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失业
沈刘梅走出中医院的大门,被炎热的日头一照,发热的头脑反而冷静了下来,一时有点不知道往哪里去。
“刘梅,出去啊?”有同事路过,客气的打招呼。
沈刘梅随口应了声,目光落在马路对面,中医院的效益自然比不得其他医院,客流少,因此对面的药房也不是很多,。
门面最大的一间药房刚刚装修过,还有工人在进行最后的修饰。
沈刘梅走过去时,小工正将那古朴味道的木挂牌子扔下来,以换上新鲜时尚的招牌。
“哎,小心点…”小工看到有人在自己的手脚架弯身捡东西,忙带着几分不高兴提醒。
沈刘梅晃了晃手里的木牌子,“顺和堂”三个字沾了沙土,再抬头看了眼亮亮的新招牌。
“康宁大药房…”她喃喃的念了遍,抑制不住心头的酸意。
“…姐回来啦?”挺着大肚子的弟媳磕着瓜子从窗户里看到她,打招呼道。
沈刘梅嗯了声,拿着牌子进去了。
“姐,这么早?……下班了?”
被弟媳推了一把,埋头在电脑前的弟弟才抬起头。
沈刘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含糊的嗯了声,看着手里的牌子,有心问几句话,但看到弟弟又埋头在电脑游戏里,弟媳则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站在门口,将两个小工指使的团团转,也就咽下了。
站在重新布局的药堂里,沈刘梅有一瞬间的不适应,熟悉的中药味中混杂这装修漆的味道,新增加的几个药柜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西药,曾经占据主要位置的中药柜摆在西北角,显得很是落寞,掉漆的柜面在这里格外的不协调,就如同自己。
沈刘梅叹了口气,从小门进了后院。
这是她们沈家自己的门面,一共三层,一层门市,二三层自己住。
沈家祖上就是开药铺的,据说当年还是安国数一数二的大药商,只不过传到她父亲这一辈,早已经没有当年的光彩,再下一辈只怕连这祖业也不要了………
沈刘梅的父亲坐在院子里,正研究一把茶壶,过于专注并没有注意女儿进来了。
“爸……”沈刘梅迟疑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
沈刘梅的父亲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应了声。
“爸…。”沈刘梅将手里的木牌子递到他跟前,“弟弟要经营西药,也没什么,只是怎么把店名字都换了?爷爷不是说,这名字是几辈子传下来……”
沈刘梅的父亲还没说话,厨房的珠帘子唰啦一响,走出一位胖乎乎的女人。
“…………。这新名字是小辉请大师起得………”她笑眯眯的说道,目光看着沈刘梅,“…。刚定下来,正要跟你说一声………梅子你读的书多,你也给拿个主意看怎么样…”
刚定下就挂上去了?沈刘梅心里苦笑一下,跟我说问我的意见?真是抬举我了。
“阿姨。”她不咸不淡唤了声。
这是她的后母,这么多年了,沈刘梅始终这样称呼她,为此小时候没有少挨打。
对于女儿和妻子之间的关系,沈刘梅的父亲一向是视而不见,正如妻子所说,女儿始终是要外嫁的,没必要过于计较。
“…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他推了推眼镜,问道,“下班了?”
“我辞职了。”沈刘梅干脆的说道。
“啥?”院子里的父亲和阿姨都惊讶的瞪大眼,“辞职?”
沈刘梅点点头,不想再说话,转身上楼去了。
“…。你给我站住!”沈父反映过来,大怒,差点将手里的宝贝茶壶摔了,“好好的辞什么职?你跟谁商量了?”
沈刘梅的后母忙接过茶壶,“看你,有话好好说,一惊一乍的,吓到孩子………”
这话让沈父更加生气。
“孩子?这都二十四了!还是孩子?”他气恼的拍了下桌子,“你知不道给你找这工作多不容易?啊?你倒好,俩嘴皮一搭,就辞了?啊?”
后母劝着要他坐下,抽空对楼梯上的沈刘梅道:“梅子,不是我说你,这事你可该跟家里商量一下………我知道,中医院的效益是不好…可是……再大点的医院咱们的关系实在是够不上……。你暂时在中医院委屈一下…。”
“什么委屈?如今这世道,有个正式工作是天大的喜事………”沈父更加急了,顺手就将一个茶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了?”外边药堂里的弟媳立刻跑过来,掀着门帘往里看。
沈刘梅的后母忙给她一个眼神,弟媳就站在门帘后没有进来。
“你还委屈,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嫌单位不好?谁让你不好好学习,有本事你考个清华北大,还用着老子给你找工作?………好吃好喝的供你上学,选什么专业不好,非要选中药,你以为跟你爷爷学了几天,就能成精了………好了,毕业了,找不到工作了吧?…你老子我豁出脸面求爷爷告奶奶七八万的钱送出去,才给你弄到这正式编制,在药房抓药,算是随你心意了吧?………。你还委屈?你还有什么委屈?啊?”沈父捶着桌子暴跳如雷。
我没有说委屈,沈刘梅撇了撇嘴,看了眼在一旁看好戏的后母。
“………梅子啊,要说你学的专业,在咱家药店也好,只是………”后母拉着沈父的胳膊,只怕他冲上去打了孩子,一脸诚恳的说道,“……你就是有个正式编制,也不影响管理咱家药店…。”
“想都别想!轮到她来管!”沈父喝断她的话,气呼呼的拍桌子。
沈刘梅看着后母,嘴边闪过一丝嘲笑,真是多虑了,我早已经不想了。
“爸,不是我辞职。”她提高声音,看着院子里的二人,“是我被辞退了。”
夜色上来时,沈刘梅准备出去走走。
客厅里父亲依旧研究茶壶,弟弟则跟弟媳挤在笔记本电脑前低声的说笑什么,后母端着盘子吃着草莓,眼睛看着电视。
“梅子,过来吃。”后母忙招呼她,拍了拍沙发,“我正要给你送上去…”
“吃闲饭的倒有功了?还得伺候她?”沈父带着恼意说道。
“姐,中医院药房的白芨真的是假的啊?你怎么看出来的?”弟弟饶有兴趣的从电脑前抬起头问道,“你看看咱家进的这一批货可有假不………”
“念了几天书,就当自己无所不知啊?”沈父气呼呼的打断他的问话,看着一声不吭的沈刘梅,“就你自己是个明白人?就你自己有能耐?别人都看不出是假的?充什么大尾巴鹰!”
沈刘梅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药房采购的规矩你还不懂?………竟然劝着病人不要来这里抓药………你是脑子烧糊了还是……你去哪?”沈父提高声音在后问。
“跟朋友出去吃饭。”沈刘梅扔下一句。
听着门响,沈刘梅父亲只觉得气闷。
“这个时候还吃得下去…。”他将茶壶往桌上重重的一放,长长的叹了口气,“………医院那边已经得罪死了…。说什么也回不去了…。这可怎么办?这么大的人总不能没个工作………”
“爸,让姐来家里店里呗,我正好出去,我们几个同学说好了,一起开个网游………”沈刘梅的弟弟立刻抬起头,眉飞色舞的说道。
“去,小孩家的懂什么!”沈刘梅的后母立刻喝断他,沈刘梅的弟弟有心再说,被弟媳扯了两下,低下头不言语了。
屋子里一时有些气闷,大家各自有心事,没有人说话。
走出大门的沈刘梅回头看了眼,嘴边浮现一丝嘲笑,眼中却是难掩的失落。
“梅子,别怪你爸生气,这事你做的的确是太冲动了………”好友苏丽给沈刘梅又倒了一杯啤酒,蹙着眉头说道,“你也是…要提醒抓药的人,也要小心点,做的隐秘些,怎么被你们院长抓了………”
沈刘梅苦笑一下,道:“…。这事做的多了,总会被人看到,有心人自然会留意,就是今天院长不来抓我个正着,明天后两天总会的……”
苏丽叹了口气,自己先喝了一杯,“梅子,其实这事原本跟你无关的…”
沈刘梅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将啤酒一口喝了。
苏丽又展颜笑了,将筷子在桌子上一顿,“哈,这算什么,谁不知道我们刘大侠的脾气,这事你不管,我还奇怪呢!炒了你,这是他们有眼无珠,留不住你这真神………”
沈刘梅笑了,小吃部的老板娘端着一盘子热腾腾的菜过来了。
“梅子,给你加个菜。”老板娘笑呵呵的说道,一面好奇的问道,“一会儿刘,一会儿沈的,梅子,你到底姓什么啊?”
这家小吃部很简陋,就在路边搭了棚子,老板做的一手好炒肉汤,倒也是小有名气,沈刘梅是这里的常客。
“谢谢老板娘。”沈刘梅笑意更浓,一面给她解释道,“我家姓沈,不过,我小时候姓刘,是家里祖上传下的规矩…。”
规矩是谁要继承药铺谁就得姓刘,不过自从弟弟越长越大后,她的名字就变成沈刘梅了。
爸爸说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将这个老规矩,自己的家孩子怎么能姓别的姓。
“哦?那到是奇怪的规矩,是因为家里的有女性长辈姓刘吗?现在孩子少了,听说当妈妈的也有姓名继承权了,经常让自己的姓也加到孩子名字里………”老板娘好奇的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几辈子前的事了……”沈刘梅笑道。
以后只怕也不会有这个规矩了………
“对了,梅子,你看看我抓的药没问题吧…”老板娘从另一手拿出一个纸包,“……这吴茱萸汤我吃了很久了,总是不见效,是不是那大夫开错了………”
沈刘梅打开纸包,用手拨了拨其中的吴茱萸,伸手捏起几个放到嘴里,脸上浮现一丝无奈的笑。
“你就是再吃一年也没效,这是假的吴茱萸…”她说道。
“啊?”老板娘有些意外,又有些怀疑,“这……这是我从省三院抓的……”
苏丽此时也凑过来,她略识中药,好奇的扒拉着那一堆吴茱萸,“这样子不假啊…。”
“这是楝叶吴茱萸,外表跟吴茱萸一样,但不是药用的,你尝尝…”沈刘梅说道,示意苏丽。
苏丽小心的捏着一点尝了尝,呸呸的吐了,“真难吃…。”
“难吃?这不算难吃,真的吴茱萸更难吃,而且辣。”沈刘梅笑道。
“哦,这个没有辣味!”苏丽恍然。
“吴茱萸又叫茶辣,当然是辣的…”沈刘梅笑道,将纸包推给老板娘,“你再抓药吧。”
老板娘愤愤的将纸包抓起来,“不抓了,老娘还是吃西药去,早知道这破中医不管用…”
说罢转身走了。
沈刘梅闻言苦笑一下,端起酒杯看着苏丽道:“…你看到没,人人都说中医没用没用,多少中医老大夫要被冤枉死了…。”
苏丽也有些气愤,但更多是无奈,拍了拍她的手,“这些事咱们这些小人物怎么管的过来…。不说这个了,梅子,中医院的工作丢了,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沈刘梅晃着手里的酒杯。
“…药铺…开个药铺,中药铺……”她喃喃道,似乎又回到小时候,坐在摆满各种药材的屋子里,蹲在炮制药材的爷爷身边,听着好玩的中药故事,闻着浓浓的药香……。
或许是因为多喝几杯,跟朋友分手走在夜色中沈刘梅被风一吹,觉得头开始发晕,眼前的街道有些模糊不清……
一辆半旧的托卡车晃晃悠悠的过来了,将正走到马路中央抬手抚头的沈刘梅撞飞了。
“…权哥…。人撞死了…。”
“…靠…不是让你们教训一下就行了…。”
“…。刹车坏了……权哥………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省的她再乱说我的药有问题惹来大麻烦…听说那妞的家里也是卖药,如今这世道那个卖药的不卖假药,就当遭报应了………”
“…权哥…咱们好像也是卖假药的…。”
“…………”
沈刘梅觉得自己如柳絮一般飞起来。
无边无际无尽无头,满眼皆是白茫茫的散发着寒气的薄云雾。
这是怎么了?她清楚看到自己被车撞飞,然后倒在血泊中,这便莫非是灵魂出窍吗?
正不得其解时,忽觉身子一沉,便从薄雾中脱离出来,还没反应过来,人猛的下坠起来。
啊------
沈刘梅一声惊叫,便觉得呼吸一窒,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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