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君凝眉沉默,过了会儿方道:“有人选了吗?”
点苍长老说有,弓着身子把手里一卷画轴敬献上去,笑道:“玄姬夫人是海族美艳第一人,肤白貌美气质佳,作配君上最合适。”
夷波傻了眼,说好的对潮城忠心耿耿呢?玄姬夫人是玄龟后代,和潮城鲛人八竿子打不着,如果龙君要离开,她只要随龙君同走就是了,有什么理由替他们挽留龙君?长老们推举她,可真是大大的失策。而且玄龟虽然是上古神兽,到底属龟类。她想起阿螺上次说霸下的生母,现在长老们提议玄姬夫人,难道真的要让龙君配王八吗?
简直是从古至今骇人听闻第一惨案,这些长老大概是疯了!
龙君呢?现在只有寄希望于龙君,她眼巴巴看着他,好在他似乎并不太热情,往画上打量了一眼,“玄姬夫人?就是蝉联南海夫人桂冠的那只龟?”
长老们噎了一下,“说出人家的原形似乎不太礼貌……”
龙君斜了他们一眼,“本座说错了吗?她不是龟是什么?”顿了顿又道:“你们这些水族的眼光不好,本座主持过几届斗美,见过那位夫人几次,肤白貌美气质佳……其实不过齐头整脸些罢了。好花也许绿叶配嘛,她和真正的美人相比不见得多出挑,和那些修为不足,人头章身的海族比,当然不负盛名了。”他卷起卷轴往边上一放,转头瞥夷波,“说她美,能比这小鲛更美?”
夷波忽然被点名,心头骤跳起来。啊啊啊,龙君是拿她和南海夫人比吗?这么说来在他眼里,她是可以和玄姬夫人一较高下的了?
她顿时被浓浓的幸福感包围,含羞看了龙君一眼,扭捏地绞起了衣带。
长老们却有他们的道理,“区区小鲛,怎能和夫人相提并论!况且夷波还没成年,性别尚且不明,龙君不用看咱们的面子擡举他。”
夷波很觉得不满,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些长老挂钩了?平时恨不得排挤死她,现在又换种方法打压她,实在气人!
不过她也不敢反驳,支支吾吾说:“我已经打定主意做女鲛了,成年……只是时间问题。”
非鱼长老虎了脸,“那你到底几时能成年?等成年后再说不迟。”
她委屈地瘪了嘴,“夷波……夷波觉得……玄姬夫人好虽好,和龙君还是……齐大非偶。”
苍耳长老嘶地吸了口气,“你是来拆台的吗?学了几个成语就乱用,给我仔细些!”恫吓了一番顺利堵住了她的嘴,复换了个笑脸劝说龙君,“君上是知道的,玄姬夫人出身不凡,居于南海,却并不属于南海。有朝一日北海大神退位,玄姬夫人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君上若是迎娶玄姬夫人,两海联姻,到时候势力大大扩张,连上头都不敢小觑您啊!”
夷波这才知道那位玄姬夫人是客居,原来和北方玄武还沾亲带故,难怪这些长老会提名她。这下完了,这个对手太强劲,出身好颜值高,有当大老婆的潜力。自己一届来路不明的小鲛,拿什么和人家竞争?这么一想心灰意冷,什么叫不自量力?说的就是她!
龙君听长老们分析了半天,摸了摸下巴道:“你们看本座,是不是长了一张吃软饭的脸?”
“不不不……”长老们忙摆手,“臣等万万不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臣等是为君上和南海的长远利益考虑。虽说君上神通广大,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但人界有个词叫如虎添翼。君上若娶了玄姬夫人,以玄姬夫人的娘家势力,君上起码少奋斗一千年,您算算,这可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您真的不心动吗?君上不在的这段时间,臣等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东海的冥苍君曾经托奎木狼做媒,向玄姬夫人提亲。一旦东海与北海结亲,将来谁还在冥苍君的眼里?幸亏玄姬夫人嫌冥苍君丑,没有答应,臣等想,玄姬夫人眼界颇高,也不是人人能让她松口的。这个这个……臣等以为,以君上的堂堂好相貌,玄姬夫人定然没有理由拒绝的……吧!”
最后那个吧字居然有点激将法的意思,长老们毕竟追随了龙君六七百年,对他的脾气还是有所了解的。他未必看得上玄姬,但是只要这件事存在挑战性,那么就会勾起他的兴趣。
果然,龙君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本座倒要看看能不能入夫人的眼,至于到底娶不娶,还得看本座心情。”他哈哈一笑,“这样吧,本座做东,以书院落成为由,请四海海主和排得上号的人物来南海赴宴,正好探一探玄姬夫人的口气,长老们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好,妙,君果如其母之聪慧①!”
龙君的额角蹦了一蹦,一手压住了说:“好了,还有别的事没有?没有就散了吧,本座该吃早饭了。”
长老们的目的达成了,别无所求,笑逐颜开地说不打搅君上,退出去筹备接下来的宴席去了。
龙君伸了个懒腰道:“为什么本座不愿意回哑海,就是因为这个。这些长老太聒噪了,吵得人不太平。”
夷波有点难过,呐呐道:“长老为君上好。”
他想了想,“倒也是。”不经意看了她一眼,“你不高兴吗?”
夷波忙摇头,堆出一个笑脸来,“我高兴。”
他皱眉,“为什么高兴?”
难道他看不出她在强颜欢笑吗?唉,只怪自己还未成年,龙君面前不想太丢脸,唯有搪塞着:“君上娶亲,小鲛高兴啊。”
他站在那里不置可否,一缕长发被水波推到了胸前,他两指撚花似的夹起来,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就像玉石雕出来的一样。
夷波把手背到身后,她的指缝间有蹼膜,是为了划水更有力。看看,连这么细微的地方都有差距,还是好好当她的狗腿子吧!
鲛仆用巨大的扇贝壳当托盘,送了一盘海瓜子进来,龙君偏爱这种小食,用薄薄的刀刃轻轻一劈,就能吃到里面的嫩肉。也许吃不饱,但越吃越香,可以消磨时间。
他坐在宝座上,叠着两条长腿舒展一下筋骨,把托盘和匕首一块儿递给了夷波。夷波知道该干什么,将海瓜子的壳一个一个撬开,再敬献上去。他起先还接,后来又把玄姬夫人的画像打开,就变得一心两用起来,就着她的手嘬,偶尔会舔到她的手指。
可真是亲密无间啊,柔软的唇舌覆在她指尖,抿一下她的心里就蹦一下。夷波晕陶陶乐不可支,龙君却毫无想法,把画像现给她看,“你说这玄姬夫人当真漂亮吗?”
夷波仔细看了两眼,情敌,好看也变得不好看了。她不哼不哈应了句:“一般般。”
龙君也赞同,把画轴卷了起来,转头问她:“上次在雕题国,你说你有意中人了,是谁?”
她腾地烧红了脸,“我胡说,不是真的。”终究没有勇气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他,在他眼里她是不男不女的人妖,如果太放肆了,也许被他一掌劈进泥沙里也不一定。她挺了挺胸,“等我长大,变得好看,我再告诉君上。”
他也没往心里去,嗯了声,随口道:“你现在也挺好看的。”
夷波一惊,瞠着一双大眼睛不敢置信,龙君正面夸她好看啦,这就表示她还有希望。她感动得热泪盈眶,“我好看……”
“可惜瘦了点,鱼要长膘,鱼膏越大越有价值。”
她起先豪情万丈,打算感谢龙君知遇之恩,谁知他说到鱼膏,立刻一口气泄到了脚后跟。他还是把她当鱼看,大黄鱼的鱼膏很滋补,市价也高,所以他觉得她应该胖点才符合海族的审美。
夷波努力不让嘴角耷拉,把匕首塞进了他手里,请他自己劈海瓜子。她得静静,平复心口碗大的伤疤,“小鲛学人语,报名去。”
她闷着头往宫门游,龙君嗳了声,“你的工作不就是伺候本座吗,怎么说走就走?”
无偿的公职人员,其实用不着那么恪尽职守吧!她说:“我不赚钱。”
龙君站了起来,“你要学人语,本座可以教你啊,十二个时辰贴身辅导,谁能有这个待遇……”话还没说完她一摆尾巴,消失在宫门外了。
回到家,垂头丧气就地躺倒,觉得浑身乏力,不想控制身体,随波浮了上去。阿螺进门的时候一擡头,看见她贴在房顶一动不动,撑腰叫了一声:“你在修房子?”
她没说话,像条死鱼。
阿螺知道她必定又受重创了,暗恋一个人就得有强大的心脏,像她这种自控能力差,行为刻板,脑子又不够聪明的,根本就不适合这项伟大的事业。她叹了口气游上去,把她拽下来,“又怎么了?挨骂了?”
她摇摇头,“龙君娶亲,玄姬夫人。”
阿螺很意外,“真要娶王八啊?”
夷波咧了嘴,欲哭无泪。
阿螺只有劝她,“算了,既然没缘分,咱们再找个更好的,不要着急。”
夷波十分没出息,“当小老婆呢?”
阿螺直摇头,“很美的人很善妒,美女都这样。玄姬来头不小,你打不过她骂不过她,到时候把你肠子掏出来,尸首扔到岸上让人割肉,那你就完啦。”
她打了个寒颤,把爱慕了那么久的龙君拱手让人,实在心有不甘。可既然不是人家的对手,那也只好作罢。
她游出门,天快黑了,坐在珊瑚顶上看月亮,有点怀念以前的日子。阿螺过来陪她,隔着水总觉得月色迷迷滂滂,像起了雾似的。商量了下,浮上去,粼粼的水面上并肩东望,月亮的外围起了一圈琥珀色的红晕,那是月珥,明天可能要起风了。
阿螺转头看她,濡湿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她的眼睛在月华下澄澈明亮。阿螺说:“别伤心。”
夷波对她笑了笑,她伤心起来至多一炷香,现在看到美丽的月色,早就把先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眼角有细碎的飞絮飘落,落在水面上倏忽不见。仰头望,惊奇地发现下雪了!南海以南很少下雪,夷波最喜欢这种天气,高兴得想唱歌,又怕惊扰了这浩大的宁静,于是一动不动,让雪沫子落在她的头上、睫毛上。
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鲛人浮游,大家都出来看雪,海面上一时变得热闹了。遥远的夜空忽然金光一闪,然后彩色光球接连不断地迸裂绽放,照亮了半边天幕。阿螺说今天是陆上合家团圆的日子,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