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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阶上 正文 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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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她手里的匕首,“当”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场刺杀注定不会有好结果,那些杀手被赶来的叶鸣廊一刀一个,怕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就被斩杀于刀下了。

    门外的暴乱很快被平息,门内迎来了慌张的叫喊。一向镇定自若的章回,这次喊破了嗓子:“太医!太医!天爷啊……太医在哪里!”

    眼见皇帝晃了晃,快要倒下了,章回忙上前一把抱住,交到了叶鸣廊手上。

    叶鸣廊白着脸,默不作声撕开他的衣裳,用力压住伤口止血。擡眼望向那个呆站的人,她惶惶惑惑,一副失了魂魄的样子,心下不由觉得悲凉,他早就提醒过,不要再在这段感情里痴缠了,可惜谁也没有听他的。

    现在弄成这样,不死也伤,又何必呢。这满身的血,是否足以化解她的恨,让这恩怨一笔勾销?一个意欲弑君的人,照理应该当场诛杀,但他知道皇帝的心思,舍不得杀她。今天这场空子,本来就是刻意腾出来的,既引出了那些图谋不轨的逆党,也让她有机会对他下手。

    说起这局,至今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皇帝昨天召见他,自欺欺人地赌她不会动手,“她到底是个年轻姑娘,鸡都没杀过几只,哪里敢杀人。”

    可叶鸣廊不敢冒险,“万一她真的动手了呢?箭在弦上的时候,考虑不了那许多。”

    皇帝略沉默了下,低头道:“要是她真想杀朕,何不圆了她的心愿,干脆成全她。”

    叶鸣廊吃了一惊,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不顾生死的感情。难道他们全疯了吗?一个敢杀,一个敢受。

    他的惊愕都在脸上,皇帝看着他,扭曲着唇角笑了笑,“她日思夜想的,不就是杀朕吗。拿着刀催她,她必定不敢,反倒是趁乱动手,才能成全她。”他知道,他这样癫狂的做法,一定让这位久经沙场的干将无法理解。一国之君为了讨女人的欢心,竟然愿意把命拿出来做赌注,不是疯了是什么?

    可他就要疯,就要试一试她的心,如果她下不了手,那么她就是爱他的。但她若是真的动了手……自己欠着许家的命,拿命偿还过了,接下来她是不是可以原谅他,是不是可以试着接受他?

    叶鸣廊摇头,“臣不敢设想,万一她从未想过手下留情……您是一国之君,整个大邺的兴亡全在您一身,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他说放心吧,“朕有防备,不会伤得太重的。”

    然后,他果真去实行了。那个执拗的女人也确实对得起家人,把匕首扎进了他后背。

    章回在那里急赤白脸,“夫人,您这是为什么?您……”

    皇帝说不失望是假的,明明先前他们还紧紧相拥,还在饭桌上拼仙鹤,岁月静好得,让他以为这就是永远了。结果她丝毫没有手软,虽然他有防备,也还是结结实实被她伤到了。

    锦衣卫围上来,他们有拱卫皇权,侍卫皇帝的职责,只等一声令下,就可以把弑君者乱刀砍死。

    可他没有下令,鬓角的汗源源渗出,身上的衣裳也湿透了。每一次喘气,都让后背火烧一样剧痛,他须得保持清醒,在没有安顿好她之前,不能晕过去。

    “这事不许泄露半个字,把她……关进永寿宫。”他费力地擡了擡手,“看住她……没有朕的口谕,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吓成了水鸡的汪轸心慌意乱,看锦衣卫上前拖拽她,究竟是留下还是跟着走,让他难以抉择。最后还是一咬牙一跺脚,蹒跚地跟上了她的脚踪,一面压声呼喝:“万岁爷让带进永寿宫,没叫你们动粗。嗳,拿开臭手……放手!放手!”

    如约被那些锦衣卫牵扯着往前走,混乱过后,脑子终于逐渐清明了。刚才一鼓作气刺了他一刀,现在回忆起来,还有如坠云雾之感。但她清楚知道自己刺伤了他,不确定会不会要了他的命,只知道自己长久以来的恨终于得到了纾解,她对得起自己,也可以告慰全家在天之灵了。

    可不知为什么,心头还是骤痛,痛得她直不起腰来。她边走边哭,眼泪模糊了视线,直到连前路都看不清了,人忽然一崴,蹒跚跌坐了下来。

    汪轸忙上前搀扶,急道:“夫人怎么了?身上不好吗?您等等,等奴婢叫小轿来……”

    如约说不必了,勉强站起身,跌跌撞撞朝陟山门走去。

    从西海子进宫,那么长一段距离,凭着步行,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好在大宫门上预备着二人擡,汪轸赶紧上前招呼,打起轿帘把她送了进去。

    小轿擡起来,急急朝玄武门上赶。如约怔怔坐在里头,半晌才发现手上黏腻,擡起来就着轿前的灯笼看,一片赤色,散发着甜腻阴冷的血腥气。

    她呆呆举着手,一时不知道一切究竟是对是错。死去的至亲们灵前,她总算有了交代,但她的心,好像也彻底碎了。

    实在闹不清了,什么时候起心里有了那个人,也许是马车里对峙那次,也或者是他牵着她的手,跪拜在咸若馆的佛像前时。他像平静海面下的暗涌,在她还没觉察时,悄然侵蚀她的心。当初余崖岸气急败坏地说过,他们都是她的仇人,她不该分出三六九等。现在看来不可能了,他们不一样,他们在她心里占据的位置,天差地别般悬殊。

    然而她却不敢承认,她怎么能那么没气性,怎么能对那个头号的死敌动了心。

    咬着牙,她垂下手,在裙裾上狠狠抹了抹。身上原本就溅了他的血,这下五指绞杀,晕染出了靡废惨败的花。

    这一路她都是昏昏沉沉地,锦衣卫进玄武门,出示了牙牌就能长驱直入。汪轸把小轿引进永寿宫,一面宽她的怀,切切道:“夫人放心,万岁爷不叫外传,谁也不敢往外泄露。咱们进来了,各宫都下了钥,路上一个人都没碰见,回头关上宫门,您就安全了。”说了半天,不见里头有动静,他战战兢兢上前打帘,直到看见她还睁着眼,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尽力伸出胳膊,递到她面前,“夫人,奴婢扶您进去。”

    如约身子僵直,几乎没了知觉,好半晌才搭着他的手下轿,茫茫然走进正殿里。

    殿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汪轸摸出火折子把灯点燃,又忙回身来搀她坐下。

    提起茶壶想斟茶,茶壶轻飘飘,肚子里头没货。他皱眉叹了口气,不敢轻易离开,只得站在廊子上招呼守门的,“愣着干什么,赶紧打水,预备起坐用具。”

    等吩咐完了,又眼巴巴地盯着她,小声劝解着:“夫人,万岁爷不会怪罪您的,您这会儿千万不能钻牛角尖……”可是巨大的疑问笼罩住他,他实在忍不住了,耷拉着眉眼追问,“您这究竟是为什么呀?万岁爷待您多好,您怎么能拿刀扎他呀!”

    御前的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世,皇帝瞒得很好。但从今往后,恐怕再也瞒不住了。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说:“我困了,想睡觉。”

    可汪轸不能放她一人独处,便赖在跟前说:“您累了就歇下,奴婢给您上夜。”

    寻常哪有太监给人上夜的,但这会儿计较不了那许多了。她拖动步子走进东偏殿,脱了鞋登上南炕,然后蜷起身子,靠着大引枕闭上了眼睛。

    睡不着啊,根本睡不着……刀光剑影在眼前疾驰,黑影幢幢像山一样,接连不断地朝她倾轧过来。刀刃穿破皮肉的阻塞和声响,还有他回头望向她时,眼神从惊讶到坦然,再到哀伤……她这辈子都逃不开这魔咒了,即便是如愿以偿,她也感受不到丁点的快乐。

    紧紧闭着眼,夜越深,脑子越昏沉。这宫掖深深,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她不知道慕容存现在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活着。她在南炕上辗转反侧,每一刻都是揪着心的,既希望自己将他一刀毙命,又希望自己的准头没那么好,只伤他皮肉,不伤他性命。

    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旋转,转得风声呼啸,催人心肝。她从来不知道,秋日的夜竟会那么漫长,无数次睁开眼,无数次闯进视野的都是漆黑的殿顶。好不容易看见一丝微光,她就着那浓重的深蓝坐起身,推开了槛窗。

    挨在脚踏边上的汪轸一骨碌儿爬起来,弓着身道:“您醒了?您担心万岁爷吗?这么的,奴婢上养心殿瞧瞧去,这会儿万岁爷的伤势必然稳定了,奴婢探准了信儿就来回您……不过,留您一个人成不成?您不会趁着奴婢离开,伤了您自己吧?”

    她的目光是暗淡的,迟迟调过来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汪轸没法儿,叫了外面两个宫人进来,仔细吩咐着:“伺候好夫人,跟前别离人,出了事儿,唯你们是问。”

    两个宫人忙应是,两双眼睛半分也不敢移开。

    汪轸这才放心,趁着宫门落锁的当口,匆匆赶回了养心殿。

    进门打量,叶鸣廊和几个太医在廊子上喝酽茶,殿里灯火通明,没见有什么异样。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他蹑手蹑脚进殿里,悄悄挨到东暖阁前,一面探看,一面拿眼神询问章回。

    章回伸手拽了他一把,把他拽到西边廊子上。汪轸没等他开口,就迫不及待追问:“师父,万岁老爷爷眼下伤势怎么样?没伤着内脏吧?太医怎么说的?”

    章回寒着脸道:“伤势还算平稳,没伤及要害,不过身上破了个口子,流了那么多血,是好玩的吗?”顿了顿问,“那边怎么样了?可不能让她寻了短见,回头万岁爷问起来不好交代。”

    汪轸说没事儿,“我出来的时候让人看着呢。不过您说这二位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下死手,一个挨了刀子还舍不得治罪,我瞧也太邪性了。”

    章回叹了口气,对插着袖子道:“万岁爷想是早知道魏姑娘有那心思吧,所以西苑的警跸只是做做样子,否则也不能引得那些刺客进来。这会儿捉了几个活口,也不知能不能审问出什么来。”

    汪轸眨巴着眼睛道:“魏姑娘和那些人,别不是一伙儿的吧,里应外合想对万岁爷不利?”

    嘴里说着,脑子转得风车一样。怪道那天让他留在余家帮衬丧仪,还命他有意无意提及南苑王,其实万岁爷早知道,成心布下了这张大网,既要平衡天下,又要美人兼得。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魏姑娘怪可怜的,万岁爷这一刀挨的心甘情愿,就是刻意网开一面,让她泄愤吧。

    至于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暂且还闹不清。汪轸问章回,“师父您说,魏姑娘和余大人难不成是恩爱的一对儿,是咱们万岁爷瞧上了魏姑娘,硬把他们拆开的?”

    章回瞥了他一眼,说“滚”。

    然后汪轸就灰溜溜滚回了永寿宫,迈进偏殿上前回禀,“夫人,奴婢打听明白了,万岁爷伤得虽重,但好在没有性命之虞,将养一阵子就会好的。您这会儿先定定神,等回头万岁爷大安了,再好好说道说道……您想个辙,就说您不是故意的,您想护驾,偏了准头……”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吧。如约听了,淡然牵了下唇角。

    汪轸眼下发愁的还是另一桩,就怕她想不开,便搓着手在边上哀求,“那您答应奴婢,您不能寻死觅活,您千万要保重自己个儿。说句实在话,奴婢这会儿两只眼睛都不敢挪地方,唯恐伺候您不周,您再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别说升发了,连脑袋都保不住哇。”

    如约沉默了下,启唇道:“放心吧,他都没死,我为什么要寻死?”

    这算是变相答应了,但还是听得汪轸提心吊胆。

    不过话要是传到万岁爷耳朵里,不知万岁爷会怎么想,没准儿还觉得魏姑娘和他老人家生死相许呢。唉,情这种事儿,真是不可理喻,早前自己还想尝尝来着,可亲眼目睹了一切,简直吓死人,这份念想算是断得干干净净了。

    这时外面送吃食进来,汪轸接了手,送到炕桌上,“夫人,您进点儿东西吧,吃了东西好有力气。”

    她偏着头,一直定定望着窗外,人像冻住了似的。汪轸等了等,见她没什么反应,只好悄没声儿地退下了,出去张罗当值的人手,还有宫里必须添置的用度去了。

    沉寂了好几个月的永寿宫,就这么重新热闹起来,新分派的宫女太监鱼贯进院子里听示下,内造处预备的东西,也源源不断地送了进来。

    如约漠然看着一切,心里终于冒出一个念头,也许是时候,该离开京城了。

    她刺过他一刀,没能杀了他,是自己无能。机会得到过,老天爷已经很公平了,不该强求太多,也不该继续耿耿于怀了。自己这五年来,活得生不如死,总在后悔当天不该去寺庙还愿,该留在家里,和家人一起共存亡的。她背负着全家的血海深仇,走到今天,尝过了慕容存的血,这恩怨该了结了,继续纠缠下去,只怕再也脱不了身了。

    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吧,搭一间茅草屋,平淡地过生活。以前的种种,不管人和事都断个干净,再也不要想起了。可是宫里守卫森严,兜兜转转不知怎么又回来了。最坏又是慕容存的计谋,其实他根本不想放她在宫外,嘴上说着知道她不爱被困住,心里琢磨的,却一直是怎么才能顺理成章地圈禁她。

    横竖暂且是逃不开了,她得知他还活着,说不清为什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接下来两天,她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偏殿里,连金娘娘来见她,她也没有理睬。金娘娘没办法,托人把羊角送了进来,送到她身边。她蜷缩在南炕上,半垂着眼皮看羊角四下走动,最后跳上炕,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她擡起手摸了摸猫头,毛茸茸的触感,慢慢融化了心里的坚冰。

    第三天的时候,永寿宫的宫门终于打开了,有人从外面进来,脚步走得轻且慢。她知道,一定是他来了。

    调转视线望向门上,他从外面迈进来,脸色苍白,看着消瘦了些,精神也并不好,摸到炕沿,极慢地俯身坐了下来。

    “你现在要是还想杀我,我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只好束手就擒死在你刀下。”他轻喘了口气问,“你想么?想的话,让他们把刀送进来,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但若是不想,我希望你听一听我的肺腑之言,有件事,我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起过,但今儿一定要告诉你了。你是聪明人,是好是歹,你自行判断。倘或觉得我情有可原,就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不想失去你,也不能失去你。”

    她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下,“你最好不要骗我。”

    他颔首,“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就剖开我的心。”

    也许这番话,需要耗费他很多力气吧,他抚着胸口匀了匀气息,良久才缓声道:“我记得曾和你说过,先帝驾崩前,最后召见的人是我。当时太子嫉恨,不准我成服,后来我发起政变,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夺权。我是承先帝之命,肃清朝野,匡扶正统。太子虽在其位,但品行不正,和外邦勾缠不清,私受贿赂。永平九年夏,旱灾之后又遇水灾,百姓苦不堪言。朝中拨出赈济的灾银,却被太子手下的人挪作他用,上承德修缮起了行宫……先帝得知后震怒,但又因他是太子,唯恐动摇国祚,还是忍了下来。其后,先帝病重,太子揽权,恶形恶状难以细数。先帝知道无力回天,这才召见我,命我应时而动,取而代之。”

    他说完,缓缓长出了一口气,“只因当时先帝已经不能行动了,周边侍奉的也都换成了太子的人,先帝口头的政命,拿不出任何凭据,我要想推翻太子,只能背负谋朝篡位的骂名。横竖我不在乎,我只要承办先帝的遗命,对得起先帝就成了。后来才有灵堂斩杀太子,夺取天下,这些都是我做的,我不会狡赖。只是……”他垂下眼,不敢触摸她的手,在她身侧的锦垫上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低声道,“唯有一桩,我确实对不起许家,对不起东宫的那些官员们。当时京中一片混乱,我要以宫中为重,不可能事必躬亲,所以詹事府官员的发落,全交给了锦衣卫。那时的余崖岸,对我来说是得力的膀臂,我信任他办事的能力,因此宫外的一切我没有再过问。直到后来木已成舟,外面才把折子递上来,这时就算发现,也于事无补了。我既然做了这个皇帝,错也是对,这些案子便压下不提了,直到今天。”

    如约乍然得知内情,一时呆怔住了,实在没有想到,里头竟然有这么多的勾绕。

    皇权博弈,苦的是底下办事的人。詹事府里都是文官,被杀头被灭门,对上位者来说,都是可以包涵的小事。自己是寻仇寻到他门上了,他才对这件事有交代,如果没有她,一切都埋进了尘土里,还有人记得起那些人吗?

    “我父亲,他贪赃枉法了吗?他中饱私囊了吗?你把太子描摹成这样,那我父亲必定也不是好人,对么?”她含着泪问他,“许家满门都有罪,都该死,对么?”

    他急起来,牵痛伤口,不由紧蹙了眉。等缓和了下才道:“你父亲清正廉明,但在朝为官各有立场,他是东宫詹事,是太子智囊,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道理你应当明白的。唯一的错漏,是锦衣卫执法过甚了,余崖岸的妻儿早前被东宫的人暗害,他心里有恨,才会对詹事府的人赶尽杀绝。这也是我的罪过,是我没有约束他,给他权柄,让他肆意妄为,造成了后来的局面。你恨我,我知道,但今儿一切都说开了,我心里的重担也放下了……”

    他徐徐说着,鼓足勇气才触到她的指尖,红着眼道:“我罪该万死,但我也有迫不得已。是春,我求你,你能不能瞧着连日的情分,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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