八百,其实满脑子黄色思想。
还是公主表里如一,心情好就直接上,想要委婉做作就使激将法,反正最后目的都明晃晃。可不知是不是她没看穿他,还是大和尚还俗后依然保留着善于忍耐的特性,经她这么一矫情,他居然真的坐回来了,眼观鼻鼻观心,再也没有动静了。
公主迟疑了下,“没有激起你的好胜心?”
他垂眼抿了口茶。
“我欲拒还迎一下,你就放弃了?”公主泫然欲泣,掩面道,“分开这么久,你都没有什么想法,可见药浴治不好你,明天叫个御医进来给你看看。”
对面眼波微转,从容道:“我正常得很,一点毛病也没有,殿下不用费心为我宣御医了。我只是觉得小公主说得对,没有行大礼,不该越雷池,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还是算了吧。”
公主又不称意了,这人以退为进,玩得真是溜。雷池不是早就越过了吗,马车上那晚他可没有这种觉悟,她才一递眼色,他就把自己脱光了。
她苦恼地盘腿而坐,咬着唇打量他,两个多月没见,他的头发长长了不少,连那个戒疤都淹没在丰盛的草丛里,短发利落,神情严肃起来,有种行者般克制的味道。他的四肢修长,穿上明衣后倒又重现出当初在柿子林的出尘气韵,公主好像就吃这一套,她对修行者有莫名的执念,也或者说,是对修行时候的他,有难以割舍的偏爱吧!
就这么虚与委蛇,对坐到天明?这也太无聊了。不过谁也不愿意下这个脸,至少是不愿意语言上先行让步。
好在公主有的是办法,这张茶案选得好啊,正常情况下楚河汉界互不妨碍,但只要有一方动了歪心思,那简直就是表面微风漾水,私下暗度陈仓的利器。
公主含着微微的笑,柳叶眉下剪水双瞳,端的是可爱又乖巧。就那么又纯又欲地望着他,把他看得耳根子发烫,心火燃烧。
她是天然的诱食剂,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充满驱动他本能的力量。为了避免被她戏谑,他只有不去看她,不看她便不动欲,他也想试试,他的耐力现在崩塌到什么程度了。
结果轻轻地,感觉到桌下的衣摆动了动,那种若有似无的碰触,并不能让他完全确定,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公主又为他添了茶水,挪过点心来,体恤地说:“快要子夜了,吃点东西垫垫吧!”一面说,一面把脚探了过去。
这次的动作是实实在在的,他略微垂下眼一看,玉笋一般绷直的足尖到了他身前。他不动声色,重新把视线挪到桌面上,全部注意力却集中在了下盘,嘴上周旋着,“我夜里不进食,多谢了。”
公主兴致勃勃,转而又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返回天岁?问明白了,我也好做准备。”
不管她的行径有多恶劣,至少她是抱定宗旨跟他回去的。他说:“自然是越快越好,即位到今天,我都没有好好坐镇过朝堂,照规矩来说,我这个皇帝确实不称职。”
公主嗯了声,口中说好,足尖却越过他的小腿,慢慢往前寻根溯源,抵达了终点。
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能装的人了……公主撑着脸颊,暧昧地冲他笑了笑,“哥哥刚才说了那么多,却忽略了一件事,我们膳善目下最迫切的,是修缮金翅浮图。陛下穿越边境的时候,看见那座神庙了吧?神庙里有座塔,去年夏季被雷击断了……你没见过那座塔的全貌,高十丈,去地千尺,雄伟壮阔,见者……”足尖缓慢地移动,她眨了眨眼,“无不宾服。”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无措地举起茶盏,仓促喝了一口,“那塔……怎么了?”
公主矮下嗓子,无限娇媚地说,“传闻那塔,是天岁人帮着建造的,我们膳善没有那样的能工巧匠,还原不了它。”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绷着身子道:“既然如此,等回到上国,就……派人来协助修缮。”
公主的目光变得愈发迷离了,缠绵地唔了声道:“你不就是天岁人吗,何劳他人插手啊!”
他不说话了,将茶盏放回桌上,双手忍不住轻轻颤抖。
大和尚果然还是经不起撩拨啊,公主的闲书可不是白看的,从书面转化成行动,一气呵成丝般顺滑。
看啊,他喘起来了,自控能力越佳,那种理智与**撕扯的冲击就越大。公主喜欢看他极力维持体面的样子,浓浓的眼睫低垂,眸底绰约有光轻漾,像是随时会掉下泪来似的。唉,这样的人,真叫她狠不下心来玷污啊,公主一面自责,足尖一面顺着塔身起落。
终于他怨怼的视线向她投来,公主一副无辜的嘴脸,说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做,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结果话音刚落,他起身一把抓住她的脚踝,顺势一拖,公主尖叫着被他从桌下拖了过来。
这下子公主像只被钉住了双翅的蝴蝶,裙摆蹭到腰间,露出了一双白净勾魂的长腿。他的目光幻化成手,赞许地摩拜了一遍,她羞红了脸,手忙脚乱想去拽裙子,一面抱怨:“陛下你太粗鲁了,好好说话,干嘛动手动脚。”
这叫恶人先告状吧?他牵唇笑了笑,“我以为你喜欢。”
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可笑又娇俏,“你以为、你以为,你就会自以为是。”
他嗯了声,低下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我以为这样你也喜欢。”
果然她不再躁动了,慢慢浮起一点笑,那笑容里有蜜糖的味道。抬起一根细细的手指,轻点了下自己的唇,“这个我更喜欢呢。”
他又在她唇上亲了下,然后一路蔓延,去了他向往已久的地方。
公主眯着眼,看向珠宫的殿顶,她以前都没有好好观察过,原来这里的每根椽子都是雕花嵌贝母的构造啊。
慢慢地、慢慢地,那些花纹旋转起来……“当”地一声,子夜的钟撞响了,一串急促的冲击,她听见他气喘吁吁说:“这毯子很好,不像马车会散架……”
她嘿嘿笑,这是她特意准备的,地衣下还铺了层丝棉,保证乱性的时候不会受寒。啧啧,年轻就是好,兴之所至,说干就干,公主很体贴地叮嘱他:“小心磨破了膝盖……嘤……要不要给你加两个垫子?”
加垫子好啊,他一把拽过刚才的坐垫,架起了美人腰。
公主说不对啊,“不是垫在这里。”
他不容她反驳,恶狠狠啮了她一下,“说,我凶不凶?”
公主吸了口凉气,“好凶……大师怜我……”
他说偏不,“贫僧早就想这么做了,反正是你先招惹我的。”
人性好恶好贪婪啊,公主在浑浑噩噩中唾弃:“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好巧,我都喜欢。”
窗上的垂帘被风扣动,啪啪作响,直拍打了一整夜,到天色微亮的时候才逐渐停歇。
第二天国主起了个大早,安排好了丰盛的食物打算和上国大皇帝妹婿共进早餐,结果等到巳时,陛下和妹妹都没有出现。
萧庭让挑了块饼子塞进嘴里,“挺好的……挺好的……”
国主撑着脸颊长吁短叹:“我家烟雨长大了,有性生活了……看来他们相处得很和谐啊。”
萧庭让咳嗽了下,心道当然,初次可是震塌了马车的,怎么能不和谐!
国主继续伤感,父母走后,一直是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小国多艰,每年进贡那些活生生的姑娘,国主站在送嫁的高台上痛哭流涕,妹妹就在一旁安慰他,鼓励他振作。
靠自己翻盘是不可能的,最后还是公主出了力,通过联姻争取到了膳善的一线生机……国主忽然一震,“陛下不是镬人吗,他们怎么还没起来?难道他把我妹妹给吃了?”
国主说着,拖动厚重的华服,连滚带爬站起来。刚要跑出去看看,萧庭让道:“国主放心吧,殿下初到上国就被下了药,和陛下共度了一晚——当然没有发生你想的那种事,那时候陛下就能忍住诱惑,现在感情这么深,当然更能忍了。”
国主舔了舔唇说:“你们上国也不是没发生过感情很深,照吃不误的事啊。”
“所以那个人被陛下拱下台杀了,定力不够的人没资格做皇帝。”萧庭让接过奶茶喝了一口,“国主别等了,坐下吃点吧!殿下不会有事的,我以项上人头保证。”
国主这才稍感宽心,迟迟坐下来,食不知味。在吃第三碗酥酪的时候,公主和皇帝陛下终于手牵着手来了,一夜激战酣畅淋漓,公主的气色之好,好得犹如一朵带露的鲜花。
所幸做过战神的人扛得住,脸上没有疲态不说,反倒春风得意。国主松了口气,庆幸妹妹性命无虞,另外也很为她将来的性福生活感到高兴。
萧庭让哈哈了两声,“你看,我说不必担心吧!”
国主点头不迭,忙躬身请皇帝陛下上座。
看看席面上的食物,好像不合时宜了。国主道:“臣这就让人撤下去,换新的膳食来。”
萧随说不必,也有些不好意思,“是朕起得太晚了。”
国主是过来人,十分善解人意,“起得晚没关系,肯定是烟雨拖住你的。”
公主啊了声,“你讨好就讨好,能不黑我吗?”
国主瞪了她一眼,“你别说话。”一面热情地给萧随斟上了奶茶,“陛下尝尝我们的小吃,加了青稞汁和奶油,色香味绝佳。”
萧随说好,尝了一口,小地方有小地方的风味,果然口感不错。
国主看他喝得高兴,趁势道:“刚才萧将军和臣说了,打算尽早返回上国,臣也觉得当如是。陛下在,国内镬人有管束,就不会让他们轻举妄动。陛下不在群龙无首,臣甚至害怕他们会闯到膳善来,对飧人大肆猎杀。”
他的担忧,萧随自然懂得,略顿了下道:“关于镬人猎杀飧人的事,朕之前和烟雨也商量过,总有妥善解决的方法。这两类人,产生都太随机了,难以从源头上扼制,只好后天弥补。譬如烟雨说的以飧人母乳喂养镬人,再者,朕也在考虑,对黑市上贩卖飧人的行为加大惩处。”
国主一听眼泪都下来了,跪地说:“陛下的人格果然光辉灿烂,臣没有信错人啊!不瞒陛下,臣为这件事愁得大把大把掉头发,多年来进贡飧人的重压,对臣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伤害,那些人不是猫狗,是鲜活的生命啊,怎么能让她们上餐桌,这是反人类的!如今有了陛下这番话,臣的心里总算踏实了,臣不反对飧人进入天岁,但愿是在自觉自愿不受威逼不受伤害的情况下。比方说谈谈恋爱通通婚,或者飧人发展贸易往来什么的。”
萧随点头,“国主的顾虑朕知道,这件事从朕这里开了头,上行下效,必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国主连连点头,骄傲地望向公主,“多亏了我家烟雨,要来就来个大的。”
公主压压手,表示好说。
国主温暖地微笑着,又给皇帝陛下添了奶茶,轻声细语道:“天岁和膳善联姻,臣要焚书祷告上天和先祖。臣略微识得天岁文字,不知陛下名讳是怎么写法?”
没等萧随说话,公主就接了口,“问我啊,我知道,萧郎的萧,随便的随。”
国主说:“好的好的。”但仔细一想,又好像不大对劲。
边上的萧随无可奈何,摸了摸额头道:“她说的……好像也没错。”
既然皇帝陛下都默认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国主吃过了午饭高高兴兴把祭天的铭文写好,又跑到太庙哭了爹娘一场,回来的时候红肿着双眼,王后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被烟熏的。
正式过大礼了,其实关外和关内的习俗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只要一堆聘礼外加一封婚书。
国主捧着婚书,鼻子直发酸,“上次送走你一趟,本以为回来就没事了,没想到还要送第二趟。说句实在话,我情愿你在国内找个驸马,不需要多有钱有势,只要离家近一点就好。”
公主看他依依不舍,只得安慰他:“哥哥别难过,我不是被迫,我是嫁给爱情了。”
国主依旧很难过,“国内的青年也能给你爱情。”
可是换了个人,甜度就不一样了。公主拍了拍他的肩,“你要这么想,拿我换来的所得,是你奋斗十辈子都挣不回来的。”
国主一听豁然开朗,立刻振作起来,“说的也是啊,那好,你走吧。”
哇,这就是亲哥哥,见利忘义,不讲原则。公主唾弃之余,提了个要求,“我们回上国的马车,叫人换个铁铸的车轴,这样比较放心。”
国主不解,“要铁的干什么,铁轴加重份量,速度也会慢很多。”
公主抬头望天,“六千多里,谁知道路上会不会有突发情况。我不想骑马赶路,路远迢迢,屁股受不住。”
国主还是比较单纯的,没有考虑那么多,当即痛快地答应了。
公主终于再一次踏上了异国的征途,还好这次是直接做皇后,也打破了飧人不得为正妻的传统。
国主看着庞大军队远去的背影,喃喃说:“孤的亲妹妹远嫁了,孤也失去她了。”
王后在他身旁劝慰:“国主想她的时候可以去上国,您是国舅爷了,地位不同于往日。”
国主点点头,正悲喜交加的时候,感觉有人拽他的袍子,低头一看是六公主。国主道:“干嘛?”
六公主咧着缺了门牙的嘴问:“父王,皇姑走了,她的珠宫空出来了,我可以住进去吗?”
国主板着脸说不能,“那座珠宫永远是你皇姑的寝宫,孤已经想好了,将来对外开放收取门票,供十二国游人参观。连宣传语孤都准备好了——天岁大皇后出生之地,王牌团队,至尊享受;入膳善旅游,似王者出游。带上您的心灵,到世上最甜美的地方去……怎么样?”
一行人大呼妙哉,兴高采烈地折返了,只有兵马大元帅站在冷风里南望,他的青春岁月,终于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