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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奇谈 正文 第十三章 癔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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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两位师长的严加追问下,刘子琦最终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

    从头到尾全说当然不行,除了孩子间的承诺,还可能事关自己的父亲,因此他故意隐去了最重要的起因,他们五个人因为薛晶的主意上山、又在山上遇到的种种怪事一概不提,只说今天上学后发觉有位同学人间蒸发了。

    听完刘子琦的讲述,两位老师面面相觑。张校长对事件中的学生都不是很熟,如同听了半天梦话,只觉全是天方夜谭。他正想批评刘子琦,却注意到周老师在一旁沉默不语,仿佛事情并不简单。校长掂量了一下,打发刘子琦说:“这样吧,你先回校上课,你说的这件事情,我们先商量一下。如果学校里真失踪了一个人,我们校领导和老师肯定不会不管的。”

    他担心刘子琦在上面纠缠,哪知刘子琦也怕极了老师继续追问。两人带着刘子琦重新回了学校,看着他进班里坐下,张校长这才开口问道:“周老师,你怎么看这事儿?”

    周老师朝教室里看了一眼,回答直截了当:“说不清。”

    “说不清?难道你觉得这孩子说的那些胡话,还有可能是真的?”他颇觉诧异。

    “怎么说呢……”她回答得有些勉强,“张校长你知道我这个人,什么气功、特异功能一概不信的。要说刘子琦的这些话是真的,我也很难想象。”

    “听你这话是要说‘但是’,对吧?”张校长笑道。

    周老师严肃的脸上也被逗得一笑,“但是,要说这话都是刘子琦编的,或者是其他那三个学生自己瞎编的,恐怕也不太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初中生说瞎话都是张口就来的。”

    “我也当了二十多年老师了。”周老师仿佛想起了很多,“二十……二十二年了。校长你说得对,初中生的瞎话是张口就来。这二十二年我听过的瞎话可能比很多人几辈子都听得多。听了这么多,不可能还分不出来哪些是纯瞎编,哪些不是。这么大的孩子,编瞎话是不会编得很圆的。他们会编大的东西,比如说生病住院了,但不会去编住院看哪个医生,开的药是药水还是药片。细节都是没有的。他们想不到那么深。但是你看刘子琦说的,班上集体活动的照片,哪张哪张;成绩光荣榜,人消失了一个,位次发生了什么变化……能编得这么细,这么丝丝入扣,不像是这些初中生的本事。”

    张校长倒吸一口凉气,“莫非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真有个学生……”他犹豫了一下,用了刘子琦的原话,“‘人间蒸发’了?你们班上的第一名‘人间蒸发’了,而且连你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周老师苦笑,“我的意思是,他说的不像是编的,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我们是老师,又不是庙子里的,还能信这种神神道道的?明摆着不可能嘛。”

    张校长越听越迷糊了,“那你这话的意思是……”

    “嗯……”周老师犹豫了一下,“会不会是……这个同学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啊?妄想症什么的。我不懂啊,就是听说有些人会分不清自己脑子里想的和现实的区别,把自己想象的当成真的。”

    张校长想了想,也没有别的思路。“要不,我联系一下他父亲,旁敲侧击问一下,他有没有……那种问题。”校长觉得直说“精神病”不太好,沉默了一会儿后,对周老师讲:“跟我去校长办公室吧,这事儿……唉……”

    没想到的是,拨通了留给学校的联系电话后却找不到人。接电话的是一个年纪挺大的女人,“你等一下……哦,刘干员忙得很。你们是哪边?中学啊,有什么要紧事吗?没有?没有就别打这个电话啊。真有事你们过两个小时再打吧,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的。没有十万火急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们这边忙不过来。”

    这刘佩到底在哪个部门工作,这么大规矩?张校长也吓了一跳。

    “我班上那三个学生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呢。”周老师说,“你叫他们去找刘子琦,现在刘子琦回来了,那几个人倒不见了。”

    周老师话里有不满之意,张校长听了却灵机一动,“等一下,你说得对,不是还有三个学生吗?等他们三个回来问一下,把他们说的一对比,不就知道刘子琦是不是有妄想症了吗?”

    哪知等了一下午,三个孩子一个也没回学校。周老师动了给三人家里打电话的念头,却被张校长一把按住,“上学期间监护孩子是我们的工作,现在是我们自己的工作没做好。不能什么都丢给家长。”

    张校长沉默了片刻,随即话锋一转:“而且这里面还有刘子琦的隐私,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传到别的家长那里都不好。要保护孩子。”

    周老师这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也是。应该也没啥大事儿,之前也有过类似情况发生,那明天再说吧。”

    翌日一大早,周老师和张校长两人七点二十不到就赶到了学校,一起在校长室盯着学校大门。周老师知道,那三人素日结伴上学,而且来得很早。但这天七点三十几王瑞最早到,然后是薛晶、刘子琦,等到最后十分钟,李勇才独自姗姗来迟。

    两人像公安干警收网一样,从初二三班的前后门同时进去,把四个人叫了出来。

    他们似乎也没特别意外,但他们站在一起,就算没有跟学生多年打交道的经验,两个老师也一样能感觉到他们彼此间颇有些别扭。

    随后,四人被领去了校长室。只见一位白发老者和一位年轻姑娘早等在那里,张校长进门就向老者问道:“您看需不需要一个个单独询问?”

    老者摇了摇头,“一起就可以了,没事儿。”

    张校长又道:“那是您提问,还是谁来?”

    “周老师跟孩子们更熟悉,周老师来问吧,问完了我有什么问题再补充。”

    四对四,四个大人对四个孩子,周老师顺着刘子琦给自己讲的话,重新问了另外三人一遍。

    这事儿憋在三人心里已经很久,见周老师问起,便你一言我一语竹筒倒豆子一样都说了出来。他们的话和刘子琦说得分毫不差,还补充了不少细节——怎么在早上发现少了个人,怎么老师不知道程凡是谁,又怎么四处找人问,四处找证据,最后空手而归。

    连那个年轻姑娘在内,三个大人听得瞠目结舌,只有白发老者不时微笑点头。等讲到昨天中午因为吵架打起来不欢而散的时候,四个人都不约而同住了嘴。

    “完啦?”老者问。

    四个人点了点头。

    “很好,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把学生打发走,关上门,张校长这才问老者:“刘医生,你看这是什么情况啊?”

    已经退休多年的刘医生,是厂医院精神科高薪返聘的专家。昨天下班以后,周老师和张校长专程去刘医生家拜访,详细说了刘子琦的情况,然后请医生今天专程来学校帮忙。听了情况后,他便叫上自己的爱徒李医生一起来出诊。为避免吓到孩子,两人都没穿白大褂。

    “没多大事儿,放心。”刘医生端起白瓷杯,用杯盖撇开茶沫,喝了一口,气定神闲地说,“很常见,儿童集体癔症,太常见了,尤其是这几年。不用担心。”

    “集体癔症是什么病?”周老师问。

    这时,拿着笔记本奋笔疾书的小李医生抬起头来,“集体癔症,是因为受到其他人暗示刺激,心理受到别人诱导,经过自我暗示以后出现的精神障碍。一般在心理发育还不够健全的儿童,还有受教育程度比较低的人群中比较常见。”

    “你们以前也肯定见过的。”刘医生说得通俗易懂,“我一说你们就明白了。前些年不是经常有特异功能大师、气功大师开讲座吗?当场发功,什么大家有没有觉得背上麻麻的啊、发热啦、闻到香味啊,过一会儿就有人说,啊,我有。一会又有人说,我也感觉到了!到最后不管是不是托儿,在场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大师的功力,都发热发麻,感觉身体过电,还看见空中的彩带、莲花,甚至感觉自己飞到了空中俯视在场的人……”

    说着说着,张校长和周老师脸都红了。前些年“气功热”,特异功能热遍布大江南北。一会儿大师严新用气功灭了大兴安岭火灾,一会儿藏密传人张海用功法令时光倒流,中科院甚至立项了无数气功研究项目。虽然现在揭露那都是伪科学,但从那些年过来的人,谁还没练过一两个功、听过三五个大师的报告?现在回过味来说信科学不信迷信,但那时候谁真分得清?全身发热,脊椎发麻,接收到大师的气功后全身颤抖,谁还没经历过?此刻,刘医生的一番话勾起几年前的荒唐经历,为人师表都有些不好意思。张校长勉强笑道:“原来只是孩子说谎。”

    刘医生见得多了,先是微微一笑,随即肃然道:“二位可不能这么说。不能立个说谎的标签就把事情都怪在孩子身上。大人都容易被暗示,发起集体癔症来,别说心智还不成熟的儿童。儿童是大人的影子,就算发起集体癔症来,多半不是因为自己,反倒是因为大人。前些年的超能力少年骗局,不都是大人编些超能力出来的?别管他们是为钱为名,孩子懂什么?只管揣摩大人的心意,说自己能隔板辨物、耳朵识字,这就发起癔症来。依我看,这四个孩子,恐怕也是受了什么刺激,这才你一言我一语发起这样的癔症,最后自己都当真了,就像周老师说的,集体创造一些特别精细考究的细节来。”

    话虽未说明,但周老师也听出有指责自己的意思。但她自忖真没做什么,又觉得刘医生说的都是正理,也就不去辩驳,只问:“医生,这病好治吗?”

    “这病要治标的话,也没什么好治的。而且,这病越强拧越反弹,还不如不管……”他话说半截便生生停住。

    张校长听到只是某种“癔症”,心里顿时安稳了很多,随口问:“那治本呢?”

    “治本的话,”刘医生摇摇头,“说起来简单,无非找到这几个孩子的压力源,看生活中有没有什么逼迫他们,有什么压力是他们自己解决不了的,以致让他们产生了撒癔症的需要。癔症让他们变得重要,变成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就像那些自称拥有耳朵识字特异功能的小孩儿,周围一群大人指望着他用耳朵识字,他想不癔症也不行。”

    张校长听见这话不由一怔。他想起刘子琦昨天对他喊:“你有本事请得动我爸来学校,你就去呗!我自己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两天!”心里不由明白了些。周老师想起李勇在周记上写过父母通宵打麻将,心也不禁往下沉。

    见两人神色有异,刘医生道:“怎么,方子是好方子,药却不好抓,对不?”说罢摇头一笑,“那就这样吧。这事情也急不得。那要是没有别的事情……”

    张校长连忙感激地上前握手,“麻烦刘医生了,也麻烦小李医生了。多谢多谢。”

    这时,校长室的外面突然传来啪嗒一声,然后是一阵混乱,一连串慌乱的脚步狂奔而去。张校长尴尬地笑了两声,这才推开办公室门,一边送两位医生走,一边朗声对周老师说:“昨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别找家长,也不要再批评他们四个。学生的问题相信学生自己能处理好。”

    周老师会意,也大声回答:“我知道,就按您说的办!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四个孩子像一窝老鼠般躲在楼梯间拐角的阴影里,李勇探出头,瞧见老师们握手道别,还没看几眼,脑袋就被王瑞用力拽回了阴影里。

    刘医生和小李医生告别了两位老师,也顺着楼梯往下走。那四个孩子不能待在原地,也不敢跑太快发出声音,只好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提前闪进下一个楼梯拐角,像在玩老鹰抓小鸡似的。这时却听后面头顶传来小李医生的声音:“老师,您有没有觉得这几个学生的集体癔症还挺特别的?”

    “特别吗?”刘医生说,“哪里特别了?”

    “就是……他们臆想出一个不存在的同学也就算了,这还比较普通,妄想伙伴嘛。但他们说的不是这个人被绑架了,或者出了事故,那种也挺常见的;他们说的是,那个同学人间蒸发了,好像完全不存在,等于说整个因果体系都变了,把一个人的存在线索抹掉了。”

    “哦,昨天张校长他们登门时所讲的内容你还不知道。那四个小孩儿里,有一个是几门奥赛的省一等奖得主,又聪明又爱看书,我看这些想法应该是他主导的。”刘医生不以为意地说道,“癔症再离奇,源头都是患者能知道的东西,不会凭空出现。你看相关论文里,有的患者生病后就会写一种不存在的文字,研究者一路追查下去发现,还是患者本人原先懂的东西的重新排列组合。”

    “老师您说得对。”小李医生说,“我前些天不是按您说的,在整理过往的病历资料嘛。好多年前有一个叫黄希静的病人,您还记得吗?”

    “不记得,小李啊,我都退休的人了,哪有那么好记性?你就说什么情况吧。”

    “差不多三十年前,刚建厂时的事情了——”

    “嗐,你说你,三十年前的事情我还能记得吗?那时候还不叫医院呢,还是厂卫生所。”

    “那个叫黄希静的病人,也是癔症,也说自己身处的世界完全变了。当时,那个病人年纪已经不小了,二十好几了,而且病情很严重……”

    听到这里,四人已经下到了楼梯的底层,周围是亮堂堂的大厅,再扒墙偷听就彻底暴露。刚才被老师问完话后叫他们回教室,结果四人走了几步就不约而同悄悄绕了回来,无声无息地躲在校长室的门外偷听。好在校长室位置僻静,也没有别的学生老师路过。

    只是四个人围一个门,有人能侧耳贴门,有人就只能弯腰佝着。薛晶的腰弯久了,身子已经麻掉,屋里人出门离开,刚想跑就一个不稳摔了下去,好在剩下三人扶的扶托的托把他抢到楼梯间下面,这才没被发现。

    但直到现在,四个人还是互相没有说过半句话。一时间,四双眼睛彼此相对,都有些尴尬。

    “有什么话,上完课再说。”王瑞率先打破了沉默。其余三人点点头,赶在两位医生下完最后半层楼前回到了教室。

    一节课上得非常规矩。等下课,老师出了教室门,王瑞这才回头喊李勇:“喂。”

    “哦。”

    伴着两个拟声字,四人这才重新聚在一起。刚开始,谁也没说话。还是薛晶最先耐不住尴尬,“你们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谁?”李勇问。

    薛晶答:“那个年纪很大的医生啊,还能有谁。”

    李勇翻了个白眼,“就是那个说我们联合起来撒谎的医生啊。”

    王瑞本想说:“你都听了些什么啊?”可话到嘴边却改了口,“人家医生不是那个意思。他是说程凡人间蒸发的记忆是我们相互暗示和自我暗示造成的。”

    “那不就是……”李勇话说一半,硬吞了下去,“好吧。那个医生明显说错了啊,这还用问?”他看着王瑞,“你是不是想说那个医生可能是对的?昨天你不就说过,最大的可能是根本没有程凡这个人,是我们的记忆出错了,感觉跟那个医生说的也差不多。”

    王瑞狠狠地瞪了李勇一眼,旋即目光一黯,咬着嘴唇半晌没有说话。王瑞慢慢地逐个扫视几名同伴,刘子琦看出他准备说一些很难说出口但很重要的东西,心跳不由加速,莫名有些害怕。

    王瑞垂下眼帘望着地面,好像这话是在对自己说一样:“如果昨天下午之前,我听到那个刘医生这么说,我肯定会觉得他说得对。”话一出口,周围三人脸上同时变色,反把王瑞吓了一跳,“怎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们……”

    话没说完他就明白了过来,急道:“难道昨天你们也……也遇到……”想起电脑的怪事,现在虽身处喧嚣的教室,王瑞仍觉得全身一凉。他急忙把昨天的怪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三人听。课间时间有限,王瑞尽量长话短说,不为讲恐怖故事,但三言两句也听得哥儿几个浑身冒冷汗。

    事情交代了,该说的话还没说完,上课铃却响了。

    李勇低声说:“我们逃课吧!”

    不用他解释,王瑞就知道他没耐心等到下一个课间了,但仍是摇头,“不行,我们现在被老师重点盯着,逃课更麻烦了。下课再说!”

    四人憋着满腹的话,熬过了整整一节课。课间操时间,他们边走边聊,薛晶问王瑞:“所以,你在自己的电脑里,见到了鬼?”王瑞咬着嘴唇,“我知道,如果谁这么跟我说,我也不信。”

    甚至三个人都露出异样的苦笑。李勇说:“我没说我不信,就是,你后来有再开机试试吗?看看那东西有没有再出现?”他是胆大的人,倒不怕鬼怪。

    “我后来想去山上找你。”王瑞说,“但是……没去成。”昨天逃出家门后,王瑞觉得心慌气短,往厂里走,刚进大门没多久,顿觉僻静的山上影影绰绰,到处都藏着怪物,仿佛有眼睛盯着自己。那还是在厂里,想到真进了山,林深山阴,王瑞的耳畔又回荡着“来……来……”的怪声,宛若山风呼啸。他立马不敢往前去了,于是转身逃了回来。

    家门是不敢进的,王瑞在楼下瞎混了一下午,等到父亲回来,家里有人才敢进门。他一整晚没敢再开电脑,连电源都不敢碰,晚上自然也睡得不安稳。他甚至想起了《午夜凶铃》,最后把电脑屏幕转了一百八十度朝着墙,才迷迷糊糊不知几点睡过去了,到现在还头晕。这些事他都不好意思给大家讲。

    “你得再开电脑试试。”薛晶说。

    王瑞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

    李勇摇了摇头,“没事儿,我们陪你一起开电脑。唉,要是电棍还在的话,我还可以……唉。”

    薛晶惊道:“电棍?!”

    “别东拉西扯了,”王瑞说,“咱们抓紧时间。你们昨天遇到了什么事情?李勇你又去那个山洞了吗?”

    被问到这话,李勇突然身体僵硬了起来,“我……我说不明白……”

    薛晶问:“什么叫说不明白?”

    李勇反问:“要不你先讲吧,我想想怎么说明白。我……”

    “我牛逼坏了!”薛晶一下兴奋起来,把自己在游戏厅的遭遇讲给大家,说得手舞足蹈。到后面,自己怎么以一敌五他却讲不明白,只反复强调游戏机的摇杆上传来一道电光,自己变成了好几个,周围一切都停了,瞬间把五个“超哥”撂翻在地。

    “你……”听他说完,王瑞犹豫了一会儿,“你去了游戏厅?”正兴奋的薛晶仿佛被当头淋了一盆冷水,低眉垂眼地“嗯”了一声。

    王瑞自觉语气重了,苦笑说:“唉,算了,我折腾了半天不也没派上什么用场吗?”

    倒是李勇在旁边兴奋地问:“你一个人打了闫涛他们五个?你一个人?”他们两个就比画起当时的场面,但越说反而越说不清。两人拉拉杂杂扯了半天,李勇听得挠头:“所以你觉得是游戏机给你充了电,让你的身体速度变得超级快,把他们都打翻了?”

    “不,”薛晶想了想,“不是。”

    “你先踢了闫涛的裆,然后照着那两个抓着你的王八蛋的脸上来了两拳。两拳把他们打晕后,你趁看门的那两个没反应过来,踹他们的膝盖,把他们打翻在地。是这样的吧?”李勇想象着游戏厅里五个人的空间位置,一边自己比画,模拟当时的场面,“只有你速度超级快才说得通啊。”

    “我说不清楚。”这个瘦小得像小学生的家伙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肯定不是你说的那样。我现在想起来有点糊涂。当时……”他斟酌了一下,“当时的感觉,是我同时打了他们五个人,而且……而且同时在往外跑。”

    “同时是什么意思?”连王瑞都忍不住了,“你有丝分裂了吗?”

    薛晶听这话愣了一下,突然一击掌,“对啊!就是分身了!我感觉自己分身成了好几个人,就像《七龙珠》里天津饭的四身拳一样,几个分身同时把他们打了,还有一个分身在往外跑。”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后,王瑞开口道:“好吧,这可比在电脑里见鬼听起来不科学多了。那分身完了之后呢,分身不见了?”

    “笨。”李勇说,“最后合体了呗,都合体在逃出来的那个薛晶身上。”

    王瑞皱着眉头望着他,却见李勇眼睛里灵光一闪,豁然叫道:“对啊,原来是分身……嗯……不对,这也说不通。”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大摇起头来。

    薛晶则在一旁小声说:“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合体……”

    王瑞知道,这事儿再扯三天三夜也弄不清,不能继续纠缠下去,忙问李勇:“你那边的事情才是重点,你去洞里找到那个奇怪的东西了吗?你现在想好怎么讲没有?”

    “找是找到了,”他挠着头,“但山洞没了。”

    “啊?”谁也没听懂,只有王瑞想到了程凡的“人间蒸发”,“你进山后发现,原来那地方没有山洞了?”

    “不是……”李勇拖着长音说,仿佛心里很没底,“是……怎么说呢……”最后,他事无巨细地把上山后的情况说了一遍,为什么带着电棍(你看,就该带没错吧,闫涛他们几个还在等我们),又怎么捡了钢棍当武器……

    “你拿着废钢材,门卫竟然没拦你?”王瑞打断他,不解道,“你怎么带出来的?”

    李勇连忙补充了门卫和大狼狗的细节,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有些卡壳,脑海中浮现出门卫室里那烟雾一般的存在,似乎是某种影子,人的幻影。这里面有什么联系吗?他一阵头痛,想不出所以然。

    “这运气太好了点。”王瑞只能这么评价。

    是啊,运气也太好了一点。李勇现在想起仍觉得奇怪。接着说到往洞里走,这时候连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子琦都忍不住跟王瑞和薛晶异口同声地叫道:“你不是说山洞没了吗?”

    李勇露出头痛欲裂的表情,“啊啊啊!你们听我慢慢讲。我都不会说了!”又等他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磕磕巴巴继续,终于说到一堆残影的“它”,“我不知道啊,有点像薛晶说的,都是分身。就像漫画里的忍者一样。”

    “那天我们见到它时,是没看到什么分身的,对吧?”王瑞问大家。

    三人纷纷点头,李勇也说:“是啊,上一次我也只看到一个,也没有什么分身,但这次真就出现了。”

    李勇很快说到自己抡钢棍打它,王瑞脸色都变了,想责备李勇太莽撞,但看到他右手虎口上的伤,又强忍着闭了嘴。

    话一出口,李勇就预备着王瑞骂他,却没等到,自己也有些意外。他继续往下讲,终于说到自己用电棍刺中它表面。这时,他突然停了下来,哥儿几个听得大气都不敢出,虽然明知李勇现在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但依然感觉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接下来,我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梦了。”他说,“电棍不是电到‘它’了吗?我好像看到有一道波纹从接触的地方释放了出来。”

    李勇喉结动了动,“那道波纹是蓝色的,把它照亮了。”

    这话说得奇怪,巴掌大的东西,有什么照亮不照亮的?王瑞注意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眼神都呆了,这才明白必然另有隐情。“你看到了什么?”

    “‘它’的真身。”

    光是“真身”这两个字,就惊得众人一身冷汗。王瑞自然想起电脑里的那个骷髅,颤声问道:“什……什么真身?”

    “我们看到它只有一巴掌大,其实不是。”李勇说,“那个只是它的一个指尖,只是显出来的冰山一角,其余部分像无数条经脉一样一直延伸进洞里,连在一起不知道几百米,全部藏在里面。我们接触的只是一个卷起来的触须的尖,后面都隐形了,被电了才显现出来……不知道洞有多深,那个洞也不对……”

    他愈发语无伦次,但三人都明白他看到了什么。王瑞觉得洞里似乎爬满了无限长没头没尾的蜈蚣,其中一条的头部已经穿过地下,穿过整座龙门山,透过楼道,钻进了自己的电脑里。他发现胳膊上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

    “然后你就跑出来了?”刘子琦问。

    这个问题一下让李勇有些迷茫,“没有,我没有动。”他闭上眼睛,似乎想要回忆当时的场面,“我没敢动。你看过《动物世界》吗?遇到危险,动物不能转身逃跑,就算要跑,也应该慢慢往后退。我也这么想来着,但我没有动。我……我害怕。害怕一松手,电棍一离开‘它’,那后面不知有多长的卷须就会伸出来抓我,把我拖进去……”

    “别形容了。”王瑞哆嗦起来,赶紧打断,“你就说发生了什么。”

    “山洞没了。”李勇说。

    “啊?”谁也没明白。

    “山洞没了。”他又重复一遍。

    薛晶一头雾水,“什么叫没了?”

    “就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原来是山洞的地方变成了实心的。‘它’也不见了,它藏身的山洞也不见了。”

    “等一下!等一下!”王瑞打断道,“你刚才说你进去了,怎么又没了?”

    “啊啊啊!”李勇紧咬牙关,拼命抓着自己的头,怎么也说不清楚,“我也不懂。我是进去了,我还打了它,然后电它。但我又好像没进去,好像我到了那里就没有看到山洞。中间似乎发生了什么,我进山洞后发生的事情在电到它之后被改变了。山洞根本就不存在,我只看到一个实心的山坡。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薛晶突然开口:“你进了洞,同时看到了没有那个洞。”

    这全无逻辑的话一时让李勇没法接受,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薛晶补充道:“我瞬间打了五个人,同时跑出了游戏厅。”

    李勇瞪大眼睛,用力点了点头。随即他和薛晶一齐望着王瑞,没了程凡,他懂得最多,是最聪明的人。

    王瑞完全不知所措。如果说自己的经历是“恐怖”,那他们说的完全就匪夷所思。“我不知道。”他说,转头问刘子琦:“你呢?你遇到了什么?”

    “我?”刘子琦一惊,不自觉地把左手往后一背。“我没遇到什么。我先跑回宾馆,然后就被班主任和校长抓回学校上课了。什么都没遇到,后来我一直在学校里正常上课,班上同学都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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