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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生香 正文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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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回程的路上,令主的心情跌倒了谷底。他没想到千算万算,算漏了这点,激战正酣的时候没顾上只动手不动腿,结果被最不该看见的人看见了。她的视力太好,连腿毛都看得清,那这两天燥热得腿弯子里长了疹子,想必也没能逃过她的法眼吧!

    他在云端,欲哭无泪。偷偷看了无方两眼,她脸上没有表情,没有表情一定是开始挑剔他了,他心头打鼓,更加难过了。本来对付帝休,根本用不着那么多招,他为了凸显战斗的凶险和难度,故意你来我往了几招,结果画蛇添足,好印象全打了水漂。虽然他的腿型修长匀称,但打斗中显露,哪怕赢了也有狼狈感。令主两手捧住了脸,觉得以后都不好意思面对她。怎么办,就算再英俊的脸也赢不回她的心了,她是一个极其注重品质和品味的人,他知道。

    他轻轻呜咽,一直紧紧跟随的璃宽茶听见了,加紧追上来,小声问他:“主上还在为大裤衩的事伤心?别伤心啦,属下原本以为您什么都没穿,毕竟从来没见您洗过……既然您有底裤,您怕什么啊,魇后不会以为您有暴露癖的。”

    他越说令主越低落了,很想揍他,又怕把他揍下云头惊动未婚妻,她问起来还得解释,太麻烦。他又呜咽了两声,“回去我要把腿毛刮了。”

    璃宽说别啊,“男子汉气概全在腿毛上,刮了就毫无看头了。属下完全不理解主上的心情,您应该觉得高兴,万一魇后看见您的腿毛对您动情了怎么办?”

    令主咬着牙道:“你扯谎扯得像样一点好吗,没看见她刚才的眼神?仿佛我是一只苍蝇,苍蝇的腿毛也很长。”

    璃宽听他语调扭曲,知道这次打击大了,只得想尽办法开解他,“主上别忘了,魇后在钨金刹土行医上百年,大夫把脉摸骨都是寻常。有些人腰腹受伤,还要脱了裤子请她看呢,她什么没见过,什么没摸过,区区几根腿毛就吓着她了?”

    令主一听不得了,“谁?谁敢脱了裤子请她看,给本大王找出来!”

    璃宽忙道:“属下只是打个比方,未必有人真的伤在那处,但是崴个脚,磕破了膝盖头子什么的,这种事肯定少不了。”

    令主略平息了怒气,却仍旧不悦,“她可是灵医,又不是村头土郎中,还接这种乱七八糟的活儿?不行,以后不能让她再做老本行了,这哪里是高洁的灵医,根本就是个修破烂的。”

    一番话把璃宽茶说得干瞪眼,这位令主大人的情商真是没救了,“您还没和她怎么样呢,就要断人生计?您的那本《大爱通要》没告诉您,任何时候都别试图用爱情对抗金钱,因为爱情是身外之物,金钱才是老命?”

    令主呆住了,“我没在书上看到过这段话,又是你编造的吧?”

    “别管是不是编造,总之属下说的都是最现实的问题。”璃宽大张着嘴,经过不逢山时山间气流回旋,呛得灌了满肚子空气,他也顾不上,继续指点着,“主上其实可以投其所好,给她开一间对外经营的小药铺,专卖千年人参万年灵芝什么的。比如刚才若木结的果子,到了果品成熟的季节八百里加急往回运,有的是想延年益寿,增强功力的妖怪。还有长生草的精魄,裹银山的雪莲什么的,加上灵医坐诊,必须能让魇后日进斗金。与其和她为敌,不如在事业上帮助她。女人需要的是一位理解她的丈夫,不是一个管头管脚的管家公。”

    令主虽然觉得他的提议很有建设性,但好像扯得太远了,这和他的腿毛有什么关系?他唯有不时回身看未婚妻,她不笑的时候眼神真凌厉……令主心头升起了淡淡的哀愁,密业寒林的旅行以这么倒胃口的方式结束,是他始料未及。他得想一想了,怎么才能重得她的欢心。这样一味贴着,似乎行不太通啊。

    令主吩咐璃宽,“回到魇都后就说我病了,这段时间不见外客。”

    璃宽不解,“为什么?令主想腾出时间做裤子吗?”

    手下这么愚蠢,令主觉得心累不已,“做什么裤子,我是要让她知道,想请我出马是需要拿出诚意的。若木到手了,下一步就是去酆都。那个鬼地方,没有我带领,她根本进不去。如果我称病,她会碍于情面来探望我,甚至为我看病,到时候……”

    “到时候令主就趁机要挟她,逼她洞房。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别说腿毛了,任何地方的毛她都会觉得生机勃勃,像春草一样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满肚子男盗女娼的蜥蜴,想不出比胁迫更有效率的办法了。好多爱情都出于女人走投无路后的妥协,这也是霸道人设长盛不衰的原因。令主十分鄙视他,但也愿意考虑一下可行性。他真的好喜欢艳无方啊,可她总是对他不热情。现在发生了腿毛事件,恐怕她更加对他有阴影了。

    不过她是个有涵养的人,最后他送她回草庐,她也照旧客客气气的,冲他拱手道:“多谢令主相帮,总算拿到若木了。这几天马不停蹄,令主劳累,我就不请你进去了,你快回魇都休息吧。”

    令主心里嘀咕:“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累,不介意进去坐坐,喝杯茶啊。”可惜他的未婚妻总是想尽办法打发他,以为他是个二傻子,听不出她话里的含义。

    他脚下蹉着,憋了一口气,最后看谁求谁!于是装腔作势道:“确实有点累,得痛睡十天八天才能缓过劲儿来。”一面说一面抚额,“不知怎么,最近总是气虚乏力……”

    无方问:“有腰膝酸软、动则气喘的症状吗?”

    令主一听这些病好,得了就更走不动道儿了,得让她抱才行。遂狠狠点头,“全让娘子说着了。”

    结果未婚妻看着他直叹气:“吃点肉苁蓉和锁阳吧,你这是肾虚啊。”

    令主脑子里嗡地一声,“肾虚?”简直不敢相信,怎么就肾虚了?他急忙解释,“我肾很健康,一点都不虚,娘子你要相信我。”

    可她似乎没有再同他讨论的兴趣了,推开柴扉叫声朏朏,那解忧兽在窗口一探脑袋,发现她回来了,连蹦带跳扑进了她怀里。边上看着的令主好不嫉妒,真恨不得自己是那只朏朏。

    她要进去了,怀抱爱宠回身对他礼貌一笑,“令主请回吧,待你恢复了元气,我再上魇都叨扰。”

    她挽着画帛,抱着朏朏,施施然进屋了,空留令主对着她的背影泫然欲泣。

    瞿如通过和璃宽茶的几天相处,被他灌输了满脑子令主痴恋她师父的思想。看见令主又吃闭门羹,实在无法不同情他。她笨拙地安慰他,“师娘,你别着急,我师父天生凉薄,等彼此再熟悉一些,会好起来的。”

    令主满心委屈不能吐露,叮嘱瞿如,“见缝插针地帮本大王多说好话,拜托你了小鸟。”然后落寞地转身,和璃宽茶顺着小路走远了。

    璃宽却另辟蹊径,他在令主耳边吱吱喳喳,“主上你有没有发现,魇后开始关心您了?”

    令主垮着肩说:“什么关心,她是在给我治病!说我肾虚……本大王哪里虚了?看看这身腰和手脚,像虚的样子吗?”

    黑袍一筒圆,其实看不出所谓的身腰来,璃宽不敢反驳,顺着他的话头说:“属下指的是魇后劝您用的药,锁阳和肉苁蓉,这都是治男人病的妙药啊,说明魇后非常关心您的肾。您知道关心您的肾是什么意思吗?对于夫妻来说,身体是自己的,肾是共用的,她关心您的肾,就是关心自己将来的幸福啊。”

    令主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一再弄巧成拙,他想自己在她眼中的形象早毁得差不多了。

    他有时候也懊恼,“为什么我连诈个病都会被她曲解?其实她从来没盼着我好,她心里还是讨厌我。”

    璃宽嘴上不说,暗自思量,诈病也得讲究技巧,男人腰膝酸软能有什么好事!她一味往那上牵引,令主又不反驳,后果当然不堪设想。

    反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令主称病告假,这几天一定不会再现身了。无方也趁着早晚有空闲的当口出去走访,阴山和朽木山这一线都走了一遍,还是没有振衣的消息。

    瞿如说:“我有个主意,那只吞天天天候在妙善界牌下,但凡有妖和人进出,它都知道。我去和它打听,说不定它见过师弟也未可知。”

    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无方道:“带几盒点心吧,给它点吃的,它才不会对着你流口水。”

    瞿如道好,复问:“如果一直找不到师弟的下落,师父还打算找下去吗?”

    她想了想,缓缓摇头,“因果自有定数,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力,如果再找不到他,就说明他不想让咱们找到,由他去吧。”

    瞿如赶往妙善界,她取出那截若木放在香炉旁,今天的吐纳似乎比以往轻松,不知是不是这个木疙瘩的缘故。香烟在指尖缭绕,逐渐旋转成一个球状,煞是没有内丹的,因此她修的不是灵,是这具身体。越是道行高深,便越妖媚惑人,她微微偏过头,看见铜镜里照出个人影,修长白净的脖颈,长发逶迤在重席上。飞扬的眉梢和点漆般的眼瞳,还有艳色流光的口唇……

    忽然一惊,想起前夜幻镜里出现的半张脸,虽然看不见眉眼,却着实令她震撼。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如果真的如他所说,动情便能看见他的面孔,那前夜她是动情了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她讪讪发笑,大概是眼花了。一个老妖怪,不可能长着那样的一张脸。

    回身把玩若木,那截树枝隐约透出温暖来。她开始考虑,究竟怎么才能进酆都。她已经麻烦白准太多了,即便一切都是他的自作主张造成的,她也不能再和他扯上关系。

    酆都是鬼城,很多亡魂长途万里,最终的归处就是那里。如果说钨金刹土和梵行刹土大部分地方还属于娑婆世界,那么酆都已经超出这个界限了。九幽之上,尘世之外,渡不过镜海的中阴身都要去那里汇集,等待转世。下酆都,不是件简单的事,除非躯壳不要了,魂魄才有可能穿过生死门。但这样风险很大,如果不能在限定的时间内回来,那么就永远回不来了。这具皮囊会枯萎干涸,最后变成炉底的烟灰,被风一吹,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叹了口气,其实生命太漫长,等待死亡就像在沙漠等待船只,无聊又无望。如果能投身人道,倒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外面似乎有动静,她垂足下地,脚腕上的银铃随着步履轻击作响。移到门前看,篱笆是疏朗的,一眼就能看见山脚所有景象,院外确实有人来了。

    她提裙到了木廊上,篱笆外的人穿着黑衣,是个有了点年纪的老妪。她遥遥和她打招呼,“我初来贵宝地,人生地不熟,想同姑娘打听,去枕汾山怎么走,我要去看我大姨。”

    原来是个问路的,这荒山野岭有人走亲戚,难得一遇。无方向西南指了指,“顺着河谷一直走,绕过两座山就到了。”

    那老妪停留了下,道谢后慢吞吞离开了。

    无方回到屋里,打坐入定约莫两个时辰,又听见有人在院外呼喊。出门看,这回是个妙龄的少女,黑衣黑裙,笑容可掬。

    “我是来问路的。”那姑娘说,拱了拱手,“请问去边春山怎么走?”

    无方狐疑地打量她,距离略远,观察不到她的生息,不知究竟是什么精魅。奇怪今天总有人来问路,不过还是好言告诉她,“边春山距此两百由旬,你走错路了。”

    那少女笑着说谢谢,也没多言,转身走远了。然后到天黑,她的草庐门前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问路的、歇脚的、讨水的……应有尽有。习惯了冷清的无方,被络绎不绝的访客弄得烦不胜烦。天上极光弥漫的时候又来一人,胖胖的脸盘,像个白面团,他说:“我赶了一天路,实在累得慌。姑娘行行善,让我借住一晚吧。”

    无方的脸上波澜不惊,只是看他的目光变得奇异,她冷冷笑了一声,“这一下午不停幻化,还不带重样的,怎么能不累呢。白准,你不回去休息,把我这里搅得鸡犬不宁,你究竟想干什么?”

    胖子顿时一愣,结结巴巴狡辩着:“姑娘认错人了,我不是白准。”

    她直叹气,“你要来搭讪,总得换换衣裳吧。每次都穿同一件,当我是瞎的吗?”

    面前的人绷不住了,懊丧地说:“我明明换了款式,你没看出来吗?”

    无方已经受不了他的愚蠢,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进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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