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至恒原本周三周六定时和于穆成约好去打羽毛球,认识叶知秋后,他决定迁就她的时间,将周末空出来留给两人相处,于是把羽毛球时间改成了周二、周五。于穆成对他的小小改变只会心一笑,欣然同意。
他们打球的球馆就在于穆成住的近郊小区会所,打完球后,于穆成邀许至恒去家里喝谢楠煲的汤消夜,两人漫步走向他家走去。许至恒刚来本地时,也在这个小区对面于穆成的别墅里借住了一阵子。这边临湖而建,环境怡人。入夜以后,小区有人冒着细细雨丝遛狗,到处透着安静温馨的居家气氛。
“穆成,你在纽约、上海那样热闹的地方生活过,在这里居然也待得习惯。”许至恒始终觉得这里未免太偏僻了一点。
“住在哪里倒不是重点,这里的安静我喜欢。不过我还是打算去市区谢楠公司附近买套房子,省得她以后开车我不放心。”
“真受不了你,人家谢楠每个月出差跑高速,你会不会太夸张了。”
“我们准备要个孩子,她要求我戒酒,我要求她申请市内工作不出差,当然都得做到才行。”
“难怪昨天应酬你滴酒不沾,以后我约你出来喝酒消遣是不是也免谈了?”
于穆成笑而不言,这时已经走到了他家楼下,他习惯性地抬头,看到四楼他家窗子透出的朦胧灯光,嘴角那个笑意加深了。
喝完汤后,许至恒告辞开车回家。运动之后的身体既疲乏又放松,小雨让空气显得湿润怡人,眼前开阔的滨江路上车来车往,湿湿的路面反映着路灯和汽车车灯光,一条条拖曳的光影迅速掠向车后。
电台DJ声音轻柔地主持着一档音乐节目,放的大多是怀旧老歌。许至恒以前比较偏爱摇滚风格,可是他承认这些靡靡之音很配合如此宁静的雨夜,也配合他因为想到叶知秋而柔软的心情。最近闲暇下来,他总会不由自主想到她。
她依然保持着忙碌,偶尔还要出短差,只能拿出周末的时间和他约会,两人可说完全保持着各自的生活安排。如此理智的相处模式最初倒是让他毫无压力感,可是还是有一点别样的情绪慢慢占据了他的心。他开始想,如果空下来就会想到她,也许意味着他希望两人能更多地待在一起,分享更多的时光。如果她对这个房子始终心有介蒂,大概他只能去另找住处了。
许至恒将车驶入滨江花园自己的停车位,下车后,驻足看向楼上,他想,谁会对着一个房子象于穆成那样微笑,家和房子到底还是两个概念,看来他的老友已经被改造得很宜家宜室了。他再度想到叶知秋,一个笑意也浮上了嘴角。
这时西门的丰田霸道开进来停到他旁边车位上,他和小盼下车,一边还语重心长教育小盼:“姑奶奶,你明天跟着我去没关系,可不要去惹事,人家是明媒正娶的结婚,老方和我叔叔又有生意往来,我们是拿了请柬的客人,你别摆个臭脸,更别图嘴巴开心胡说八道。”
小盼笑:“得了,我就是想看看游轮婚礼是怎么回事,不然谁稀罕去。”
两人跟许至恒打招呼,一同进去等电梯,小盼挽着西门的手撒娇:“我比较喜欢教堂婚礼,西门,几时我们去后面的教堂看看。”
“行,不过别人叫西门就算了,拜托你再别这么叫好不好,昨天我妈听到已经不开心了,你真想当潘金莲呀。都怪秋秋取的这名字,我算是给毁了。”
许至恒听到秋秋不禁诧异,小盼笑嘻嘻解释了西门这个外号的由来,他记起叶知秋拿自己职业开的玩笑,想到她偶尔流露的这个跳脱调皮劲,不禁也大笑了。三人上了电梯,西门长叹:“小盼,你真得管管你的嘴了,上次也是当着秋秋的面猛说小范劈腿的事,没看她根本不想提这个吗?再碰到她,可千万别提明天的婚礼。”
“明天是谁的婚礼?”许至恒不能不问了。
“你房东秋秋以前的男朋友喽,”小盼说,“搭上做建材生意老板的女儿了,为了她甩了秋秋,本来你住的房子就是他们为结婚装修的,唉。他们明天晚上租了豪华游轮搞江上婚礼,排场很大,听说还要放焰火。哎,西门,你说秋秋看到他们那样张扬会怎么想?”
“你少瞎操心,秋秋哪有空理他们。”
电梯到16楼,他们各自回家。许至恒想,对再洒脱的女人来讲,前男友要张扬地结婚都不是个令人开心的消息,不知道秋秋这个凡事喜欢自己消化的性格会怎么想,白天通话她也只说今天会开会到比较晚的时间。他拿出手机拨她的号码,隔了好一会她才接听,话筒里还传出爵士乐的声音。她的嗓子有点沙哑:“至恒,打完球了吗?”
“刚回来,秋秋,你在哪?”
她低低笑:“正要跟你打电话呢,我在酒吧喝酒,你没事的话,过来接我吧,老板已经担心他得在打烊后送我回家了。”
“他想也别想。”许至恒笑道,“我马上过来,有人跟你搭讪就叫他走开,听到没有。”
他问清楚酒吧名字和地址,拿了车钥匙马上出来,设定好GPS出发,可是那一带正是叶知秋带他走过一回的旧时租界区,很多单行道,GPS的提示并不详细,他兜了好几个圈子,算是找到了这家老房子改建的小小酒吧,门口挂着并不张扬的霓虹招牌:Forever。走进去一看,居然是两层楼,一楼小小的空间里摆着吧台,前面坐了一圈人在喝酒,另外只有几张小桌,点着蜡烛,几人对坐在喁喁低语,他顺了有点陡的旧式木制楼梯走上去,刚上到最上面一级,就听见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秋秋,你已经喝多了,不能再喝了。”
“我还打算把你这边酒水单上所有的鸡尾酒全喝到,这个波斯猫有点涩,下一个是墨西哥日出对不对。”叶知秋笑着说。
“我要让你喝醉了,小笛出差回来得骂死我。喝酒的好处在似醉非醉之间,真喝醉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也没醉嘛,呀,我刚才在电话里忘了跟小笛说了,前天有人向我求婚,说会陪我走到永远。”叶知秋吃吃笑着,明显带着醉意。许至恒吃惊地停住脚步,他想今天的意外来得还真是大,自己的女友前男友明天结婚,又有人求婚。前天知秋应该出差在H市,会是谁呢?只听叶知秋笑道:“永远,Forever,这个词多动人。阿风,你为什么给酒吧取这么个名字?”
“我想我大概也希望抓住一点能到永远的东西吧。求婚,那多好,男人肯下这个决心不容易。”
“切,什么话,典型的男人思维,我肯下决心答应更不容易才对,婚姻很了不起吗?放到我面前我就得扑上去不成。”叶知秋嗤之以鼻,“阿风,唱首歌吧,好久没听你唱歌了。”
“你好久没来了嘛,小笛说你忙得快发疯了。想听什么歌?”
“那歌叫什么来着,记不清了。”叶知秋轻声哼唱,“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这首歌可不适合才听到求婚的人听,”那男人笑了,“好吧我去唱,听话,鸡尾酒咱今天就别再点了。”
许至恒再走上一步,看见叶知秋背向他坐在靠近楼梯拐角的一张桌边,一个穿格子衬衫的30来岁的斯文男人从她对面站起身,走去柜台那边。他过去将手放到叶知秋肩上,她吃惊地回头,笑了:“嗨,你来了。”她握住他的手,“听阿风唱歌,他唱得很好听的。”
许至恒在她身边坐下,环顾四周,只见楼上空间低矮,但看着比楼下要大许多,四壁挂着攀岩、徒步和越野车的放大照片,柔和昏黄的灯光下,坐的客人并不算多,老式唱机播放的正是爵士乐,气氛闲适,完全不同于他之前看得多的喧哗娱乐场所。
那男人关了唱机,拿起吉他坐到一角的高凳上,对着麦克风说:“这首歌送给秋秋,虽然唱的不是永远,但我想我们还是可以期待永远的。”他开始弹唱《恋曲一九八零》:
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姑娘你别哭泣,我俩还在一起
今天的欢乐将是明天永恒的回忆
啦……
他的歌声低沉沧桑,叶知秋倚着许于恒的肩,低声跟着哼唱:
你不属于我,我也不拥有你
姑娘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
或许我们分手就这么不回头
至少不用编织一些美丽的借口
啦……
音乐声中她突然抬起头看着许至恒,微笑着问:“你会属于我多久,至恒?”灯光下她苍白的面孔没有化妆,却染着酡红,眼波流转不定,不待他回答,马上举一只手指按在他唇上,“不,别回答我,到时候我们都不用编织美丽借口了。”
她继续跟着阿风唱,声音沙哑:
啦……
亲爱的莫再说,你我永远不分离
亲爱的莫再说,你我明天要分离
一曲终了,她和其他客人一样轻轻鼓掌,阿风礼貌地点头致意,然后让服务生重新打开唱机播放爵士乐。叶知秋怔怔看着前方,明明还在微笑,眼睛中却已经有了泪光,许至恒伸手揽住她,将她紧紧抱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秋秋,不开心吗?”
“唉,没事,我真是喝多了,难怪阿风拒绝再供应酒给我。趁着我没发酒疯,带我走吧。”
许至恒招手叫服务生过来结了帐,阿风走过来问:“秋秋,要不要紧?”
“没事呀阿风。我男朋友许至恒,这位是阿风,这里的老板,辛笛的朋友。”两个男人礼貌地点头,叶知秋撑着桌子站起来,许至恒扶住她,带她下楼走出酒吧上车,外面仍下着细雨,凉凉雨丝迎面而来。
她歪在椅背上,眼睛半合,十分安静,一点没有刚才在酒吧的那点小小狂态。到了她住的地方,许至恒轻声唤她,她一片茫然地睁眼看他,随即回过神来,勉力下车,随他进了大厦。进了电梯,许至恒索性打横抱起了她,脸贴到她热得发烫的面孔上,她笑着抱紧他的脖子:“我的酒品还好吧。”
“总算记得叫我去接,很不错了。”
他从她包里摸出钥匙开了门,将她放到沙发上,走去开了门窗,正要去拿毛巾,她却拉住他的衣角,轻声叫着他:“至恒。”
他俯下身子看她:“是不是很难受,我给你倒水。”
她拽着他的衣角不放:“不喝水,陪我坐会吧至恒。”她头次用这样撒娇般的姿态,许至恒怦然心动,在她身边坐下,她投入他怀中,将头贴在他胸前,深深呼吸着,注入她鼻端的是他身上浴后清爽的味道和男人特有的气息。
“干嘛要一个人去喝酒?”
“你在打球呀,小笛又出差了,看下号码本,居然找不到一个人陪我,多可悲。”她轻声笑,“而且这样叫人陪,误会了更麻烦。我的胆子也只这么大,跑去朋友开的酒吧是极限了,到底不敢一个人买醉。”
她似乎恢复了理智,带点笑意有条理地说着,可是她目光涣散,显然还是醉着。许至恒决定还是不要提让她不开心的事,只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下次喝酒记得叫我一块,球可以改天打的呀。”
她嗯了一声,却是似听非听的样子,支起了身体,许至恒只觉得她的嘴唇带着凉意隔了薄薄T恤印在他的胸口处,他低头正要说话,叶知秋突然攀住他的肩膀,翻身跨坐到他腿上,吻住他的嘴唇。
她一向并不吝于回应他的热情,却是头次表现得如此主动。她柔软的舌灵活钻入他口腔之内舔舐,带着酒味,挑逗地和他的舌缠绕在一起,同样带点凉意的手从他的腰间探入衣内,摩挲着他坚实的身体。他全身血液叫嚣着上涌,竟然有片刻大脑空白,随即身体先于他的意识做出了反应,仿佛有火焰被倏忽之间点燃。两人交换着一个绵长炽烈的吻,手指焦灼地探索着彼此。
他起身要去她床头柜拿安全套,她按住他,在他耳朵几乎低不可闻地说:“安全期,我想就这样……”他狠狠吻住她,解脱着两人之间最后的羁绊。风从通往阳台的纱门吹进来,幽暗光线下,她长发飘拂着,秀丽的面孔有异样的生动。在细雨敲窗声中,她带着呜咽,轻声呼唤他的名字,仿佛是在恳求,又仿佛是一种鼓励,两人共同攀上巅峰,那样的迸发似乎夺走了她的全部力气,她失神地伏到他身上,他扳起她的脸吻她,可以看到有泪光在她眼中流转,终于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他吻去那一粒泪,轻声问:“弄疼你了吗?”
她摇头,重新伏到他肩上,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两人长久这样交抱坐着,他摸到她的背部细致光滑的皮肤在晚风吹拂下有点发凉,于是抱起她走到床边,她失神地由他扯去床罩,掀开被单。他将她放上床,正要去拿毛巾,她却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轻声说:“不,至恒,别走。”
那样脆弱的声音,直直送入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他重新抱起她,两人再度交缠着,如此不管不顾的激|情,似乎在最青春年少的时候也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