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皇城殿前几百官员居高临下围看,大军四面云集,弓弩遍布,场中两人对立,将官们呼和声声回**,但这一清脆的喊声瞬时盖过呼喝,恍若甘霖落地。
秦潭公神情未变,只是原本落在笃身上的视线看向宫门处,眼神柔和。
后边陈盛等人也看过来,这个声音他们或许不熟,但这个称呼没有别人。
秦潭公的儿子秦梅。
宋元的眉头皱起,秦潭公的儿子自然是第一时间要抓捕的,不过并没有吩咐抓了之后要带到这里来…….以儿子威胁老子这种事,只要口头说一声秦梅已经伏诛就足够了,没必要带到眼前来。
随着声音落,皇城门那边的禁军如水般分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走过来,形容依旧漂亮,没有丝毫的阶下囚的狼狈,宋元脸色大变,那年轻人何止没有阶下囚的狼狈,他根本就是没成为阶下囚。
秦梅缓步而行,衣角如同眉角一样飞扬,白如玉的手里慢悠悠的抛着一块黑乎乎的什么东西,巴掌大小,黑色,在日光下飞舞,乍一看像是一只蝙蝠,随着这只蝙蝠的上下飞舞,两边的禁军纷纷退避……
“黑蝠令!”宋元喊道,旋即上前伸手指着,怒声喝道,“秦潭公弑君谋逆,欺君罔上,黑蝠令无效,众军不得听令!”
当年先帝为让秦潭公安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钦赐黑蝙蝠,天下军马见之如朕亲临莫不从命。
先帝过世后,黑蝠令便是如秦潭公亲临军马听从,这对于官兵来说是理所当然人人皆知的规矩。
现在纵然他们的弩机刀剑对准了秦潭公,当看到黑蝠令的这一刻,还是军令如山倒。
这样的话谁还能阻止他们父子!
黑蝠令的威令是秦潭公忠君的恩赐,既然秦潭公弑君谋逆,黑蝠令必然无效。
还好宋元机敏喊出这句话,在场的官员们稍微松口气,而原本避让放下兵器的禁军们也再次举起了兵器,聚拢…
已经走到皇宫内的秦梅神情似乎惊恐,只是他的脚步懒洋洋,将手中的蝙蝠令一握。
“爹,他们真要抓你啊?”他喊道,清脆的声音落地,迸起,跳跃。
秦潭公看着他点点头:“是啊,污蔑我有罪。”
污蔑?陈盛的声音从后传来在场中散开:“秦潭公弑君证据确凿,何来污蔑,你们父子立刻束手就擒。”
秦梅道:“关我什么事啊!我又没有弑君!”声音拔高满含恼怒,又似乎委屈再次喊了声爹,“爹,他们要抓我了!我才刚从西凉回来!”
还没有好好作威作福…在场的人下意识的都在心里接出了这句话,这样想来还真是怪可怜的,旋即又打个机灵,不过现在是说这个时候吗?
秦潭公已经笑了,道:“没事,不关你的事。”形容声音皆是安抚。
都这个时候了,还如此淡然,这是强撑镇定哄小孩子吗?这骗得了谁!这里谁又是小孩子!
秦梅重重的松口气,道:“那就好。”抬手拍了拍胸口,声音恢复了轻松,“爹,那我就先走了。”
走?
在场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去吧。”秦潭公已经答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秦梅转身向外大步走去……
“抓住他!”陈盛喝道。
两边的禁军们举着兵器聚拢,四面房屋上的弓弩齐刷刷的如视线凝聚,对准了秦梅。
秦梅手中握着的黑蝙蝠再次飞起,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让开!”他喝道。
清脆的声音穿透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如同一只手猛的揪住你的心脏,不少站在后边的官员忍不住伸手抚耳色变。
……
……
柳春阳的耳朵在声起之前就被一双手按住,而他的手还抱着薛青。
怎么办,薛青怎么办,怎么捂住她的耳朵?
“这小子瞎闹什么。”
怀里的薛青嘀咕一声,双手在柳春阳的耳朵上揉了揉,原本手不能阻挡的砸在心里的声音一下子就散了。
而那小子显然不是瞎闹,随着他的这一声喊,以及抛起的蝙蝠令,原本凝聚的禁军以及弓弩都停滞,围拢禁军随着他的走来再次分开……
这是要救走秦潭公!
“秦潭公谋逆弑君,宝璋帝姬归朝。”
“捉拿秦潭公父子!”
身后官员们的喊声响起,旋即一片重新占据了皇宫内殿的上空。
秦梅已经在分开的禁军中疾奔,如利剑直直的劈开…
“射!”
一声令下,弓弩齐发,嗡嗡声顿时破空。
“爹啊。”清脆的喊声颤颤。
但发出叫声的秦梅并没有瞬时变成刺猬,他的四周如同陡然撑开一扇屏障,寒光闪闪,破空声再次嗡嗡……但这并不是又一波弩箭袭来,而是先前袭来的弩箭被反射向空中四面八方。
秦潭公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夺过一柄禁军所用的长刀,站定手中舞动…
那不是屏障,而是长刀将射来的弩箭挡开。
一人,一刀,怎么做到如此!
身材高大,红袍飘动,踏步翻手,一片片白光在头顶身前后四面**开,弩箭以距离远速度快成了杀人利器,而距离近舞动快的长刀则光芒密不透风变成了盾甲…
锵锵铛铛嗡嗡声音响彻皇宫上空,气息被撕裂,不仅禁军们摇晃起伏涌涌,站在后边的官员们再次纷乱,身子不由向前,前方秦潭公如同漩涡所在,要吸吞绞碎一切…
砰的一声,有人砸向漩涡,但没有被绞碎,反而与秦潭公的身影缠绕在一起,漩涡顿时迸裂……
“笃虽然不能奈何秦潭公。”陈盛道,神情些许放松,“但秦潭公要想摆脱他也不容易。”
“但秦梅跑了。”宋元喝道,看向前方。
越过缠斗的二人,如潮水般涌上前又退后,随着秦潭公和笃的打斗而分分合合的禁军中秦梅渐渐的穿行而过,被隔绝在外了,他大步流星,衣角飞扬,手中握着黑蝠令,宫门前的禁军们迟疑着犹豫着踌躇,宫门隐隐可望…
秦潭公却并没有跟随秦梅而去,反而一跃向宫内而来,砰的一声,人落地地面碎裂,笃被砸出去手中犹自握住秦潭公的长刀,身后禁军涌上,秦潭公的红袍飞扬,不复先前平整….
没有刀了!机会啊!
“放箭!”
呼喝声震响。
没有了黑蝠令的困扰,令下如山倒,万箭齐发,尖利的嗡嗡声撕碎了一切。
被禁军们围拢的红袍男人恍若天地间独立的一棵树,光秃秃的没有可以阻挡遮拦一下的枝叶,他忽的伸手一甩身上红袍脱下,翻飞……
薄薄的衣衫化作一片红影将他整个人罩住,扬起,膨胀,扑来的如同撒下的大网一般的弩箭瞬时被搅动,翻转,迸发,四散
惨叫声起。
四周禁军倒地一片,血花飞溅…
一件衣服而已!
恐怖如此!
因为这一片倒地被射成刺猬的禁军,四周弩机沉默没有再动,两边涌涌的禁军也凝滞。
秦梅进了宫门,穿行…
“爹啊!爹!”
喊声拉长尖细在他身后跟随,人由疾步变成了奔跑,手中的蝙蝠令也似乎在身边跟随飞翔,眨眼穿过城门……
秦潭公依旧没有跟随,反而再次向皇宫内殿这边踏出一步…
“不要管秦梅!拿下秦潭公!”
只要拿下秦潭公,一个丧家之子算什么!
秦潭公手中的红袍片片跌落,一身白色里衣站在其中,恍若雪地盛开白花。
他又踏上前一步,看着后边的百官。
没有了长刀,没有了红袍,难道还继续脱衣服阻挡弓弩吗?
“弓弩!”
喊声再次响起。
…….
…….
大街上已经不见普通民众,唯有披甲带械的官兵疾驰,沿街的屋顶上有人影越过,速度太快了,街上的官兵偶尔有察觉抬头,也只看到日光闪烁刺目便收回。
西凉太子所在的驿馆官兵已经从内撤出,但外边依旧留守,国逢谋逆大贼,当然要戒备保护。
索盛玄也不在意,自去喝酒玩乐,直到门被人推开,室内的娇俏婢女们欢喜起身。
“七娘。”
“七娘回来了。”
纷纷涌上将秦梅围住。
“七娘。”索盛玄问道,“你爹怎么样?”
秦梅一甩袖席地而坐,道:“可吓人了。”端起矮几上酒杯,“我爹啊,应该被抓住了吧。”仰头一饮而尽。
……
……
“秦潭公,你还不俯首认罪?”
喝声从前方传来。
秦潭公向前踏了一步,四周涌涌的禁军也随之晃动,笃在前方也再次踏步迎上,两边弩机待发闪着寒光……
人体肉躯,纵然闯的过禁军护卫,弩机之下不死也必伤。
只待一声令下。
秦潭公抬起头没有再迈步,道:“我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