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了一锅水,又打扫了院子,从李家三儿手里接过多多狗,秋叶红才探头看,屋子里的那个女人还没缓过劲来。
多多狗闻到家里的猫味,疯了一般四处狂咬了一通。
这又将那妇人吓得脸发白。
秋叶红唤过多多狗,翻了一块干硬的饼子打发它墙角啃去了,端了水进了屋子。
“大娘,喝点水压压惊。”秋叶红抿嘴笑道。
那妇人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这…这…就是……”她紧紧盯着秋叶红,目光几乎能在秋叶红身上烧出两个洞。
富文成眉宇间满是忧愁,也看着秋叶红,点了点头。
那妇人的目光在秋叶红脸上盘旋,盘旋,似乎要透过这张脸看到另外一张脸。
秋叶红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那妇人忽的一声大哭,扑通跪下了,一把抱住了秋叶红的腿。
“我的郡………我的小小姐啊!”她放声大哭,搜肝刮肺,几乎要背过气。
秋叶红表情僵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爹。”她求助的看向富文成,要一个解释。
富文成眼圈也发红,怔怔的看着那哭泣的妇人,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这位大娘….”秋叶红咳了一声,拍了拍那妇人的肩膀以示安慰,也打断了富文成的愣神。
好容易劝起来这个妇人,又看着她喝了几口水。
“小小姐快坐。”看到秋叶红站着,那妇人立刻触电般的又站起来。
“好,好。”秋叶红忙坐在床沿上。
那妇人才坐下了。
“这么说,你是我娘的奶妈?”秋叶红总结了一下问道。
那妇人已经用精短的话做了自我介绍,期间不停的抹眼泪。
“…当时你才出生没几天,咱们赶着走路,老妇无能偏病的起不来,郡…小姐留我在京城,”那妇人说着话,手里捏着那块几乎没了颜色的帕子轻轻的擦着眼泪。
秋叶红好奇的看着她,眼前这个妇人面色苍老,双手粗糙,显然是长年做粗活的缘故,她穿着打扮几乎比隔壁的李家妹子还要差,但这一坐一动一眼就看出二人之间不同。
怎么个不同呢?秋叶红慢慢的审视着她,优雅。
对,就是优雅,这个词原本不该用在这样一个穷苦妇人身上的。
“当年只说过一段就来接我….谁想到….这一别….竟然再无相见之日……我可怜的……”那妇人再一次放声大哭,嘴里含糊的重复这一个名字。
秋叶红听不真切,不过眼前这个妇人真情流露,让她这个原本对自己身主的母亲没有任何感情的人,都忍不住红了眼,心生凄凄。
“小姐没有给小小姐提起过老奴我?”妇人红着眼望着秋叶红。
这个我怎么知道,秋叶红心里嘀咕一句,干笑一下,道:“我都不记得了,生过一场病……”
富文成在一旁立刻补充的几句。
妇人怔怔瞧着秋叶红,大颗大颗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当初老奴给小小姐接生…小小姐生下来就没了半条命…老奴抱着你跑了半个城…….”妇人目光停在秋叶红身上,但眼神已经没了焦距,透过她看向了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旧日。
秋叶红跟着干笑几声,别说那些事,就是最近几年的事,她也不知道啊。
“我去给大娘收拾屋子….”秋叶红借口站起来。
那妇人受惊一般,也跟着站起来。
“这些事哪里能让小小姐做?老奴…”妇人将身子矮了矮。
秋叶红觉得很滑稽,两个人都穿着补丁摞补丁衣裳,站在穷徒四壁的家里,一个人给一个人行敬礼。
“大娘,别一口一个老奴的,什么奴不奴的…”秋叶红笑道,眨了眨眼,趁机问道,“大娘….我娘是京城人?家里还有……”
那妇人抬头看向她,眼里的目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
富文成咳一声,似乎是提醒秋叶红这个话题不该问,又像提醒那个妇人有些话不该说。
“是,是京城人….家道败落….没人了…。”那妇人面上满是哀伤,眼中一片凄凉,她低下头说道。
秋叶红有些失望的哦了声,算了,家道败落毕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这些旧事忘了就忘了吧。
安慰那妇人几句,富文成亲自去收拾屋子了。
“小小姐…”那妇人站在屋内,看着秋叶红说话。
“别这么叫,叫我慧娘就行了,大娘怎么称呼?”秋叶红靠在炕沿上,盘着腿坐着笑道。
那妇人似乎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瞪大眼看着她。
“小小姐…”她大面色沉静了几分,“姑娘家的,可不能这么坐。”
她嘴里说着话,就走了过去,矮下身子将秋叶红的腿放了下来。
秋叶红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看着这妇人很自然的做完这一切,又垂着手退后几步。
“那个…那个…大娘…我去看看爹收拾好了没…他不知道褥子放在哪。”秋叶红逃也似地跳出了屋子。
谢天谢地,那妇人没有追出来。
富文成正将那间放杂物的屋子腾出来,临时找了几个板子,搭个简陋的床。
“明天去买一张回来。”富文成审视着简陋的床,说道。
秋叶红在后扯扯他的衣袖,扭头看了看屋子,压低声音道:“爹,这个人,以后要跟咱们一起住?”
富文成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爹好容易才找到她…这些年也苦了她了….我原本以为找不到她了,没想到,她一直都留在京里,只为了等着…等着咱们回来。”富文成看着秋叶红,神色黯淡的说道,“她….她是你娘最亲近的人了…”
奶妈,可以当半个娘养着了,既然她的娘不在了,那么她这个做女儿的,总不能不管吧。
秋叶红拍拍头,“好吧,我知道了,不过,爹,她怎么称呼?”
“顾妈,顾妈妈…”富文成说道,又转过头审视屋子,“买张床….还得添张桌子…这铺盖也不够了……”
秋叶红在后苦笑一下,这住这还是小事,关键是多了一张嘴,吃饭事大啊。
第二日一大早,秋叶红一睁开眼,就被面前放大的妇人的脸惊得魂飞魄散,差点抬脚就踹。
“小小姐,饭好了,水也备好了。”顾妈妈和蔼的说道,还伸手轻轻抿了抿秋叶红散乱的头发,“来,老奴给小小姐梳头…….小姐在的时候,就爱老奴梳的头…如今小姐不在了,小小姐别嫌弃老奴…老奴,一直等着这么一天…”
秋叶红原本要拒绝的话,在看到这妇人滚下的眼泪后,立刻咽了回去,忙堆着笑爬起来,穿上衣裳,乖乖的坐在凳子上。
或许是许多年没有给人梳过头了,顾妈妈的手有些生疏,扯疼了秋叶红好几下,秋叶红半点神情不敢露。
不多时,顾妈妈就梳好了,她的目光在光光的桌案上扫了一眼,只看到两个红头绳。
“小小姐日常不带个首饰?”顾妈妈问。
还首饰呢,饭能吃上就不错了,秋叶红心里嘀咕道。
“不带,不带,我这出门行医的,不方便。”秋叶红拿过头绳绑了,站起来笑道。
“行医?”顾妈妈问道,似乎很意外。
秋叶红胡乱的点点头,抓起药箱就跳了出去,富文成站在院子里摆饭。
“我有个约诊,那家管饭,我就不在家吃了,你们慢慢吃。”秋叶红摆着手三步两步的走出家门,看见那顾妈妈追到门外,富文成跟过去说了句几句话,她才没有追上来。
“吃什么吃,谁会那么好心管我的饭!”秋叶红嚼着一根草,自嘲的说道,一面摇晃着铃铛,在街上懒洋洋的逛。
“专看牲畜,药到病除喽…”
清脆而又细长的声音回**在清晨的街道上,引得路上还不多的行人纷纷侧目。
一个穿着简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小姑娘,背着一个药箱,晃着小铃铛,慢悠悠的穿行在大街上。
此后三天,秋叶红早出晚归,不是她对家里多了一张嘴有什么不满,实在是不太习惯,这个妇人看她的眼光,总让她觉得不自在。
也不是说顾妈妈对她不好,可是总觉得有些奇怪,尤其是一双眼总是盯着自己看,似乎要看出些什么。
“我又没有三头六臂,只不过换了个灵魂……”秋叶红小声嘀咕道,“难道她是个神棍?能看出这个?”
“慧姐姐,你说什么呢?”小玉听见了问道。
秋叶红忙摇头,抬头看到了西关街口,这一上午又没生意。
“这里好像离春和押挺近的,三天了,该去看看宋家小姐的猫儿了,她们没见过这个,不知道会不会弄。”秋叶红拍拍头道。
最重要的是,治好了这个猫儿,她还有一大笔钱收。
宋雪儿因为实在觉得手术后的猫儿太奇怪了,不敢往家里带,陶钧便提议放在他们最近一条街上的春和押里。
宋雪儿听了就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陶钧,又看了眼秋叶红,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于是陶钧便带着猫儿走了,当天就给秋叶红留了地址。
“我瞧啊,那宋家小姐哪里是觉得猫儿不好看,分明是不喜欢咱们去她们家…复诊…是复诊,我说的对吧慧姐姐?”小玉嚼着一块糖,嘟嘟囔囔的说道。
宋家小姐瞧不起自己,这个秋叶红也看出来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自己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的本就不好,偏又做的是跟牲畜打交道的兽医行当,她们那样的大家小姐,哪里见过这个的,自然觉得很奇怪。
“没什么,看起看不起的,无所谓啦,关键是,咱们得吃饱饭。”秋叶红笑道,“再说,靠自己的手吃饭,有什么丢人的!”
“那倒是。”小玉很是赞同,点点头。
转过一道街,就到了春和押所在的街道,正当她们俩个四处寻找招牌时,一辆马车飞快的越过她们,又飞快的退了回来。
“小兽医!”
宋雪儿的小丫鬟掀开帘子探出头喊道。
金主来了,秋叶红忙堆着笑赶上几步,才要问好,那小丫鬟就不耐烦的先开口了——
我没断更!撒花!值得表扬吧!我可是连夜打车回来的,连过桥费都是自己付的……(*^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