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变成了状元姑娘,宋元不是奸臣而是忠臣,小皇帝变成了来历不明的假天子,先帝皇后是被秦潭公弑杀的,而传说中已经死了的宝璋帝姬重现人间。
这一天发生的事足以让众人议论几年不停,今晚注定无人入眠。
天亮的时候,京城变得安静,城门依旧关闭,但城内并不禁止走动,因为官员们要去衙门去朝堂,只是酒楼茶肆商铺是不允许开门营业的,在街上行走的人们也不允许驻足,所以除了需要当值的官吏,街上并没有多少人行走。
京城不时的响起一阵嘈杂喧闹哭叫呼喝,那是又有官员被抄家了。
昨日迅雷之势抓了秦潭公以及其主要的同党,其他余众们还在继续的抓捕。
秦潭公被抓了,京城里同党们不足为惧,尤其是文臣,他们日常权威来自朝廷给他们的官职和身份,一朝为罪臣,便是树倒猢狲散,官兵们进门搜捕轻而易举,现在最麻烦最值得警惕的是城外。
秦潭公是武将,带兵将近二十年,无数将官追随死忠,这就是与文臣的区别,官兵武人因为战场的需要强调忠诚,且与将帅们同甘共苦,所以当将帅们出事,哪怕定位罪逆也总会有亲信舍得为他们出生入死。
宋元以十年的经营取信秦潭公,没有让秦潭公的消息传送出去,才能如此顺利的将秦潭公围捕。
此时京城四面城门皆遍布弩机,城外更是兵马层层,防止消息传递出去,直待昭告天下大局已定。
秦潭公罪逆定论,宝璋帝姬登基,秦潭公的亲信将官兵马如果再动乱,就是乱贼叛逆,人人得而诛之。
晨光普照小院,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响,这让坐在院子里呆呆如石如桩的妙妙戈川起身,一旁的铁匠也微微动了动。
他们转过头看室内,屋门一直打开着,吃饭的桌子还摆着,其上的盘碗都没有收拾,那个靠坐在圈椅上一晚上的人已经站起来了。
“青子啊,你”戈川将手在身上擦了擦,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你要再吃些什么?”
妙妙在旁忍不住脚尖踢她:“都吃了一晚上了。”就不能说些别的话安慰啊。
薛青一笑,伸了个懒腰,道:“不吃了,吃饱了,娘,我回家去换换衣裳。”
哎?回家?
“现在”哪里是家?妙妙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及时咽回去。
“这里也有衣裳的。”戈川亦是不知所措,依着本能下意识的答道。
薛青走过来拉住她的胳膊,道:“主要是想回去看看,我家里还有两个人呢,我怕他们担心,而且齐大叔也在那里等着呢。”
昨天事发生的突然,京城又戒严,笃出去找康年现在还没回来,齐嗖那边暂时还没顾上理会。
是了是了,他们肯定在家里担心呢,戈川妙妙忙忙的点头:“我们陪你去。”
薛青摇头,道:“你们不要去了,你们在这里等笃大人,现在非常时候,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她拍了拍戈川的胳膊,看着妙妙和铁匠,“你们跟紧笃大人。”
跟紧笃大人,不要跟紧她吗?戈川一直红着的眼便要掉泪,薛青已经越过她向外走去。
“青子少爷。”妙妙迟疑跟上。
薛青回头对她挑眉:“现在我再说命令,妙妙姐就不听了啊?”
妙妙停下脚,嗔怪的喊了声青子少爷,没有再说话,唯恐一张口就哇哇大哭起来。
薛青也没有再说话笑着一摆手从身后抽出铁条做杖拄着走了出去。
戈川妙妙铁匠如同被钉在原地一步未动,看着薛青走了出去,看着大门关上隔绝了视线
晨光大亮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响起轻轻的敲击声,这让街口站着的官兵警觉的看过来,晨光中一个瘦小的人影出现,身形是少年人,但一时间分不清是男是女,身上穿的是男子的青布衣衫,头发却在身后扎成一条长辫,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拄着一根奇怪的棍子。
敲击声就是那棍子落地发出的。
“什么人?”官兵们立刻喝问,“做什么?”
少年人没有停下脚步,声音朗朗道:“薛青,回家去。”
说话已经走近,官兵们也看清她的形容,这是女孩子,但又没有半点女孩子的样子,尤其是手里那根铁棍,轻轻的顿在地上,却莫名的让人心头一颤。
薛青?
有马蹄声传来,一队将官疾驰而来。
“做什么?”为首的喝问道,“街上不得逗留。”
薛青抬起头道:“没有逗留,我是回家去。”
先前的官兵上前低语:“叫薛青,大人,不男不女的,看起来有些古怪,要不要抓起来”
话没说完那将官面色微变,哗啦下马,猝不及防的官兵被撞倒一边。
“薛薛状大人。”将官张口结结巴巴唤出自己都奇怪的称呼,“您有什么吩咐?”
吩咐吗?
看来是有人吩咐过他们了吗?
“陈相爷吩咐,您与五蠹军的笃大人有行事指派大权,让我们听命。”那将官说道。
薛青笑了,道:“我有什么可指派的。”抬手指了指前方,“我回家去。”
将官立刻让开路,恭敬做请,街口的官兵们也纷纷避让肃立两边,看着薛青轻点杖子走了过去,步伐缓慢轻轻飘飘很快就远去拐进一条巷子不见了。
将官站在原地松口气。
“这薛大人是什么人?”一个官兵忍不住问道。
将官看他一眼,道:“外地来的乡下人?没读过书吧?”
官兵嘿嘿笑道:“小的要是读过书就不当兵了。”
“薛青啊,今科的状元郎。”将官道,“天下闻名。”
状元郎?官兵神情更加惊愕:“可是,她,是个女的吧?”
这事就复杂了,也不是现在能议论的,将官沉脸道:“不要废话了,这京城你们不熟,把那些小巷小街都盯紧了。”
官兵们应声是,脚步马蹄声乱乱的散开。
薛青穿过两道小巷子来到了国子监的住处前,这边亦是一片安静门宅都紧闭,她抬手敲门,声音在小巷子里回**,咯吱一声门打开了齐嗖惊喜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少爷,你回来了!”他喊道,声音颤抖,可见心内的紧张激动。
薛青嗯了声迈进门。
“怎么样?秦潭公被抓了?笃大人呢?”齐嗖一叠声的问道。
薛青道:“外边没事,他们都挺好的,笃大人去找小康哥了。”抬头看着前方的厅堂,“欧阳先生呢?”
齐嗖道:“我正担心呢,欧阳先生昨天就走了。”
果然是,不见她了。
虽然早已经猜到,但她还是想要亲自来确认,或许是四褐先生不想在外边见她呢,在家里等她呢。
所以说,一定要相信直觉,尤其是杀手的直觉,自己骗自己有什么意思呢。
薛青默然,耳边齐嗖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出去没多久,先生也出去了一天没回来”
“到了天黑回来了,什么也没有说,拎着黄居走了”
黄居?薛青转过头看齐嗖。
齐嗖道:“黄居不想走啊,但欧阳先生拎着他就走了,他也躲不开,这个欧阳先生力气还挺大的,黄居在他手里动都动不了,我也问他了,要去哪里做什么,他没理会我,什么都不说,拉着脸好像很生气”说到这里小心看薛青的脸色,“青子少爷,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既然奉命呆在这里,就算外边热闹喧天让他坐立不安,也始终没有出门。
薛青看他,道:“你叫我什么?”
齐嗖愣了下,青子少爷啊,旋即恍然,不对,不对,秦潭公被抓了,就是说真相要大白天下了,不能这么叫,他忙整容道:“殿下。”
薛青看他一笑,道:“发生的事就是,我不是殿下,我就是薛青,殿下另有其人,在宫里了。”
齐嗖愕然,什么?他怎么有些听不懂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薛青走向屋子里,紧接着便是哐当哗啦声响,他忙跟进去,看到薛青将屋子里的箱子都翻倒在地,散落一堆衣袍一本本书卷,一眼能看到其内的春宫图
齐嗖忙移开视线,这个欧阳先生
“走的这么急,连宝贝书都不要了。”薛青嗤笑,“看来真是逃命了。”忽的抬脚乱踢,衣袍书卷顿时飞扬在室内,然后哗啦啦的落地
齐嗖吓的后退,又怔怔的看着,青子少爷
还是第一次见青子少爷这样
还有刚才说什么?不是殿下?殿下另有其人?什么啊
念头才起大门哐当被推开了。
齐嗖一步跳出屋子,看到院门口站着官兵,但官兵没有进来而是让开了,两个官员走进来。
什么人?齐嗖垂手攥紧蓄力
“人呢?”宋元皱眉道。
陈盛在后神情温和看向室内,道:“薛青啊。”
回答他们的是一阵哗啦响,然后人影出来,身后有乱衣碎纸飘落,她的头上肩头也沾了些许,看上去有些狼狈。
“你干什么呢?”宋元皱眉不悦道。
薛青道:“收拾一下屋子。”
宋元看着其内一地衣衫书卷倒地的箱子,人都无法下脚这叫收拾?
“你的伤怎么样?”陈盛迈步过来,问道。
薛青道:“没事,还好。”
陈盛要说什么,宋元已经不耐烦了,道:“没事了就回家去,不要在街上到处乱转,这么乱的时候。”
回家?薛青看着他,似乎有些不解。
陈盛道:“有些事还没跟你细说,要不你先回宋宅,过后我们会去看你。”停顿一下,“你家里还有个弟弟,你要不要先去看看他?”
宋元道:“虎子也不用她看。”看向薛青,“你就”
话没说完薛青点头,道:“好啊。”
宋元将余下的“先回去,不要乱跑了,添乱”这话咽回去,知道就好转身拂袖先迈步。
薛青依言迈步跟上,陈盛看着薛青,神情关切,薛青在他身边停下,道:“陈相爷,那时候,是你让康大人告诉我宋夫人过世是吧?”
啊,那时候,宋夫人,陈盛怔住了。
薛青对他一笑:“谢谢你啊。”说罢越过走了出去。
这一笑一声谢恍若一拳打在鼻头,陈盛顿时满口酸麻涩直冲头顶
脚步声远去,门前恢复了安静,齐嗖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大开的大门。
回家?
青子少爷回宋元的家
他转过头看着院子,没有欧阳先生唠唠叨叨骂骂咧咧,也没有随时从角落冒出来的黄居。
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