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长老伤得不轻,需要修养两天,行程就给耽搁了。夷波原本想兵分两路的,反正电母会来接他们,她和龙君出发找白泽就好了,但这个提议遭到所有人的一致反对。
阿螺说:“既然已经到这里了,现在让我们走,你和君上遇到埋伏怎么办?”
扣扣点头附和,悲愤异常,“属下还要为护法报仇,不杀他个片甲不留,属下咽不下这口气!”
千机长老也是这个意思,“臣不能让左护法白死,臣的血也不能白流。”虽然因为体质特殊,他几乎没什么血,但和扣扣一样,气还是要出的。
雷神看着众人,不明白他们这份上赶着赴死的决心是闹哪样,反正电母不来,他也不能离开大部队。现在想来,真有点后悔当初的一时冲动。坐在云层里聊聊家常多好,为什么偏要下来吃烤肉呢。这可好,着陆后就再也飞不起来了,这件事上龙君有点缺德,为了不让阿螺渡劫,就这么坑害他。也是自己色迷心窍,他一相邀,自己居然什么都顾不上了。现在怎么办?在这冻碎蛋的地方裹足不前,随时还会遭遇不测,一细想起来,满脸都是泪。唯一的收获可能就是在严酷环境里,和龙君产生了一定的革命友谊,将来细论起来也算同甘共苦过,是个谈资吧。
于是在这山头上蹉跎了几日,等到千机略有好转了才重新上路。龙君的心地还是很善良的,自己都舍不得骑的风蹄,拿出来让千机当了代步。风蹄是匹养尊处优的神驹,跟龙君上过天,下过海,可谓见多识广。因为平时有点娇纵,甫一从袖袋里出来就冷得打哆嗦,不依不饶地追问着:“怎么想到我了、怎么想到我了……”
龙君很不耐烦,“养马千日用马一时,看看你肚子上的肉!我说袖袋怎么越来越重了,原来都是因为你长膘了。”
风蹄长长娇嗔:“主上!”
千机长老忽然一凛,转头看夷波,眉目森然。
夷波的心猛往下沉了沉,她记得千机说过在树林里听到对方谈话,其中就有人口称主上。
是不是巧合呢?一定是巧合,因为职务不同,会有海主啊、溟主啊、君上之类的称呼,而主上更不稀奇,简直可以算得是泛称。但是千机不这么认为,他私下对她说:“溟主一直以为龙君是独身一人吧?连我们大家都这么认为。事发的时候他和您在一起,您就不疑他有二心,可是您忘了他身上带着帮手。那个风蹄在化龙池里滚上一滚,就是实打实的龙,溟主对龙君,真的还像原先那样信任吗?”
夷波被冻僵的脑子依旧一根筋到底,“你不要污蔑他,我到死都信任他。”
千机看着她,遗憾地摇头,“溟主,就算邕崖的性命不值一提,那白泽君呢?他是戴罪之人,奉命守护九黎壶,如果神器丢失了,他除了上诛仙台,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夷波思量了半晌,迟迟道:“还是那句话,如果是他,何必费尽心机把我们带来?人越多,岂不是越难下手?”
千机惨淡地笑了笑,“因为您在天会化作迦楼罗,是他的死敌。为了永绝后患,他必须把您困在飞浮山。您出不去了,还谈什么报仇呢!”
夷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这么有鼻子有眼,似乎说得通。回想起之前他的建议,字里行间一径表示要和她在飞浮山隐居,难道不想让她出去,就是出于这个缘故吗?如果真的是他,他们这么多人还有活路吗?
她不敢想了,哭丧着脸说:“干爹不是这样的人,长老别再说了。捉贼还得拿赃呢,不能因为片面的推断就认定他是坏人。”
千机默然,没有再说什么。她否定了千机,脑子却没能停下,只觉得迷雾重重,仿佛真的谁都有可能。
他们向峰顶行进,她总是心事重重,好在没有再发生突袭的事,时间一长,邕崖护法的遇难似乎也不真实起来。
龙君见她闷闷不乐,因为身份上有了一定转变,必须表示关怀。大家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歇脚,发现她离队,便不紧不慢跟了过来,抱着胸道:“你时不时两眼放精光,难道是在打歪主意?本座说过了,得找到你舅舅,经他首肯,我们才能交尾。如果他不答应,我们先斩后奏了,到时候弄得大家尴尬,那多没意思!所以你别打算乱来,本座是不会屈服的。”
以前总说她满脑子想着交尾,现在思想不纯洁的究竟是谁?这条傲娇龙,自我感觉永远这么良好!夷波也没忙着否认,仔细看了他两眼。他把眼一眯,“看什么?本座一向光彩照人,别闪瞎了你的鱼眼。”
她顿时别开了脸,他又说:“怎么?这还没过上十年八载呢,就开始嫌弃本座了?”
真是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夷波无可奈何,“干爹,小鲛心情不佳。”
他哦了声,“别担心,有干爹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站在那里,因为这句话,心里慢慢感到温暖。过去一直是这样,她糊里糊涂活了两百年,不管遭遇什么困难都有他出面,天下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可是现在千机长老说他有作案动机,她当然懂得亲疏,当然一心向着他。然而千机的推断似乎也没错……她总结了半天,越想越懵,总结出一个经验——长大一点都不好,脑子复杂了,心也好累。她宁愿自己还是潮城的那个傻鲛,说话不利索,心中没有丘壑,就那样拍着马屁抱着大腿,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就好了。
她叹了口气:“干爹觉得这次的事,谁的嫌疑最大?”
他微微偏过头,月华浮在他眼底,清浅一笑道:“这话从何而起?怎见得我们之中有人有嫌疑?是千机和你说了什么吗?”
千机遇袭的过程虽然事后详加阐述,但是隐瞒了听到的对话内容,除了她,再没和别人说起。夷波自觉失言了,其实如果信得过他,就不该背着他。她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有说出口,她也害怕,怕千机知道得太多,成为下一个邕崖护法。
他望着她,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难免让他意识到点什么。他也不急躁,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脑子不够用的时候,就不要强迫自己,反正本座从来没有指望过你。”他转过身去,负手眺望远处的山峦,喃喃道:“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一个表象背后,有千万种可能……算了,这么深奥的问题,说了你也听不懂,海鲜冷藏之后果然更笨了,你还是研究你的三十六式、四十八手吧,过不了多久要用的。”
刚才还很纠结,听他一说这个,她的心里立刻蒸腾起了火焰,搂住他的胳膊说:“干爹,我们找个地方玩亲亲好不好?不要让雷神看见,躲到树后面去。”
龙君很为难,“会不会被哔掉?”
夷波说没关系,“注意别用违禁词就行了。”
确立了恋爱关系,他还在那里故作高深,夷波觉得自己根本享受不到特殊待遇。啪啪这类运动是需要环境的,亲亲呢,随时随地都可以。龙君暂时还不能从干爹这个角色里挣脱出来,她却分分钟干女儿转化女朋友,毫无压力。既然他不肯主动,只有她牺牲了,她把他拉到一旁,刚要撅嘴,听见半空中传来喊声:“组、组、组……长、长、长……”
“是电母来了!”
天上依旧在下雪,厚厚的云层遮盖着,飞浮山能见度很低。雷神闻讯奔上前,大喊着挥手:“小电、小电……我在这里!”
飞行高度降不下来是硬伤,天上除了“哪里、哪里”,就没有别的了。
雷神回身从火堆里拔出一根燃烧的木棍来,向空中挥舞,火蛇如旗帜,噗啦啦发出声响,他边挥边喊:“看见没有,这里这里!他妈的,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去治?近视了五千多年了,上次还申请带病加班补助金,屁忙帮不上,工资比我还高,年终有脸要奖金,我开除你!”
一向半带文言文体的温文尔雅的雷神,爆起粗口来也是威力惊人。大家看着他在斜坡上又蹦又跳,刚想提醒他注意脚下,他就一脚踩空滚下去了。
夷波捂住了脸,不忍再看。阿螺怕他摔死,忙扒着崖石向下招呼,“上神,您还活着吧?”
他从人形的凹洞里站起来,这回也不骂了,垂头丧气重新爬上来,盘腿坐着说:“今天就这样吧,等明天天亮,风雪停了再说。”
虽然法术没了,但观天象预测天气的本事还是有的,第二天天亮晴空万里,电母起了个大早又来了,“组、组、组……长、长、长……您起来没有?”
雷神叼着牙签,手卷喇叭回应,“本帅在这里!”哦,雷神辛兴,俗称辛元帅,自称一般不是本帅就是洒家。
终于云头被拨开了,露出一个极小的黑点,那个黑点慢慢移到他们正上方,从天抛下一截绳来。雷神扽了扽,很结实,便问夷波,有谁要一起。可惜没人肯走,都说要共富贵、同患难。雷神唯恐他们觉得他没义气,忙补充道:“本帅也想留下啊,可惜还有本职工作,早知道就辞职了……那个,九川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聚。这几日我过得很快乐,你呢?”
龙君当然说咪兔,“日后若是有机缘,本座再去雷神山拜会辛兴兄。这次是既无酒来也无美女,慢待兄了,实在对不住。”他这话引得夷波和阿螺一阵白眼,难道她们不美吗?
雷神巴不得立刻离开这里,拱手道:“无酒无肉也是兄弟,哈哈,你们各自珍重吧,就此别过了。”
阿螺追上去两步,切切道:“下次相见,请上神网开一面。”
雷神点点头,“本帅保你活到一千岁,一千岁后渡劫就不在我的管辖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阿螺跪下磕头,“多谢上神,上神大恩,小螺感激不尽。”
雷神笑了笑,缠上麻绳对大家挥手作别,“千机兄,等出了飞浮山,咱们再找机会相聚。诸位保重,本帅去也。”
龙君对天大喊一声“起”,近视的电母得令,带着绳子飞快往东边去了,可惜飞得太低,眼看着垂挂的雷神撞向远处的山峰,咚地一声,撞塌了半边山体。大家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坚强的雷神并未松手,于是又向另一座山峰撞去……
听着隆隆之声不住传来,夷波啧啧道:“电母和他有仇吧?一定是工作上结下的梁子,这次趁机报复。”
“为什么不往上飞呢?离开飞浮山的辐射范围,雷神就可以腾云驾雾了。”
这个谁知道,可能天界诸神的思维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吧!打了好几天酱油的雷神终于走了,阿螺只要不死于非命,千年的寿命是保底的了。一群人总是在误打误撞,遇到同样离经叛道的过客,会演绎出很多莫名其妙的结果来。如果没有邕崖护法的死,大家还都是高高兴兴的,现在呢,实在是想笑都笑不出来。
送走了雷神,该整装继续上路了,可是刚回头,就见平整的一大块雪从山巅坍塌,向下汹涌奔来。
是雪崩了?脚下的地在颤,眼前的山在晃,夷波被这景象吓着了,看见龙君回身来拉她。然而刚伸出手,还没来得及触及,就像海浪拍打,把他们拍进了无边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