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炮竹中,送了走了新年,出了正月,天气依旧寒冷,连日阴天,天地之间也似乎多了许多肃杀之气。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好了没?”秋叶红将自制的木头飞盘扔出去。
多多狗跳起来,一口叼住了,颠颠的送到一旁的李青手里。
“你力气太小了…”李青哈哈一笑,唰的将木盘飞了出去。
薄薄的轻轻的木盘在他手里,就如同离弦的箭射了出去,多多狗狂吠撒脚追去。
“好多了,昨日精神好,还去了趟含芳园。”他站直身子,笑道。
能逛花园了,那可真是好多了.
秋叶红就哦了声,看着一旁圆桌上放着这一大包。
“这是什么?新年贺礼?你这个晚年拜小姨拜的可真晚。”她笑道。
李青过年时消失了一段,秋叶红估摸是回家去了。
“来。”李青走过去打开,招手要她过来。
“什么?”秋叶红笑着走过去,见里面包着各种各样的瓷瓶,大大小小的不等。
“这个是灵芝养颜膏,这个呢,可是当年杨贵妃专用的……”他一个接一个的拿给她看。
秋叶红哈哈笑起来。
她笑着微微抬起头,伸手抚上自己脖颈的伤口,那些浅浅的割痕已经好了,独留两道一指长的伤痕。
“有句话怎么说的,没有伤疤的战士不是真正的战士……”秋叶红一脸凛然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李青在头上拍了下。
“战士是战士,女士是女士…”他说道,将这些东西包好,“都用了,总有管用的。”
“女士?”秋叶红笑嘻嘻的瞪眼看着他,“你说女士?”
李青被她看的一头雾水,“怎么了?”
“没什么。”秋叶红抿着嘴笑。
李青看着她笑,笑着笑着,叹了口气。
“其实祖奶奶骂你,我也有责任……”他叹口气说道。
秋叶红笑了笑,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李青有些意外,瞪眼看她。
皇帝出尔反尔,或者说从来就没想同意史玉堂娶她,开玩笑,史玉堂这么一个左右手,自然要再联姻一个左右手,四只手才厉害嘛。
不过这个婚事要是新郎换成李青,皇帝就没意见了,甚至鼓掌祝贺,但这个意见他怎么能说?岂不是要让才和好的祖孙情分又添罅隙?
自从那日后,后宫里都知道了慧兰郡主要择婿,除了皇后,所有的妃嫔都支持李青。
太皇太后就急了。
休想!休想!哪个也休想!
秋叶红接过多多狗嘴里的木盘,抛着逗它跳高高,一面看着天吐了口气。
“慧娘。”李青笑嘻嘻的道。
“什么?”秋叶红警惕的看了他一眼。
“慧娘,我这个责任背的好冤枉呢,不如…”李青嘿嘿笑道。
秋叶红绷着嘴哼了声,扬手一抛,多多狗撒脚跑出去,却见木盘还在秋叶红手里,顿时气的汪汪叫。
“真恨不得打晕你,直接装车走了算了。”李青瞪眼道,“成亲而已,哪用别人罗哩罗嗦,闹得心烦。”
秋叶红笑了笑,没说话。
“你还不回家去?”她换了话题随口道。
“我看我一时半时的回不了。”李青摇头笑道。
他说过,看着她成亲才死心,秋叶红看了他一眼。
“笑什么笑,我的亲事不成,你很高兴!”她也不好说别的,开玩笑的嘀咕一句。
“当然,你成亲我干嘛要高兴,新郎又不是我。”李青点头毫不迟疑的答道。
秋叶红恼不得笑不得,瞪着眼看这他。
突然密集的炮竹声想起,这声音,比过年三十那一晚还要密集,几乎是连成一片,震耳欲聋。
秋叶红捂住耳朵,一脸不解的看向花园隔墙。
炮声过去了,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喧闹声,其中夹杂着哭泣声。
“怎么了?”秋叶红自回来后,很少出门,这刚出了正月,就有人出殡?
李青皱了皱眉头,笑了笑,“没什么。”
他可不是会说谎的孩子,这样子分明就是有什么!
秋叶红瞧了他一眼,喧闹声很快远去了,墙外又恢复了平静。
“慧娘!”富文成神情激动的冲了进来,才喊了一声,忽的跪地大哭。
秋叶红差点吓掉魂。
“爹,怎么了?”她几步过去,脚一软,没扶起富文成,自己反而也坐在地上。
富文成忽的又擦了眼泪,拉着秋叶红站起来。
“来,去给你外祖父上柱香。”他眼中含着泪,面上却是喜悦。
他们住的是大将军的家,家里自然设了灵位,过年过节的,也是少不了上香。
秋叶红哦了声,听他的话,抬脚就走,一面随后问道:“今天又是什么日子?”
“范老乌龟一家判了斩立决的日子。”富文成放声大笑,眼泪同时流个不停。
范老乌龟?秋叶红愕然愣住。
她知道,富文成曾说过,当年大将军冤案,无一人出头说话,反而有人落井下石,这其中就有宣威将军,范老乌龟就是宣威将军,也就是范成的爷爷。
“处斩?全家?”秋叶红有些不可置信,“为什么?”
“为什么?”富文成哈哈大笑,“勾结番贼,里通外国……好啊,好啊,这个罪名好啊。”
他笑着笑着,又放声大哭。
当年大将军全家抄斩也是这个罪名。
“他….他真的有……?”秋叶红结结巴巴的问道。
“史小侯爷亲自审的案子,既有范成投敌又有搜出来的来往密信,哼。”富文成面色稍缓,神情又带着几分惆怅,“这件事他们倒是做的干脆,迟了是迟了些,我好歹是活着亲眼看到了”
说罢不待再问,拖着秋叶红上香去了,李青自然也跟着去了,他的祖父跟大将军一案是同一个,不过是大将军丧命,而他祖母因为皇家血统免得一死,生不如死的流放去了。
史玉堂骑马过来时,秋叶红已经等了会儿,看到他忙迎了过来。
“天气还冷,怎么不带斗篷?”史玉堂下马,看着秋叶红只穿着一件锦缎长袄,皱眉,一面接下自己的大斗篷给她围上。
秋叶红看着他,欲言又止。
“新院子已经开工了,你要不要看看,可还满意?”史玉堂笑问道。
虽然太皇太后阻止了他们的亲事,但史玉堂依旧按部就班的准备着。
“婶娘看了日子,说三月十八吉日,好下定。”他接着笑道,“你看如何?”
“哦,好。”秋叶红答道。
“怎么了?”史玉堂看她心不在焉,问道,一面握住她的手,为她暖手。
秋叶红迟疑再三,开口道:“我给你说件事,你听了别生气。”
“不生气,你说。”史玉堂笑道。
秋叶红就简单的把延州时范成死的事讲了,她的话一开口,史玉堂的面色就慢慢的凝重起来。
“……他是誓死不降,又冒险行刺,窝阔台人敬佩他的勇气,所以才将他安葬,并不是投敌……”秋叶红说道。
“安平三年,窝阔台人掠我边境三城,守军浴血守城尽亡,窝阔台人割其首悬挂城门而去,安平五年,窝阔台人诈降诱永兴军入城,纵火烧死三百人……”史玉堂打断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他的手紧紧攥住了秋叶红的手。
“我这些永兴军个个都是百战死的好男儿,怎么死后都是尸骨无存,而不是得来一座坟茔?”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笑。
秋叶红咬着下唇没有说话,低下头,听着头顶上冷冷的声音传来。
“这些话,是不是孙元至告诉你的?”
这是事实,秋叶红点点头,手一痛,被史玉堂摔开了,眼泪便不可抑止的涌了上来。
“早知道!早知道是他!果然是妇人耳软,几句话都哄得.”
这话让秋叶红的眼泪啪啪掉下来.
“我只是给你说一下,我并没有说什么……”她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咬着下唇看着他,“只是想别冤枉了什么……”
她的话没说完,史玉堂打断了她。
“冤枉?大将军,你外祖父全家三族被抄斩的时候,就不冤枉?”史玉堂微微抬着头,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显示他在极力控制着情绪。
“我知道,我知道。”秋叶红忽地一笑,喃喃道,“但这毕竟是人命,一百多口人命,一百多口……你们说的好轻松……”
“慧娘。”史玉堂上前一步,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你外祖父家虽然只有八十九人被斩,跟他们家相比是少了点,不过,那也是人命,慧娘,你怎么会这样想?慧娘,这些事,你不要管,不要想,你也管不得……”
秋叶红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慢慢的咧嘴一笑。
“我知道,我知道,”她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我都知道,我只是想要跟你说一说
史玉堂紧紧皱起眉头,看着她。
秋叶红再看了他一眼,转头快步而去。
“郭慧娘!你站住。”史玉堂被她这一眼看的只觉得血气上涌,大声吼道。
秋叶红没有回头,史玉堂抬脚紧跟了几步,终于还是停了下来,看着她上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的远去了.
他咬着牙,一拳砸在旁边的大树上,摇落一层积雪。
大顺年二月十二,年前入狱的宣威将军家审定里通外国谋逆造反,判满门抄斩灭三族,一百几十口人法场处决,满地的鲜血带给了京城民众满足的视觉刺激,而同案中侥幸幸免的孙家之子,披麻戴孝替兄弟尽孝的场面,又一次将现场的气氛推上**,虽然他很快被孙家的人拖走了,但依旧不失为法场一抹亮色。
街头巷议了整整十天还未褪去热度,而伴着这一场血祭而来的是朝廷的大洗牌。
借着窝阔台战役的胜利以及宣威将军案,皇帝分封了大臣,也撤免了大臣,新任了司空兼侍中,撤了礼部尚书,进封了英国公,调任了尚书左仆射,更换了武宁军节度使。
动**却又平稳中二月尽,面貌一新生机勃勃的阳春三月缓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