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还是要卖,只不过打柴的数量少了很多,顾海一大半的时间都帮她挖草药了。
伴着药材的卖出去,顾十八娘的热情被调动起来,白日里上山挖药材,晚上清洗净制,前世里那些已经被淡忘的药行里学到的知识,此时重新被她从记忆里挖了出来。
“十八娘,这些都要这样放在灶台上?”曹氏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顾十八娘收回神,甩了甩洗干净的远志根,跑进去看。
厨房里弥散着一股草木香味,这种香味还不算浓烈,但已经让顾十八娘觉得熟悉。
沈家的药行里有更浓烈的草木味,那才是真正的药香。
沈家药行……
顾十八娘咬住了下唇,如果不是自己,那间药行早晚要被盘出去,哪里轮得到他们沈家日进斗金,而自己却被净身扫地出门。
那应该是我的……
顾十八娘头一次这样想,她不由为自己的想法有些震惊,同时也有一丝快意。
当初作为沈家媳妇的她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如今她不是沈家的媳妇了,她跟沈家半点关系也没有,而且她恨他们……
对,没错,那就是我的!
我要把它拿回来,如果有机会的话……
“十八娘?”曹氏晃了晃她的胳膊,有些担忧,“娘是不是放错了?”
“啊,没有没有。”顾十八娘回过神,将攥紧的手松开,对着母亲笑了笑,目光落在整洁码放的用来被烘干的远志根上,“就是这样……”说着她有补充一句,“书上就是这样写的……没错。”
曹氏也笑了,抚了抚女儿的头发,“早知道那些书今日能用到,就不该都卖了……”
顾父藏书不少,如今的书籍还很贵,所以当家里光景最差的时候,他们卖出了一大部分。
顾十八娘正好谎称自己学到的草药知识的书,也在那被卖出的一部分中。
“妹妹记性这么好,看过一遍就能记的,那以后就不用卖书了,去摊位前看看就好了。”顾海在外探头笑道。
这话引得母女俩都笑起来。
顾十八娘笑着笑着,心中一动,要说起书,她还真想要一本来看看,这本书目前应该还在沈家某一间书房里,待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被灰尘掩盖着。
当年她就是用这本书换得了药行炮制师傅的全力帮助,让药行起死回生。
沈家……
确切地说是沈三老爷家,沈三老爷的父辈是抚远公沈家一辈的二房,沈三老爷则又是这二房中的三房,做了不大不小清水衙门的官,也就是个看上去架子大内里虚的家门而已,不就是依仗着沈安林最后过继到抚远公名下,才看不起她这个孤女媳妇,将自己休掉。
如果,沈安林没有过继到抚远公名下呢?沈家会是什么命运?
如果……
顾十八娘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她的眼里燃起一股火焰,休书被抛在眼前的羞辱,被赶出大门的耻辱,自刎在那负心郎眼前的痛辱,从心里汹涌地翻了上来在她体内肆虐,让她想大喊想大骂想大哭。
如果沈家没了金钱来源的药行,失去了抚远公袭爵的机会,那沈家会是怎样?他们还有资格将她任意地踩在脚下吗?
这个念头似乎是一点星火瞬间熊熊燃烧起来,烧的她整个人都热腾腾的。
“十八娘?十八娘?”
小泉哥的声音打断了顾十八娘的思绪。
小泉哥忍不住揉揉眼,他刚才好像在这个一向怯弱的小娘子脸上,看到一丝笑,非常古怪的笑,让他不由打个寒战。
“你没事吧?”小泉哥再一次看向这个小娘子。
“没事,我……就是有点累了……”顾十八娘对小伙计露出一个微笑。
“哦,那要不要紧?”小泉哥忙关切地问道,目光扫过眼前慢慢一筐的药材,的确是哦,这小姑娘看来真的累着了,一两天的时间,又挖了这么多药材,而且是收拾的这么干净。
“没事,多谢小哥。”顾十八娘冲他一笑。
看着顾十八娘脸颊上浮现的两个小酒窝,小泉哥不由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着那就好那就好,转开了视线。
“我去后堂称称,给你算钱。”小泉哥说道,一面抬脚要走。
顾十八娘迟疑一下,不是她太贪心,实在是这价钱给的太低了,再一步说,她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求施舍的,要是这个观念不扭转,她就别想靠这个谋生。
“小泉哥,我这净制过的……”她咬了咬下唇,抬起头说道:“小泉哥,价钱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啥?”周掌柜在后堂听了小泉哥的话,瞪大眼,又有些失笑,“她要议价?”
这顾家小娘子还真是得寸进尺啊。
“掌柜的,她说她的是净远志……”小泉哥看看周掌柜的脸色小心说道。
这一点周掌柜倒是知道,那一天他认真地看了顾十八娘卖来的药材,很让他惊讶,竟然都是净制过的,这样他很高兴,要是一直这个价钱,那他这善心还真是发的值得!
不过,善心被人忽视,反而要摆出对等的姿态来谈价钱,实在让周掌柜很不高兴。
一个没爹的穷丫头!也配来跟他讲条件!
“去,给她说,就十文钱,爱卖不卖!”周掌柜哼了声,又补充一句,“张狂的她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种人惯不得!”
“爹,什么事这么不高兴?”一个淡紫衣衫的姑娘带着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浓浓的药香。
她笑嘻嘻地坐下来,端起桌上的茶一口气喝了。
这是周掌柜的独生女儿丽娘,今年十六岁。
看到女儿,周掌柜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旋即又沉了下来,哼了声,“我不过是好心可怜她一回,倒缠上了,还官家的千金呢,是没有眼色呢,还是恬不知耻!”
“官家的千金?”周丽娘好奇地问:“谁?莫非是孙家的大姑娘?”
孙家就是指仙人县的县令,但不待父亲回答,周丽娘就自己否定了,要真是孙家的姑娘,父亲早迎进来好茶伺候了,再说,人家孙家的姑娘怎么会到他们这个小店铺来。
这样想,周丽娘的脸上就满是羡慕嫉妒以及不甘,士农工商,大周朝有着很严格的排序,就算他们有钱当街扔着玩,社会地位论起来还不如一个穷的饿肚子的泥腿子,更别提那些读书人,以及读书人出身的官宦士族。
周丽娘虽然是个女儿家,但也对这一点感触颇深,十六岁,对于大周朝的女儿们来说,已经跨入老姑娘行列了。
周丽娘不是不想成亲,论模样她长的也不错,但就是因为这商户出身,耽误了她的一桩好姻缘。
住在城西的一个穷酸书生,竟然拒绝了周掌柜的提亲,气的周丽娘日日诅咒那书生一辈子考不上功名,穷死饿死病死,而自己为了堵着一口气,非要找个书生人家不可,于是婚事就这样拖了下来。
不可否认,周丽娘之所以看重书生,目的也是能跳出商户这个身份。
听说那县令家的姑娘长的貌若东施,但偏偏说了门好亲事,这让周丽娘那个羡慕嫉妒恨。
“也不知道孙家姑娘脸上的疮好了没?好几日没来抓药了……”周丽娘笑着说道。
“丽娘!”周掌柜自然知道女儿的心思,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休得胡言。”
说罢忙转开话题,县令是他们仙人县的土皇帝,可惹不起,不过死县令家他就不怕了。
“是顾家的女儿,家里过不下去了,弄些药材来买,我瞧她可怜,给她些钱打发了,没想到她又来了……”周掌柜捻须说道:“这一次竟然要给谈价钱……”
顾家的女儿,周丽娘眉头一皱,作为商户子女的周丽娘,对于仙人县里自己的“阶级敌人”摸得很清楚,立刻就知道她是谁了。
“爹,你昏头了,咱们是做生意,又不是开善堂!”周丽娘站起身来,拔高声音说道:“还谈价钱?让她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