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楼陷入混乱。
喷血的无头尸首失去平衡倒下,尖叫的人群如同无头的苍蝇乱跑,被彩绢悬挂的女子们没有了优美的舞姿,恍若被吊起的蛇虫扭动,以及惊吓中晕死过去直直挂在空中。
烟花还在绽放。
听雨楼绚烂中的混乱带着别样的璀璨。
混乱也只是片刻,门口瞬时被黑甲卫围住,对着奔出来的人群举起了刀枪弓弩,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涌进来,流水般在听雨楼散开,又流水般将混乱的人群隔断围拢,嘈杂依旧但已经没有人乱跑。
刑部的侍卫们则围拢在天井绿竹丛廊桥这边,除了最初那个侍卫跪在尸首前,其他人并没有上前更没有查看,只是面向外警戒不许任何人靠近。
最初的慌乱过后,再加上官兵们在场,听雨楼里人们的渐渐冷静下来,其实也没什么,杀人嘛,死人了嘛
混乱多数在一楼,二楼往上的人们恢复的更快。
“这是怎么回事?”
“是什么人被杀了?”
甚至有不少男人神情肃重的质问前来维持秩序的官兵,亮出了自己大大小小的官员身份。
不过没有得到回应,官兵们一语不发,警惕的盯着他们,制止他们迈步乱走,更不许他们下楼,态度毫不掩饰如果他们敢乱动不管他们身份也要将他们就地正法。
这让楼上的人们很不高兴,但他们也没有跟这些官兵争执,跟这些官兵争执反而有失身份,等同样有身份的人来了再算账便是。
尖叫声平息,彩绢还悬挂在空中,其上的女子们都被放下来,吓昏的被放倒在地上拍打,其他的惊魂未定的挤在一起,但更多的人则已经开始好奇的向天井这边张望,低声的议论猜测。
漫天花雨已散,烟花已冷,听雨楼充斥着嗡嗡声。
年长的有身份的人已经开始考虑其他的事,不再看死人,少年们没有什么要考虑的事,死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楚明辉扶着栏杆,如果不是几个少年揪着他,半个身子都要栽下去了。
“看不清啊倒下来就挡住了。”他几分遗憾的拍着栏杆道,但旋即又激动转头看蒋兆子,“你们这里真有意思常常看杀人吗?”
蒋兆子脸红红,眼睛瞪大,激动又惊恐,道:“我第一次来听雨楼,也是第一次看到死人。”
张双桐拍楚明辉肩头,道:“不要这么土包子说傻话。”将楚明辉挤开自己探头踮脚看去,“青楼里死人也很常见的。”
原来是常见的事吗?蒋兆子看着张双桐,羡慕又钦佩,长安府的少年们真的见过大场面啊。
“那是啊,青楼里情杀啊,这人要么是被情敌杀了,要么就是被家中大妇买凶。”张双桐说道。
站在旁边的官兵们都忍不住侧目。
“不要胡说了。”
“你懂个啥。”
其他少年们也听不下去打断他。
“反正这人身份肯定不一般。”蒋家的一个少年道,虽然看不到死去的人什么样也认不出,但看着此时楼里充斥的官兵,“官兵们来的很快,似乎原本就在四周散布,看,那边还有黑甲卫,不是谁都能用黑甲卫的。”
张双桐哦了声,道:“问问就知道了。”说罢看另一边,走廊里官兵不允许人离开视线,所以大家都站在楼道里,几个大人身边一个少年侍立,他扬声喊薛青。
他的声音响亮,这么紧张的气氛下让人不由吓了一跳,纷纷看过来,张双桐毫不忌讳抬手招了招。
康岱有些恼怒的皱眉,蒋显倒没什么,看了眼一旁安静站着的薛青,道:“去那边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年轻人跟年轻人在一起能缓解下惊恐。
薛青应声是走过去,还是在楼道里没有离开视线官兵们便也没有阻止。
“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张双桐眉飞色舞道,伸手做出飞溅状,“那一幕。”
薛青压低声道:“我们那个时候还在屋子里,没有出来。”
张双桐一脸同情:“可怜。”
蒋兆子探头过来问道:“那边知道是什么人吗?”
薛青点点头。
果然知道啊,大人们那边消息灵通啊,少年们都好奇的挤的更紧。
薛青看了眼楼下,压低声道:“段山。”
这个名字不管是长安府少年还是蒋家的少年们都不陌生,一时震惊的鸦雀无声。
“刺激啊。”一个声音清亮响起。
大家看去,见是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裴焉子,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
楚明辉道:“焉子你刚才是吓傻了吗?”
气氛再次活络。
“真的假的?”
“怎么会是段山?”
少年们响起议论,但很快又被打断,一个少年拍着栏杆招呼。
“真的是段山,看,刑部的人来了,宋元来了!”
呼啦啦踏踏的脚步声让地面都颤抖起来,铁面无私抬手敢将不听令的民众一刀砍伤在地的官兵们利索的让开,围着天井的连官兵也不让靠近的侍卫也让开了。
脚下血迹遍布,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印子,宋元看着地上躺着的男人,似乎认不得他的视线看向另一边,那里滚落着一个头颅,面容平静,一双眼静静的看着大家,大家俯视他,他仰视大家,这诡异的场景令人寒战。
宋元嘴唇抖动,伸出的手颤抖,许久才哑声:“看,看!怎么,怎么死的?”
两个黑袍男人从他身后越过屈膝跪地在血污中,一个去看段山的尸首,一个捧起了段山的头颅,四周的嗡嗡声更大,不管大人老人还是少年女子们都看过来。
段山的伤情很简单,只片刻两个仵作就转身。
“段大人是被人从背后袭击,隔断喉咙,阻止发声,又被绞断脖颈,脖颈上有丝线缠绕固定。”一个仵作道,抬起手将几条细细的丝线举起,丝线亦是已经染红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仵作抬头看一旁,那边有彩绢悬挂飞舞,准确的指出。
“是彩绢上的。”
宋元道:“凶器呢?总不会用这几根线就杀死吧?”
致命伤是那四个切口,但仵作道:“没找到。“
宋元抬脚一踢:“废物!”
这仵作跌滚一旁不敢怠慢忙跪好垂头:“属下有罪。”他的视线落在地面上,血迹斑斑中有竹叶散落,在一片黑红的血中竹叶更加凝翠,薄片该不会这就是凶器吧?
另一个仵作上前举起竹竿:“段大人身上没有其他伤,只有这根竹竿,这竹竿只是为了固定他身子,以便拖延伪装不被人发现。”
侍卫在一旁道:“大人来这里查案,我们就在大厅,并没有看到有人接近大人,更没有争斗。”
“那就是一下子被人杀了!”宋元道,看身边的官员,“好厉害的凶徒。”
官员们点头。
宋元抬起头环视四周,看到男女老少济济兴奋惊恐指指点点,段山死了?他神情茫然不可置信,旋即又愤怒云集。
“凶手,就在这听雨楼!”他喝道,伸手指着四周,“全给我抓起来!”
此言一出满楼喧哗。
原本安静下来的人群尖叫哭喊如再次躁动。
但在这混乱中也有冷笑呵斥和肃立如山。
“宋大人!你好大的口气!”
“宋元!你好大胆,敢乱抓无辜!”
“你们刑部就是这样办案的吗?”
“我看今晚谁要抓我入大牢。”
宋元抬头看去,人群纷乱灯火刺目中有女子们乱挤有老者们义愤有少年们瞪眼,另有一些男人们迈出而出,这其中熟悉的面孔还不少。
“宋元,你要抓我入牢狱,请先去请陛下圣旨来。”蒋显淡然道,“我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