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庸的三月,春寒料峭,熙攘的长街,别有一番热闹。
樾野文化的吊脚楼直播基地,整改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用作小绒工作室的那间房,已经提前完成了所有的布置。
向野特意请尤欢出手,结合西兰卡普的元素,为小绒的那间“绒锦织布工作室”做了LOGO和门牌的设计。
当毫不知情的小绒被向野带到这间工作室的门口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只有满怀无以为报的感激。她发现曾经被家人弃之如敝履的一技之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彭小绒是个纯朴笨拙的人,说不出什么漂亮的感谢的话,看着向野为她介绍房间各个角落的设计和用意,只是紧咬着嘴唇,总觉得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自己心里的谢意。
“小绒,这间工作室我可是你的合伙人,你不会怪我要用你的手艺赚钱吧?”
向野知道,这种时候,把话说得功利一些,反而能让人少一些压力。
“你这么看得起我,我肯定要好好努力,不过……”
小绒当然也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力有限,她一个人又能织多少织锦呢?
“你之前那些织布的朋友,觉得还有哪些手艺好、脑子活的,我们拉她们一起干,你告诉她们,除了固定工资,还有产品提成。我们不光要靠这门手艺赚钱,还要想着怎么给这门手艺,找到一些新的传播和传承的方式,让更多的年轻人接受它,喜欢它,它才能有新的生命力。”
向野言语之间的诚恳,为小绒撇开了顾虑。
“我这就联系我以前那几个朋友。”小绒突然很想马上就忙碌起来,和志同道合的那群朋友,在织布机的一梭一线里,织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新世界。
走出还在施工中的吊脚楼,小绒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阔了很多,也觉得人生突然有了奔头。
到了饭点,小绒和向野边走边聊着,准备去附近的餐馆就餐,旁边的物流园里驶出一辆辆疾驰的货车,她们没有察觉到前方突然有一辆货车,慢了下来,然后停了下来。
脸上黑里透红的中年男司机仔细打量着她们,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心里直纳闷:这不是夏威他老婆吗?怎么跑五陵来了?
中年男司机曾经和夏威一起在三佑县的一个车队跑过货运,因为小绒的厨艺好,时常被夏威带到家里打打牙祭。夏威摔断腿之后,他还特意去探望过几次。
自己男人腿都断了,不在家里好生照顾着老公孩子,怎么跑到五陵来了?
他的车子继续前行,同时带着疑问拨通了电话。
“夏威,我刚刚在五陵看到你老婆了?她什么时候来这边的?过来打工?”
电话那头的夏威立马露出了可怖的狰狞:“你在哪里看到她的?”
“你不晓得她在哪里啊?她从屋里跑出来的?这女的是不是嫌你赚不了钱了?”中年男司机展开了联想,义愤填膺。
“你在哪里看到她的,老子要过去收拾她!”夏威那黑黄的牙缝里蹦出一阵阵阴狠。
“就是我现在上班的物流园这边,我之前带你来过啊,我跟你说,跟她一起的还有个女的,个子高高的,看起来怪洋气的。”
“死女人!合起伙来耍我!你帮我喊几个人,明天跟我跑一趟,这两个死婆娘,看老子怎么收拾她们!”夏威不用听多详细的描述,也能猜出来个子高高的那女的是谁了。
“好,兄弟,听你招呼!明天不跑车我也要帮你这个忙!”中年男人展现着他为了兄弟,可以耽误赚钱的“义气”。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经常这么不可理喻。
夏威突然明白了大年初一那天,向野是故意兴师动众地给他演了一出戏,他恶狠狠地把手中的酒瓶砸向家里的墙壁,接着就是一阵小孩的哭闹声。
第二天上午,向野先是去了趟汇峰中心,开了个例会,看到夏成成递过来的新合作品牌的资料,她叮嘱大家在选品上一定要严谨。
向野这几天也看了几次旗下主播的直播表现,觉得现在直播的话术还是有些过于千篇一律。
“我们现在的话术还是太白了,这种叫卖式的直播迟早会被淘汰的,虽然是卖货,但是我们可以卖得更有创意、更有深度一些,我希望大家对于话术的内容可以做出及时的更新和充分的创新,文案这边,每天结合不同的热点,针对不同产品的属性,做一些高质量的话术出来。”
“新的办公区已经布置了学习区,除了几个书架,还订了一批书,我们不能老是用跟别人大同小异的东西做输出,一直用老办法面对新的客户和不同的消费者,还是要多汲取一些新的知识、新的想法,不断进步,才不会被落下。”
每个行业都有每个行业迭代的规律,向野知道,简单粗暴不可能永远有效。
当她赶到五陵的吊脚楼时,已经是午后了。在物流园附近那条路上晃**了一上午却一无所获的夏威,走到樾野文化那栋刚挂上标示牌的吊脚楼附近时,突然看到了正和工人在二楼走廊上商量整改细节的向野。
“昨天就是这个女的!”中年男司机指着二楼的向野,拽了拽夏威。
“晓得就是她!除了她还有哪个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夏威斜眼看着二楼,并没有立马冲上去。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知道向野不好对付,如果小绒不在这儿,反而会被她倒打一耙。他怂恿昨天通风报信的“好兄弟”先进去探一探。
“老夏,我找了一大圈,没看到你婆娘在里面,不过昨天我真的是看到你婆娘和这个女的在一起,就在这路边上走。”这位司机生怕夏威觉得他谎报军情。
“不急,我看她能搞些什么花样。”夏威干脆和身边几个人在吊脚楼斜对面的一家小卖部坐了下来。脑子不够,没办法智斗,但是这种时候,静观其变总是没错的。
这个地方看起来是还没装修好的办公场所,既然人不在这里,那就跟住她,总会露出马脚的。
夏威一行最初有五个人,另外那三个本来就是中年男司机叫来撑场面的,等了一天没点儿动静,一看都快晚上八点了,早就待不住了,一个个都找借口溜了,留下夏威和他的“好兄弟”继续“坚守”。
小绒特意准备了一桌菜,打电话让向野早点回家,向野挂了电话,跟陈师傅又交代了几句,下楼发动了车子,回澧岸学府。
夏威看她开车要走,立马招呼“好兄弟”:“快快快,把你的车开出来!”
向野刚到澧岸学府的停车场,就接到了刚走出教学楼的王鹤鸣打来的电话。
“到家了吗?”王鹤鸣最近一下班就归心似箭。
“刚到停车场,你下班了?”向野停好了车,熄了火,走进电梯间。
夏威的那辆货车被保安拦了下来,两个人随便报了个门牌号,打着找亲戚的名义生闯了进去,保安拿着手机正刷着小视频,也懒得多管了。
“我也马上到家了,你吃饭了没?”王鹤鸣坐进车里,恋爱之后,走着回家他总嫌太慢。
“小绒说做了好多菜,你回来一起吃吧。”向野看了一眼,电梯正在下行,马上到负一楼了。
“好,你们先吃,不用等我,家里水果还有吗?”王鹤鸣把车开到了校门口,学校大门紧闭,车子出不去。
王鹤鸣握着手机下了车,走进门卫室发现里面没有人。
“门卫不在,我给他打个电话,马上就回来,你好好吃饭啊。”王鹤鸣一边张望着一边叮嘱着。
“好,等你。”向野走进电梯间,挂了电话,打开了刚收到的夏成成关于今天的工作汇报总结,继续埋头查看。
电梯在一楼时停了下来,走进去几位住户,向野盯着手机,没看到门外正死盯着自己的那双恶鬼之眼。
夏威按住身边蠢蠢欲动的好兄弟,怕打草惊蛇,多留了个心眼,他看着电梯楼层的显示屏,6楼,7楼,8楼,11楼,17楼,电梯一共停了五次。
“一层层找啊?”这个好兄弟有些费解。
“就在这几层,她还能跑得掉不成?”夏威现在唯一的顾虑就是夏成成,但是看了看身边得力的助手,觉得自己二打一,也不必怵他一个毛头小子。
夏威和“好兄弟”装成管道维修工人,在6楼一间间房敲门找人的时候,上庸一中的门卫终于慢悠悠晃到了校门口,不急不忙拿起遥控器,给王鹤鸣开了校门。
王鹤鸣的车刚开进澧岸学府的大门,跛腿的夏威和他的“好兄弟”因为心急懒得等电梯,爬楼梯直接上了7楼。
等王鹤鸣停好了车,小跑着进电梯间时,夏威已经和他的“好兄弟”推开了8楼应急通道的那扇门。
向野想到王鹤鸣马上会回来一起吃饭,所以门只是像往常一样半开着,小绒盛着锅里的汤,招呼向野准备洗手吃饭。
夏威见8楼另外三扇门都紧闭着,决定先从门开着的那家下手。
王鹤鸣抬头看了看电梯楼层显示屏,觉得今天的电梯格外慢,趁着等电梯给向野发了个消息。
“我到负一楼了,吃完饭再一起去买水果吧。”
向野刚拿起手机准备查看消息,看到小绒的汤碗突然摔落在地,她顺着小绒惊恐的眼神,看到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走了进来。
后面那个陌生男人顺带一脚,关上了门。
向野的第一反应是报警,结果手机被夏威蹦过去挥手抢走,狠狠砸到小绒身上,旁边的“好兄弟”毕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站在一边劝他有话好好说。
“我看你还跑不跑!”夏威怒目眦裂地走到小绒身边,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正想用脚踹她,被向野一碗热菜泼到脸上。
向野立马想拉起小绒,结果自己被夏威扔过来的破汤碗砸中了头,顿时冒出鲜血,小绒见向野为了护她受了伤,立马发疯般地叫着,抢过桌上的一盘盘菜狠狠砸到夏威的身上,夏威一个没站稳,摔坐到地上,小绒冲到厨房,拿起菜刀冲向夏威!
旁边的“好兄弟”一直想着劝架,此时已经看傻了,站在那里动弹不得,这马上要出人命了!他一看小绒拿了刀,更不敢近身帮夏威的忙了。
“小绒!住手!”向野捂着头,立马冲过去拼命拉住她。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小绒绝望地哭喊着,怒吼着!
夏威呆坐在地上,看着自己面前挥舞的那把菜刀,从来没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王鹤鸣刚走出电梯就听到小绒那两声哭喊,立马冲过去疯狂捶门:“向野!小绒!怎么了?!”
“小绒,杀了他你也会坐牢的!为了这个人渣不值得!”向野拼命抱住她,哭得泣不成声。
王鹤鸣急得疯狂踹门,踹开门看到向野满头鲜血,他立马冲过去抱住她:“向野!小绒,小绒,快!快打120!”
小绒立马从刚刚的急怒中回过神,菜刀从手中滑落,匆匆忙忙地去找手机,刚转过身的小绒,突然被夏威一把拽住了头发,死命往门口拖。
“帮忙啊!”夏威朝着自己那个没用的“好兄弟”大叫。
王鹤鸣见状立马起身护住小绒的头,照着夏威的下巴狠狠一拳,趁他手劲松了立马把小绒拉到身后,接着又狠狠踹了夏威一脚,旁边的“好兄弟”此刻终于回过神来冲上来帮忙,夏威顺势拿起地上的菜刀,一刀砍在王鹤鸣的手臂上。
“王鹤鸣!”
刚抱住小绒的向野,看到挨了一刀的王鹤鸣,冲过去举起沙发旁的一盆绿植狠狠砸向夏威腹部,夏威立时痛得歪在了沙发边。夏威的“好兄弟”此时已经被王鹤鸣按在地上,惊魂未定,肠子都悔青了,后悔不该跟着夏威来这一趟。
听到激烈的打斗声,一开始怕惹祸上身的邻居,都只敢居家听声观望,纷纷在小区的微信群里探问发生了什么事,后来终于有人提议一起去看看,一群邻居才涌到了0801的门口,看到屋内一片狼藉还有负伤的同事王鹤鸣,一个个才立马冲进房间帮忙按住了那两个男人。
“王老师?!天呐!血!这是怎么搞的呀!”
“向野,小绒,你们没事吧?”王鹤鸣终于抽身回到她们身边,他突然很后怕,如果自己今天晚到一点……
向野看到他灰呢衣袖上被刀砍破的裂口处,已经被血迹浸红,边哭着边慌慌张张起身到处找医药箱。
王鹤鸣心疼地看着她头上的伤,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想帮她把头上的血擦一擦。
小绒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看着为她受伤的向野和王鹤鸣,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她带着巨大的愧疚,找出医药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拿出毛巾帮向野擦着脸上的污渍和血渍,向野看着她,慢慢冷静了下来,用手抹着小绒脸上的泪:“小绒你别哭啊,没事了。”
当高阔跟同事一起出警,走进澧岸学府大门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再次遇到两个老同学。
夏成成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刚走到澧岸学府的大门口,看到小区里停着的警车和救护车,心想着这是谁家出了事,居然警车和救护车一起来了。
当他走到公寓门口,远远看到被两个警察拎进警车的夏威时,满脸震恐,发疯一般地冲了过去,然后他又看到小绒也一起进了警车。
头上缠着纱布的向野和王鹤鸣一起坐进了救护车,夏成成隔着人群万分惊恐,他知道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姐!!!”夏成成无措地大喊,却被一声声鸣笛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