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彭一针是请顾十八娘做掌柜来了。
“我就一人,也不想多雇一个大夫让自己落得清闲反而丢了家传的手艺,因此呢,就把这千金堂该做药行,一方面供应我的药铺用,一方面也可以出售药材……”彭一针笑哈哈地说道。
曹氏和顾十八娘对视一眼。
“所以你要请十八娘去做药行的掌柜?”曹氏皱眉,“她一个小姑娘家会做什么?”
“会炮制药材啊。”彭一针说道。
“她才会多少。”曹氏笑着摇头,“彭掌柜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个实在是不能受。”
彭一针总算见识到读书人家的脾气了。
“顾娘子,哪有这样的……”他苦着脸。
大家合作一场,哪有什么都不要的?哦,只有一个誓言,这誓言算什么!
要说这妇人们行事就是啰嗦,多简单的事,非要搞得这么麻烦,做贼得手,自然要分赃的,这是规矩……
咳,当然这句话可不敢跟曹氏说。
“我可以做炮制师傅。”一直不说话的顾十八娘突然说道。
彭一针眼睛一亮,曹氏则皱皱眉,二人将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彭掌柜可以雇我做炮制师傅,在他的药行里。”顾十八娘说道。
曹氏还要说什么,彭一针已经笑哈哈地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好,好,咱们说好了,我这就回去准备去……”扔下这一句话忙告辞了,连曹氏相送都拒绝了。
“十八娘,这彭一针……。”曹氏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愿意让女儿跟他打交道。
别以为彭一针说的那些话真的能骗过她,什么顾十八娘不知道,都是他一个人设计的反圈套,小娘子受惊了云云。
从头到尾,曹氏都没看出女儿哪里受惊了。
这场戏里,女儿做了什么,曹氏不敢去想,那些钱她不能要,那些房产她也不能要,如果接收了这些……分赃……这个曹氏不能去想的词就会毫不客气地跳出来。
曹氏抬起头,看着已经坐下来又认真地在看书的女儿,一面看一面用笔在顾海用过的废纸上写写画画。
曹氏怔怔地看着,只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很快千金堂重新开业了,喜庆的开张爆竹声中,“彭氏药行”的匾额挂了上去。
“十八娘,你是这家药行的掌柜的?”豆花拉着顾十八娘的手,挤过人群走进堂内,三个小伙计纷纷对顾十八娘问好。
“不是,我只是炮制师傅而已。”顾十八娘笑道,事实上,彭一针最终还是给了她股份,理由是炮制师傅在某些大药行里都是二掌柜,虽然他的彭氏药行是个小药行,但顾十八娘也可以做二掌柜。
这一次顾十八娘没有推辞,那就当如彭一针所说,这是孙老爷的谢礼吧。
堂内的桌椅药柜还是千金堂的那些,只是格局略微变了变,因为只做药行,所以不再设坐堂大夫。
豆花的目光在堂内环视一遍,再看看身旁的顾十八娘,“十八娘,你真的做了这里的炮制师傅?这些人……”她伸手指了指那些站在柜台后恭敬地笑着的小伙计,“都归你管?”
顾十八娘闻言笑了,彭一针这个大掌柜估计是不常在这里,他也没有再往这里聘个掌柜的,这样说来,彭氏药行里应该就是她这个炮制师傅做主了。
“也不能说是谁管谁吧……”她笑了笑道:“大家都是彭掌柜的伙计。”
伙计和师傅哪里能一样!豆花对这个很明白的,这药行就跟他们家豆腐店一样,负责做豆腐的爹可跟她这个负责看摊卖豆腐的丫头大不一样。
豆花啧啧两声,在堂里四处看,转身看顾十八娘在堂内文静地含笑而立。
“十八娘,我记得上两次次进来时,你还是怯生生地来卖药,怕得跟什么似得,没想到这第三次进来,就成了这里的主人……”豆花忍不住感叹,“这……就跟做梦一样。”
是啊,就跟做梦一样,顾十八娘听了也不由看了眼室内,她那个时候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了这里的主人,半个主人。
她只不过是对要害自己的人进行了还击。
“你掐我一下,看看是梦不?”豆花笑嘻嘻地伸过来胳膊。
顾十八娘抿嘴一笑,伸手真的掐了她一下,豆花吆的一声跳了几脚。
“不是梦,不是梦,是真的。”豆花嘻嘻地笑。
是的,这不是梦,这是真的,直到这个时候,顾十八娘才觉得可以松一口气了。
房子不会卖出去了,除非她们自己想卖……
她们也不会去建康,除非是逢年过节走亲访友……
哥哥也不会不上学了,除非是去赶考……
娘不会死了吧,哥哥也不会死了吧,她不会再孤苦无依地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了吧?
关于去彭氏药行做炮制师傅的前因后果,曹氏和顾十八娘同时都瞒着顾海,母女二人谁也没有对他提起彭一针跟周掌柜之间的恩怨。
顾海只是知道周掌柜因为卖假药家财散尽,直到店铺改头换面开张,自己的妹妹被雇去做炮制师傅时,他才好奇地打听了下,听到彭一针这个名字,他只是略微愣了愣。
“这彭一针得偿所愿了……”少年若有所思地一笑,接着去看自己手里的书。
“哥哥为何这样说?”顾十八娘放下手里的书看着他问。
“这次周掌柜是栽在彭一针手里的吧?”他反问道。
“哥哥说什么呢,他是栽在假药手里,”顾十八娘神色清明地说道:“说到底,他的良心不好,他是栽在自己的手里。”
顾海嘿嘿笑,抬头看妹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然后正容点了点头,“是,妹妹说的是。”
兄妹又开始各自安静地看书,过了一时,顾海还是放下书,抚着光洁的宽宽的下巴,自言自语地道:“这个彭一针看上去挺什么的,虽然俗话说生意场上如战场,但这家伙下手可真狠……莫非不是单纯的生意争斗,而是有什么仇?”
顾十八娘眼观鼻鼻观心。
“十八娘,你和娘瞒着我什么?是不是彭一针和周掌柜的恩仇?”顾海探过身压低声音道。
顾十八娘抿嘴笑不语。
“十八娘,”顾海用书戳了戳她的头,低声道:“说,你是不是发财了?背着我和娘藏了多少私房钱?”
顾十八娘笑出声,顾海忙冲她摆手,曹氏从厨房内看过来,见女儿和儿子谈笑,也不由宽心地一笑。
“哥哥。”顾十八娘带着笑看着顾海,“家里的事你以后就不用管了,安心地读书。”
这就是默认了他的问话,虽然已经隐隐猜到妹妹涉及其中,甚至跟彭一针有合作,但当真的听到证实时,顾海还是一愣。
他看着眼前的妹妹,还是那样的清瘦,或者说比以前更瘦弱了,但浑身上下似乎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气势,成熟以及冷肃。
人都说苦难让人成长,妹妹这是真的长大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吧,只是为什么他的嘴里有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