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是害咱们少爷的那个……”阿四低声道。
朱春明?顾十八娘只觉得呼吸一下了停滞了。
“你听错了吧?”顾十八娘不可置信地问道。
“真的真的,我是花了一两银子从东街吏部大学士家的门房打听出来的……”阿四跳脚说道。
“这怎么可能……”顾十八娘喃喃道依旧满脸不可置信。
要说这世上被人诅咒最多的官吏除名满大周的朱春明莫属,如果诅咒能应验,朱春明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想要他死的也很多,前仆后继的刺客年年不断,无奈朱春明对此防备甚严,而且安居京中,很少出门,纵然出门身边也是明卫暗卫无数,想要他死还真没那么容易。
更何况京城重地,天子脚下,当朝一品大员被刺杀,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再出去打听打听……”顾十八娘说道。
“是,小姐……”阿四立刻应道,面上还带着笑,压低声音,“小姐,这老家伙死了才好呢,这下再没人欺负咱们少爷……”
顾十八娘一凛。
“慢着。”她神色凝重,唤住要退出去的阿四,“严令家中任何人出门,不许去打听任何消息,如有违反者,立刻逐出变卖!”
阿四一怔,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改主意了,看顾十八娘神情不似开玩笑,不敢多问忙应声是。
“对了,去把灵宝接回来!”顾十八娘又说道。
阿四急匆匆出去了,将命令传达下去。
顾十八娘坐在屋子里,神色越来越沉重,反复回**着阿四的那个消息,再联想到昨夜的嘈杂,可以肯定,这个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朱春明……遇刺了?那是受惊一场还是伤了?或者……死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意味着,京城即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借机清除异党是朱党最善用的手段,吃哑巴亏从来不是朱家人的习惯。
而顾海便是朱党眼中的异党,这一次,会不会……
顾十八娘的手不由攥紧。
顾家的大门被插上了,原本开着的角门也被两个家院小心地关上,发出啪嗒一声,预示着从内拴上。
此时的大街上,察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行人们都不自觉地缩肩袖手,加快脚步,商户们从店铺内纷纷探出头,却不敢低语,目光惊恐地看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兵卫在街道上疾驰而过。
“吵什么……这种事那一年不发生个两三回……爹身边安置了明里暗里数十人,就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朱烍一撩猩红的披风,面带几分不耐烦地被属下拥簇这出门,脸上还露出一丝狞笑,“这次又是那群死鬼叶真的旧部干的吧?也好,谢谢他们,我正愁有几个不顺眼的家伙没法下手处理呢!”
“大少爷!”迎面跌跌撞撞地奔进一个侍卫,面如金纸,“大人……不行了……”
“什么?”此话一出,满院子的人愕然。
“你说什么胡话呢!”朱烍大怒,抬脚将那侍卫踢了两个滚,他的内心忽地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慌。
侍卫叩头,眼中流露出惊恐,血红中再一次呈现昨夜那如同噩梦的一幕。
这一次是朱春明历年来为数不多一次的出京城,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而且当所有人都认为朱大人还住在县衙时,朱大人的车队已经快要进京城了。
但当车队经过一片树林时,异变突生。
一道道黑影从林子里飞身跃出,同时砺箭破空,左右的侍卫立刻倒下一片。
刀剑出鞘,战马嘶鸣。
“有刺客!”
朱春明的队伍并没有因此而混乱,而是飞快地变换阵型,将两辆马车严密地护卫起来,朱春明出行从来都是两辆马车以混淆视听。
借着明亮的火把,可以看到两面涌出的是十几个人,皆是黑衣裹身,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完全是一副杀手的打扮。
“杀!”护卫们一声厉喝,亮出明晃晃的弓箭弯刀对准这些亡命之徒。
眼看禁军护卫们临危不乱,这十几名杀手也并没慌乱,其中一名头领模样的,伸出手指往北围起来的两辆马车一指。
“锄奸惩恶,天下公道!”他喝道。
伴着这声喝,十几人同时喊出来,如同飞蛾般直扑向禁军,竟是要以身杀出一条血路。
这些人动作迅速,进退有据,竟和这些受过严格训练的禁军颇为相似。
“杀!”护卫军结成阵型,如同一张网罩住这些扑来的飞蛾。
刀剑声起,血光四溅。
飞扑过来的杀手在这起落冲杀间倒下了一半,但也有一半冲过防线,扑向其中一辆马车。
忽的马车四周如同地底冒出幽灵,嗡的一声,一根根长矛疾若流星般,从车队后方发出,将逼近的几人刺穿,力道之大带他们向后飞去,竟牢牢地钉在一旁的树上。
这一幕极为震撼,转眼间接近马车的杀手已死亡殆尽。
四周的禁军面无表情,形成合围之势扑向余下的杀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几位杀手身上。
一道人影浮现在其中一辆马车前,一声刺入骨髓的冷哼让他身形一顿。
“严守四周。”灵元低声说道。
威胁的意味稍稍褪去。
“是,少爷……”有人低低答道,他的话音未落,却见灵元猛地一抬手,一柄长枪刺入马车。
伴着马车被刺破砰的一声,内里响起一声惨叫。
这出人意料的动作让周围人都愣了一刻,趁着这愣的一刻,灵元双手用力,生生将马车车门震碎。
“走啊!”外围的杀手见他竟然没有趁机逃命,反而去查看马车,顿时大喝。
“大人!”禁军们再也顾不得这几名杀手,厉声喝着扑过来,而车周围顿时也涌起十几道身影,距离灵元最近的一人,手中利刃一弹,带着一股残酷的意味,刺入了灵元的后背。
灵元一声闷哼,却并没有躲避,而是借势扑入马车中,血腥味浓浓。
一身官袍的朱春明被长枪穿透胸口,他的双目暴睁,手上握着刺入身体长枪。
“你……你……畜生……”他嗬嗬几声。
噗噗,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不断响起,只一眨眼间,灵元双臂多了无数伤口。
灵元双目充血,面上神情悲喜交加,眼泪以及血水在脸上混杂流下。
一柄长矛闪着寒光已经对准了灵元的后心,就在这时一个人直扑过来,以身挡住这柄长矛,同时手里的刀也刺入这护卫的胸膛。
“走啊!”他拼尽力气,将灵元推开。
“那狗贼在哪?”听到这里,朱烍爆发出夜枭啼鸣的笑,让人听了不寒而栗,“千刀万剐!鞭尸!粉身碎骨!挫骨扬灰!”
“跑了……”侍卫抖着身子答道。
朱烍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开始剧烈地发抖。
“给我搜!给我搜!抓不到这些逆贼!都给我去陪葬!”他扬着手,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音划破整个京城的上空。
“灵宝不见了?”顾十八娘惊得站起来,看着一脸苍白的阿四。
“是……”大冬天的阿四的额头出了一层汗,“店里的人说昨晚下工就她就出门了,以为是回家了,今天没来,人家还正奇怪怎么回事呢……”
是他干的!顾十八娘只觉得耳边轰的一声,不由跌坐在椅子上。
“小姐?”阿四吓了一跳。
顾十八娘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阿四……”她又唤住他,低声说道:“灵宝有个哥哥的事你知道吗?”
灵宝有个哥哥的事,从建康跟来的仆从大多数都知道,但朱家二少爷就是灵元的事,知道的却只有他们一家以及阿四。
这其中的关系阿四已经隐隐猜到了,他不由咽了口唾沫。
“小的知道。”他说道:“不过,只可惜因为赌被卖了,至今流落在何方还真不知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好,你下去吧,如果有人来问灵宝,你……”
“灵宝姑娘不是咱家的奴仆,原本是寄居在咱们家,如今寻了生计,已经搬出去些日了,至于她的行踪咱们的确是不知道……”阿四琢磨着说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是,灵宝好几天没回来了,让人去找,找不到,就去报官……”
阿四应声是,低头出去了。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安静得几乎连顾十八娘的呼吸都听不到。
疯子……疯子……
顾十八娘的手攥紧,在桌面上重重地砸下去,一下又一下,室内回**着闷闷的捶击声久久未停。
朱春明遇袭死亡的事很快散开了,在整个大周朝掀起一片惊涛骇浪,皇帝震怒,朱家人震怒,因为还有凶手逃脱,所以在京城四周掀起了挖地三尺的搜查,不论平民百姓还是高官王侯之家,皆不得抗拒搜查,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彰显了皇帝对朱春明遇袭的痛心以及愤怒,不断地有人被当作同党抓入大牢,这些人基本都是跟朱家作对的那些清流官员以及文士,一时间京城人人自危,不管是高官厚禄还是王侯世家皆小心谨慎,只怕被趁机牵连。
“都抓!都抓!这些人就是没亲自动手,心里也时时刻刻地诅咒我爹!”朱烍啪地将属下递上的名单扔出去。
名单很快就递上去了,并且送到了皇帝面前,已经久久未过问政事的皇帝坐在龙**,听身旁的太子逐个念来。
“户部右侍郎宁江、兵部左侍郎王维兴、刑部右侍郎郑同……”太子玮清淡的声音回**在室内,让烦躁的皇帝稍稍安抚了许多。
“……利州知县顾海……”太子玮声音略停顿念出这个名字。
皇帝微微皱眉。
“利州?”他睁开眼,带着几分无奈,摆了摆手,喃喃说道“这也太明显了……”
这是**裸的清洗了……
“勾了这个……”皇帝说道:“他顾海在远远的利州,还没那么大本事将手伸到京城来……现如今要紧的是查明凶手以及幕后,别整那些没用的……”
太子玮点头躬身称是,眼中闪过一丝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