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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略 正文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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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抹蜡这事,要查还是很方便的,单看掌事儿是个什么意思。素以把经过告诉荣寿,人家大总管哼啊哈的,说到了承德再办。中间隔这么久证据还能剩下多少?这不摆明了包庇琼珠嘛长满寿对插着袖子说,“不定拿人家密贵妃多少好处呢?这小子,有钱就是爹,有奶就认娘啊,早晚死在这上头。”

    宫里势力分两边倒,一边向着皇后,一边向着密贵妃。荣寿应该是比较看好密贵妃的,毕竟贺家家底厚,老爷子是川陕总督,五个兄弟也都为朝廷效力。不像皇后娘家,人丁单薄,老公爷走后全靠着散秩的小公爷撑门面。

    长满寿说不对,横竖他憋劲儿的埋汰人家,说荣寿瞧上了密贵妃身边的大丫头,大丫头成了荣寿的对食儿,荣寿孝敬密贵妃就像女婿孝敬丈母娘。

    “上回两个人躲在位育斋配殿里掏干井,叫张来顺撞见了,真丢人你说下头都没了,还穷折腾个什么?敢情过过手瘾能长块肉?”长满寿冲地啐了口,“皇后娘娘是老实头儿,真要抓密贵妃错处不费力气,一抓一个准。就她偷摸着受宫外地方官员贿赂那桩事儿,别以为瞒得过那么多双眼睛。交宗人府查查,够她喝一壶的了。”

    素以不懂那些勾心斗角,反正她糊里糊涂成了“保后党”,那就忠心耿耿替主子效命吧!和琼珠立场不一样,无非死磕到底。磕到她出宫,这事儿就结了。一年辰光,过起来快得很。再想想自己不能老吃暗亏,看准了机会也得下点绊子,得叫她碰碰钉子什么的,好解心头之恨。

    大驾接着走,后来几天无波无澜,就是琼珠太不要脸,老爱往皇帝跟前凑。旁的不论,她连那贞的差事都抢,荣寿也纵着她。

    你说你一个司衾的,整天戳在皇帝眼窝子里,你想干嘛?

    素以扒着窗户朝外看,“我觉得吧,咱们俩可以歇着了。她爱干,连着我的差事一块儿总揽得了,咱们乐得逍遥。”

    那贞舒展着身腰躺在车厢里,音调拉得长长的,“可怜呐,万岁爷跟前没人喽,就剩这么个倭瓜脸了。照我说,废那么大手脚干嘛?通通路子晋个位就完了,何必来和咱们抢奴才当,你说是不是?”

    素以直点头,“可不!抢着献茶算什么,她要是上赶着爬龙床,我这个括儿好,又脱衣裳又脱裤子的,想干什么都能成。”

    那贞撑起身子,邪性的笑着,“你可算知道这括儿好了,那你还干看着?”

    素以这才醒过味儿来,“照你的意思,司帐都得干点什么呗?那先头走的那位怎么说?伺候了两年,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

    那贞重又泄气的跌回去,仰着身道,“也是,万岁爷不动跟前人,这是老规矩。我听说皇子贴身的女官,早前就是准备做通房用的。可是万岁爷打龙潜时起,横是没有过这方面的传闻。咱们私底下猜过,不知道是谁破了他老人家的身子,该不是当初的乳娘吧!”

    两个人说起这种事浑身来劲,嘻嘻哈哈的捂嘴笑。琼珠忙着端茶送水的时候,她们躺着聊天吃零嘴,这一路同人不同命,颠颠荡荡的走了十来天,也就到了热河了。

    进城掐时候,十月十八卯牌三刻,打头阵的六十四个先到太监手执翠华紫芝入德华门,后面一道道的仪仗依次过,满世界近视隆隆的礼炮和清乐。围观的老百姓没见过这阵仗,震聋了耳朵也看花了眼,乌泱泱跪了一地,齐声高呼“皇帝万岁”。素以她们的辇车进城就放了帘子,外面什么情形都看不见,只听见烟火炮竹乱窜的声响。空气里混着火药味儿直钻进鼻子,呛得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徐徐缓行一阵才到山庄门口,渐渐的人声静下来了。前面御仗一停,立马就有苏拉扣围板,恭恭敬敬道,“回姑姑话,到地方了,请姑姑们下车。”

    两个人忙整理衣裳,踩着二板凳下地。赶着上前侍奉皇帝左右,就见御道两侧跪满了命官,各色的补服顶戴,帽子后拖着翠生生的孔雀翎子。打眼一晃瞧见小公爷穿着黄马褂,神气活现的调度指派,到现在才知道他是这趟队伍的总管带。

    来迎驾的不光是承德的官员,还有内外蒙古的王爷台吉。宫女在这时候派不上用场,议政的场合还是要靠太监伺候。她们被告知先到延薰山馆安顿,其后的差事全等皇帝回到寝宫再说。

    素以趁这当口往人堆里看了眼,皇帝戴着正珠珠顶冠,穿十二章金龙褂。镶了海龙皮的披领覆在衮服外,像张翅的海东青。原本就是漂亮的人,和那些五短身材老树根似的藩王站在一起,众星拱月下愈发显得如珠如宝的堂堂好相貌。

    那贞见她发愣拉了她一把,“知道万岁爷俊,别看了,先把差事卸了要紧。”

    这园子还是大邺朝时期遗留下来的,太上皇在位时修缮过,如今皇帝继承大宝,点了工部和户部筹措扩建事宜。听老宫人说宫墙绕园一圈有十几里,比北京的颐和园还大一倍。大伙边走边看,园子里秋意正浓,和外面的萧条截然不同。这里古木参天,近前是海子,远处是朦朦的云山,若是盛夏时节来,该是怎么样一种鲜焕的景致啊!

    皇帝驻跸在烟波致爽斋,西边有一溜瓦房,前朝时是专供皇子读书用的。只因皇帝的几位阿哥年纪尚幼,秋狝又是短暂停留,这趟就没有带着随扈。屋子空出来了,为方便就近伺候,暂时作为宫女他坦用。

    那贞和素以先进屋打点行李,这趟住的是通铺,也不存在挑铺位一说。各自收拾好换了衣裳,才看见琼珠跟着一个老太监过这儿来。

    那贞对素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那位心高气傲的奶奶神褂子歪了,头发也乱了,一副万里奔袭吃了败仗的样儿。那贞哟了声,“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在御前侍候的吗,这会儿怎么弄成这副惨况?”

    琼珠累坏了,一屁股坐在条凳上喘气,“别提了,上子御辈进了德华门,我也没法留在月台上了。二总管说让下去,另派小轿来接我,可我站在道旁等了半天,等到你们的幄车过去也没等着轿子。没计奈何,只得搭了送菜的板车从后山门进来。”边说边咬牙,“长胖子敢这么耍我,我绝饶不了他!等着吧,他总有一天落在我手里的。”

    素以边上听着,差点没笑出声来。到底是二总管啊,手段就是高!旁的不说,先赏她跑上几里地,她身骄肉贵,脚上磨出几个血泡来也解恨呐!

    那贞习惯性的装好人,拧了把帕子递给她道,“大概是上传下达有了误,主子驾前,谁敢成心添堵呢!快别生气,擦把脸。累坏了吧?回头我去给你告个假,你的差事叫素以帮着顶一回,反正司衾司帐不分家的,你先好好休息半天再说。”

    琼珠是不服软的性子,瞥了素以一眼道,“不敢劳动素姑姑,我坐会子就成。”

    素以笑了笑,“您真是的,咱们谁跟谁呢!您和我不对付,我可当您自己姐妹似的处。您看您累成这样,我看着心都疼了。主子这会儿在楠木殿接见朝臣和外邦王爷呢!据说还有准葛尔新来投奔的台吉,您这么花容月貌露了脸,万一哪个台吉瞧上了求万岁爷赐婚,您悬乎,主子也为难不是?”

    “你可真会忽悠,拿我当三岁孩子呢?”琼珠狠狠瞪她,“你这么好心,不怕自己给赏出去?”

    素以咧咧嘴,“您不知道,我是塞外长大的,和您这种京城长大的娇姑娘不一样。别说把我赏到准葛尔,就是拿我炼成石头补天,我照去不误。”

    这些傻话纯粹就是逗人玩儿,素以自己都觉得狗屁不通,琼珠居然真信了。她认真的思考一番,点了点头,“替我给主子告假,别忘了。”

    素以嘿嘿一笑,“那是,死都不能忘。还要替您向主子诉苦,兴许主子一心疼,赏你个金南瓜。”

    那贞扯她袖子,“光顾着扯闹篇,别误了差事。”又对琼珠道,“这回铺由着你选,你睡会儿,我们往前去了。”

    两个人出了西配房,一边走一边笑。那贞说,“回头和二总管说一声,他这趟可害惨了人家了,当心狗急跳墙,到时候得不着好处。”

    素以挠挠头皮,“别说,这招真损!亏得没遇上歹人,要是出了事,闹起来可大可小。”

    “也不怕,宫里混熟了的行家,随便嘱咐两个苏拉,问起来就说没接着人就成。”那贞道,带她过穿堂进了腰子门。

    皇帝务政的地方在澹泊敬诚殿,因为全是楠木结构,俗称楠木殿。这里只有雕梁,没有画栋,最大限度保存了殿宇的天质自然。两个人上了丹墀也不能进去伺候,毕竟是后殿的人,来当值就是点卯。一露头,又悄悄退到配殿里候旨了。

    素以驻足观望,斜穿过直棂窗能看见殿上侃侃而谈的皇帝,那份端坐庙堂从容不迫的气度真叫人神往。她瞧着瞧着,想起那天滑倒时的情景。以前在家和哥子们打架,常被夹在咯吱窝底下跑。那时候觉得男人力道真大,浑身的蛮力,就知道欺负人。现在想想,那两个哥们儿讨了媳妇,没见他们这么对待嫂子。敢情妹子就是拿来消遣的,还不如那个不沾亲不带故的人呢!皇帝胳膊有劲儿,但同哥哥们不一样……唉,她突然红了脸,真不该想那些,好好的拿主子和那两个大老粗比什么!

    越琢磨心里越乱了,忙定了定心神,却看见小公爷从内午门上大步流星的进来。大概是刚办完事,准备进殿交差去的。眼珠子乱转问不知怎么看见了她,立马拐个弯奔配殿来了。

    “素以!”他站在台阶下压着嗓子叫。

    她赶紧嗳了声,“小公爷叫奴才什么示下?”

    “熬鹰的事儿别忘了。”他乐颠颠的,“过会儿我去找你啊,你等着我。”

    那头皇帝正和亲贵们谈牛羊人口的事,不经意的一瞥,恰好瞥见他们说话。恩佑拔长了脖子探进廊庑,素以站在槛窗下笑吟吟的,倒是一幅不错的画卷。

    他抚了抚案上的如意,夔龙箭袖下的手指压着那一片花团锦簇,籽料微微的凉意渗透进关节里。东边朝霞打在玻璃上反光,有细碎的芒刺过来,皇帝调开视线,嘴角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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