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在旷野聚集。
密密麻麻重甲厚帽王帐精挑细选的勇士向城池逼近。
城池上一片安静,没有战鼓没有喧嚣,只有一排排手持重弩的兵士,面目肃重又木然的看着城外。
“可以了。”平耀城的一个将官忍不住说道,看向身边的将官,“到了射程范围了。”
但这个负责城防的将官却并没有发令。
“还不到。”他道。
怎么还不到?再近就难以阻止震慑,总有漏网之鱼涌过射程,那样的话爬上城墙的机会就越来越多这个人会不会城战啊?他看了眼这将官身后的旗子。
康。
同样是个没听过的名号。
“快六十步了!”一个兵丁忍不住道。
康年摆手,令兵吹响了号角,号角声未绝短促暗哑的弓弦声同时响起,城墙上一排数百弓弩齐放,恍若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喷出火焰
火焰将前方六十步外的西凉兵掀翻在地,恍若离开水的鱼儿翻腾露出白肚皮一片。
西凉的战鼓一瞬间停歇。
下一刻战鼓声再起,后方的西凉兵带着愤怒再次冲来,而城墙上新一轮的弓弩上弦,不急不慌冷静木然,待这群人再次冲近六十步便又是一轮弩箭。
如此反复,冷静血腥,让平耀城的将官咽了口口水,怪不得要调集了所有的弩弓长箭,这些弓弩手真是厉害。
这一轮轮的攻击震慑了西凉兵马,但单靠弓弩手是无法阻止西凉人攻城,看后方的西凉兵已经举起了盾甲,而弓弩手的力气和弓箭总有损耗
战鼓声在城墙上响起,平耀城紧闭的城门忽然打开,一队队兵马涌出
“竟然是要迎战?”城墙上的将官惊讶的俯身看去,从城中涌出的兵马很快在城门前布阵。
刚受到弓弩扫射的尚未安稳的西凉兵马再次陷入慌乱。
战场上没有人等候他们稳定心神,金鼓号角一刻未停,城门前的军阵扑向西凉兵马
“他们不是要守城,他们是要进攻我们的营地。”
站在远处十里之外,平耀城在视线里变成城模糊的暗影,但依旧可以看到四周的兵马流动。
“他们也不过五万人马,竟然敢迎战我们十万?真是好胆量的将帅。”
“怎么,俞舍拿你也像野利主那般被吓到了吗?”身边一个将官不屑道。
被唤作俞舍拿的将官哈哈大笑:“那要看看他怎么样吓我,一个埋没多年的将帅想要借着这一战扬名。”他冷冷狞笑,“不好意思,我也是如此打算,蛰伏十多年,也轮到我们俞舍族给大王献礼了。”
从日升到日落,平耀城外的厮杀始终未停,双方的兵马几番冲杀然后几番退回然后再次冲杀,似乎陷入僵局。
但站在城墙上可以看出来,平耀城外集结的军阵正在慢慢的向前移动
落日如火。
噗嗤一声,一杆长枪没入心口,血花四溅。
长枪没有来得及收回,旁边的西凉重甲兵吼叫着长刀挥舞砍来。
但先有一只铁钗从一旁呼啸而来,抽碎了他的脑袋。
夕阳下猩红一片。
妙妙抬手擦脸上的血,恼怒的喊道:“齐嗖,你能不能不要躲在一旁杀人!溅我一脸血!”
齐嗖捡起铁叉,在死去的西凉兵身上擦了擦,道:“我打不过嘛,只能躲起来杀人。”
妙妙没有理会他,拔出自己的长枪向前方而去。
这一片峡谷里,三百多人正厮杀混战,每一次兵器相撞都有人倒下,西凉人或者大周兵,一方要守住这片峡谷,一方要冲过这片峡谷,都没有退路,只能拼命。
齐嗖拎着铁叉,看着妙妙灵活如鱼冲入阵中,他抬脚要上前,就听得嘶吼声声,一个高壮抵的他三个的西凉兵,手握一柄长刀挥动如风车,一瞬间将身边围攻的人马掀翻,同时两个兵丁被拦腰砍断
齐嗖的脚步顿时停下,举起路边的一个死尸就挡在身前。
砰的一声巨响,地面震动,长刀与一柄铁锤相撞,四周**起尘烟,不少人摇晃站立不稳,山一样的两个人厮杀在一起。
不管是大周还是西凉兵都退开了,这是他们二人的战斗,别人无法插手。
兵器撞击的巨响不断,铁匠手中的铁锤砸下,速度的只有一片残影。
二人之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这硬生生的对抗。
砰的一声,山一般的西凉壮兵被掀翻,不待他再有多余的动作,紧随其后的铁锤砸下,砰的一声,长刀抵住铁锤,僵持,铁器摩擦的声音刺耳,让谷内的人不由心缩紧
噗嗤一声,一道流光飞来准准的刺入那西凉壮兵的肩头,壮兵嘶吼一声,痛苦让他要跃起,砰的一声,铁锤终于落下
尘烟**起,归于平静。
“齐嗖,这算谁的军功!”妙妙喊道,“你就欺负铁匠老实!趁火打劫!”
齐嗖道:“军功能活下来再说,活下来再说。”
他们虽然说这话动作并没有停,杀入失去首领的溃散的西凉兵中,冲过了这道峡谷突破了防线,纵马疾驰前方的城池隐隐可见
“什么人!”
城池上方将官喝道,俯身看着城门下方出现的一队人马,约有百人,大周军服,插着的也是大周的军旗,但看不太清是那路军。
“平耀城过来的,我们是五蠹军。”齐嗖高声喊道。
五蠹军?
城门上的将官一愣,这个陌生但又熟悉
顾不得追忆这熟悉感来自哪里,此时事关紧要,城门打开,将官们带兵而出,但这些兵马却没有进城。
“你们是从平耀城过来的?平耀城已经解围了吗?”将官急急问道,“西峡谷的西凉兵退了?”
“西峡谷我们拿下了。”齐嗖道。
竟然拿下了?那里地势险要又西凉兵凶猛,他们冲击了几次都不过去,无法驰援平耀城
“宁岚军听令。”齐嗖喊道。
是要他们去支持平耀城了吧,将官们准备应声。
“你们往北去,围攻坞堡,乌龙寨的西凉兵。”齐嗖说道。
哎?将官们一怔,竟然是调动去他处?但他们是有命只负责支援平耀城的谁调动他们?
“可有迟大人帅令?”将官问道。
齐嗖道:“有笃大人帅令。”
笃大人?将官一怔,这个是哪个大人?还没询问,就见齐嗖伸手举起一块令牌。
“宁岚军听令。”他再次道。
将官神情惊愕看着递到眼前令牌,下意识的肃立站直:“末将得令!”
齐嗖将令牌一收,催马转身,一众人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城门前宁岚军一干人还肃立。
“大人,是迟大人帅令吗?”一个亲卫问道。
将官摇头:“不是。”
众人惊讶不解,那怎么应声是?
“是蝙蝠令!”将官道,神情也变得古怪,“我看到了蝙蝠令?”
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了。
“大人是不是看错了?”一个亲卫问道。
将官恼怒的啐了口:“我能看错蝙蝠令吗?瞎了我也认得出来。”
好吧,亲卫们不再追问,迟疑一下又道:“只是蝙蝠令不是说宝璋帝姬下令废止了,那我们”
听还是不听?
马蹄急促有几人疾驰而来,不待停稳就跳下马。
“大人,西峡谷已经通了。”他们说道。
果然是这些人破了西凉的围困,将官再次向夜色里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五蠹军”忽的一个副将喃喃,然后声音拔高,“是五蠹军!”
众人回头看他,那副将已然神情激动。
“大人,是五蠹军!五蠹军回来了!”
“你们忘了吗,那个五蠹军!那个五蠹旗展,生路开!是他们!”
五蠹军啊将官的记忆被唤醒,神情变幻
黑漆漆的荒野伸手不见五指,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潜行,马蹄都包裹了兽皮,前方的夜色突然变的明亮。
前进的脚步声也停下来。
“大人,真要去攻西凉兵的营地吗?”有声音低低的响起。
匍匐在沟壑里的夜色涌动,一个将官抬起头,道:“有蝙蝠令呢”
“但是那个笃大人不是迟大人”副将低声道,“更何况这西凉兵营有万数兵马,我们这三千人”
不是来送死吗?
将官大人怎么就被那几个人一面旗一块令牌就真的说动过来了?
失心疯了啊。
蝙蝠令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则是那面旗。
将官看着前方,点点星火的营地,暗夜遮住了他变幻的神情。
“因为,是五蠹军说可以这样做。”他喃喃道,“那时候啊”
那时候只要五蠹军下令,攻城,城必破,袭营,营必乱,向前行,前路势不可挡,退后,后路无忧。
前方的星火忽的燃烧起来,暗夜里腾起浓浓白色的烟雾,伴着夏夜的风摇曳翻腾同时有喧哗声起,在暗夜里遥遥送来。
约定的就是这个信号。
现在信号来了!
将官的手攥住沟壑里的草,然后猛地揪下一把,人也跳起来。
“攻营!”他喊道,人向前冲去,下一刻被副将抱住。
“大人且慢”副将喊道。
将官一把甩开副将,战鼓已经擂响,号角已经撕扯暗夜,是复仇的时候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休要拦着他。
“大人,你没有带上罩巾。”副将喊道,将一块湿乎乎的布递过来。
那五蠹军前来传令时吩咐了,袭营时要用湿布裹住口鼻。
将官忙接过裹住,在亲兵们的拥簇下向星火点点的营地冲去,荒野里到处响起喊杀声,火光四起,西凉营地高处的哨兵从上跌落,混乱一片
烈日炎炎,索盛玄站在营帐外,却无法迈步,因为面前跪着七八个将领。
他们恭敬无比,脸紧紧贴着地面。
“殿下,是我等有罪。”
“请殿下拔营吧。”
索盛玄面容依旧笑嘻嘻,道:“怎么能拔营呢。”说罢抬脚。
跪在脚边的一个粗壮如山的将领,竟然被这一脚踢飞滚落撞在营帐上,一吭未吭就昏厥过去,生死不知。
“你们愿意跪就跪着吧,我还没有跟那笃大人正面交锋呢。”索盛玄说道,一面伸手,“取我的披挂来。”
余下跪地的将领们虽然面色发白,但还是没有让开,将脸在地上贴住匍匐。
“殿下,那笃并不是在等候援军夹击我们。”
“他是在调兵遣将,断了我们的后路。”
另有将官起身爬行到索盛玄面前,道:“殿下,如今整个边境的周兵已经活了,我们后方已经被围攻了,再不拔营就出不去了。”
索盛玄道:“他要与我死战吗?我们十几万兵马何须惧怕,这么久他也没有占便宜。”
但是他也没有吃亏啊,这才是最可怕的。
“殿下,我们是被一条毒蛇盯住了。”他们道,“不可与他恋战。”
索盛玄笑道:“你们先前还嘲笑野利主,如今才战了十日,就被那笃大人吓破胆子了。”
将领们还要说什么,号角声响起,众人色变,那是周兵又打过来了。
“迎战。”索盛玄将面前的一个将领再次一脚踢开,大声喝道
行进的兵马很快,但阵型依旧炎症,如同大河长堤在荒野上摆开。
箭雨从堤坝后倾泻而出,如飞蝗般扑向迎面而来的西凉兵马。
强力稳准的弓箭射穿了人和马匹上的甲衣,人仰马翻。
前进的脚步被阻止,根本无法突破这一道防线。
战鼓声声,两边的翼军已经三次冲击,也始终没有办法绕过军阵,这军阵坚固如墙,又随着鼓声变幻,如长蛇般灵活。
更糟糕的是,上一次他们借着进攻侵扰,一群兵丁用重重的铁叉在地上划出了沟壑,一场夜雨的冲刷,一天日光暴晒,沟壑在荒野上变成的密密麻麻,恍若铁网,西凉兵马不得不放缓了脚步
鼓声擂动,放缓脚步的先锋军头上又飞来了箭雨。
冲击已经不知几次,但与周兵大阵的距离依旧遥不可及,而两侧不断分兵而出的骑兵,又如同一根根刺出的长矛见血而归,如此往复。
这娴熟的军阵,战术,勇猛的精锐,不断的冲击着观战的将官,远处的那杆将旗飘动,在视线里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们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他们一点点的推进,就是在消耗我们!”
“我们后续粮草要是被断了,就死定了。”
吵闹声再次响起。
索盛玄并不在意,而是站在高处遥望那杆将旗,神情跃跃欲试。
“我要杀过去,与那笃大人一战。”他眼睛亮亮道。
“殿下。”将官们面如土色,“这大军之战可不是一人勇的时候。”
“难道我杀不过去吗?”索盛玄道神情不悦。
将官们大惊,跪地道:“殿下自然能杀过去,但那笃可不会跟殿下对战,他只会躲在千军万马之后。”
余下的话不再说,这当然不是因为胆小如鼠,而是将帅不能逞匹夫之勇。
索盛玄要说什么,后方有兵马疾驰而来,连滚带爬跌下,被其他人抢着搀扶,身上伤痕累累,让人触目心惊
并不是心疼这个斥候,而是惊骇后方已经被周兵围堵戒严如此了。
“殿下。”那斥候拼尽力气举起一块兽皮,“大王,大王要你退兵。”
“如果是笃来了,那你们就先回来吧。”
兽皮上西凉王的话很简单。
虽然半句话没有提往事和评价,但这已经足矣证明西凉王认识这个笃,知道这个人。
索盛玄很是不满:“父王真是胆子太小了,何须退兵,就算输了,求和便是,反正周人喜欢求和。”
“那是以前,现在大周国内不是英武的皇帝和骁勇的将帅争斗了。”一个将官道,有了西凉王的命令,说话硬气了很多,跪地,“请殿下速速退兵。”
索盛玄恼怒的甩袖。
“真是没趣!玩一玩又怎样!”
暮色降临的时候,一队兵马停下来,兵丁们快速熟练的垒砌营地,主帐里一位大将面带疲惫坐下来。
“如今战事如何?”他道,接过亲兵跪地捧来的水壶,“已经有五日没有收到军报了。”
营帐里将官们云集。
“迟大人请放心。”
“西凉兵马还没有越过平耀城。”
“调防的命令已经送出去了,前方就是保山军,已经传令他们前来迎接了。”
帐内声音嘈杂,大将迟厚疲惫的面色稍缓,道:“西凉小儿可恨,此次我必不放过他们。”
众人高声道大人英明。
门外有人急急的冲进来,打断了这热闹。
“大人。”令兵跪地,面色涨红,神情惊恐。
“出什么事了?”一个将官皱眉道,认出是传信的令兵,“保山军来了吗?”
“大人,保山军拒绝听令。”令兵急道。
此言一出帐内一片安静。
“什么?”
问声才起,又有令兵奔进来,跪地。
“大人,威胜军拒绝听令。”
一个又一个不断的有令兵冲进来,主帐内一片死静。
坐在几案后的迟厚面容阴沉,放下水壶。
“他们拒绝听令与某,那是听令与何人?”他沉声道
哗啦一声响,入营尚且疾驰的兵马在帐前停下来,其上的兵将神情木然又几分倨傲,居高临下看着走出来的迟厚。
而迟厚则看着那兵将身后插着的旗帜。
其上大大的蠹字刺目。
蠹,虫,他垂在身侧的手攥起。
“好大胆!”他喝道,“竟然敢窃我西军!蝙蝠令已经废了!”
那兵将却没有畏惧,也没有愤怒,只道:“迟大人,笃大人道,蝙蝠令废弃的是秦潭公。”从马上跳下来,“笃大人现在是奉宝璋帝姬之命,是奉宝璋帝姬赐予的蝙蝠令。”他站到迟厚面前,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大威猛的大将,“敢问迟大人是奉谁之命?”
奉秦潭公之命,那是逆贼。
奉宝璋帝姬之命,则要俯首听命。
迟厚面色变幻如阴云,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小兵。
西军,被窃了。
那个,笃!
“笃大人威武!”
屋子里响起一声欢呼。
薛青放下手里的文书,看着胡将军一笑:“意料之中嘛,胡将军先前可是深信不疑,怎么现在看起来是松口气。”
胡将军笑道:“深信是深信,事实又是事实嘛。”抚掌再次吐口气。“这下好了,外患解决了,有笃大人坐镇西军,万事无忧了。”
薛青一笑要说什么,知府大人急急的进来,俯身。
“殿下,宋元在外求见。”他道。
本要称呼宋大人,但想到这宋元对殿下不敬,他也就无须客气了。
薛青哦了声:“不见,把他们赶走。”
知府大人迟疑抬头:“他,一人。”
一人?
薛青皱眉
黄沙道城门外,青衣布衫的宋元负手而立,神情木然。
“开门。”他道
(五千六百字,这个情节就是要一口气写完,不用等两三天,我们不是战争文,我们是言情文,么么哒,太累了不想改错字,你们看到了告诉我,我再改,多谢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