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们之间争风斗气是常有的事,郑大石见了急得一跺脚,道:“祖宗唉!什么时候了,别论这个了。”
“我张狂什么?”秋叶红沉着脸道,“你不就是看我年纪小才看不起我吗?我又不是吃饱撑的没事那看病玩!治不好病,我有什么好处不成?你治的你就治,你治不得就不许旁人来治不成?你看好是你的,我又不抢你的功!我看不好是我的,我又不让你背过!你这么针对我做什么?难不成这绍兴府就只能有你一个兽医?再来一个就是欺世骗人之徒?”
钟大夫被这一番话气的差点背过气,噗通一声就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喘气道:“好,好,人小气性大,你治,你今日如是治好了,老夫给你叩头赔不是!”
“哎呀,不管你们谁看好了,我都给你们叩头!祖宗们!”郑大石跺脚道,先冲钟大夫一躬身道,“钟大爷,你的药已经吃了,已是不管用,小的告罪,这合家都指望这几头猪过活,你老先请歇息,让这小大姐试试,治好了你们都是我的恩人。”
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摆明要换大夫,钟大夫喘着气也不好再说话,起身就走,又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向已经又弯身查看病猪的秋叶红,问道:“那好,不是风寒,是什么?”
“我来问你,被我爹砸死的猪,是不是第一个犯病的?”秋叶红此时也平了气,也不答钟大夫的话,反而转向郑大石问道。
郑大石一脸羞愧,诺诺道:“是…小大姐,我真是…….”
秋叶红不待他忏悔,又问道,“我来问你,那头猪发病前一两个月食欲正常,但却不长肉,随后便不思饮食,常伏地不动,腿脚肿大变形,最后是虚脱而死?”
“是…不是….”郑大石犹豫一下答道,“前头没注意,只是最后…最后几天咳….然后瘦的不像样子….我还以为小厮偷懒没喂食……”
原本见秋叶红不答自己的话,愤然变色转身就行的钟大夫此时又停下脚,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秋叶红,开始听他们说话。
“牲畜与人一般,无非是风、寒、暑、湿导致生病,只是牲畜们不能说话,以至于最初无人发觉,往往等到病深不能吃东西不能使役,人才觉晓,那时再看医往往回天无力……”秋叶红叹了口气喃喃道。
钟大夫听了,神色微戚,脸上的怒气稍缓,看了眼秋叶红微微点头。
“你那头猪是慢性猪丹毒,此病传染性强,由此埋下病根了。”秋叶红说道,“而这些小猪们,则是先感染慢性丹毒,钟大夫一剂疏风清热药暂时抑制,用了苏叶半夏陈皮,却没有黄连金银花解毒,三两日之后,急转为猪肺疫…。”
秋叶红说着,也不看一直站在那边的钟大夫,以及被专业术语搞得头昏的郑大石,蹲下来,指着病猪道,“外表高热,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喘气似拉锯声、鼻口流出粘液、耳颈腹侧红斑。”说着用手一按,钟大夫此时已经走了过来,低头去看,“指压不退色,喉咙肿胀,最终窒息而死。”
“猪肺疫?”钟大夫低声念了便,虽有不解但这次没有张口询问。
“此为里热症,要紧的是清热解毒,我先用瓜蒂散催吐,再用丹皮紫草清热凉血,射干山豆根解毒消肿,另加黄苓麦冬大黄元明粉……”秋叶红慢慢说道。
“等一下。”钟大夫又一次开口打断了,不待秋叶红皱眉,自己皱眉道,“元明粉是什么?”
秋叶红一愣,道:“这时候还没有元明粉?”
钟大夫听她问的糊涂,楞了愣,道:“可是玄明粉?”
秋叶红便讪讪笑了笑,道:“是,是,正是。”说到这里,便有意拍钟大夫马屁,以缓解二人之间的些许口角,还没说话,那钟大夫已经哼了一声,扔下一句:“狂妄小儿!”扭头走了,只得撇撇嘴,让郑大石快喊小厮换药去。
一时间药抓齐了,煎了按照秋叶红的吩咐各自灌了,天已经过了子夜,富文成早已经寻上门来,秋叶红嘱咐按时喂药,又让煎了些山豆根射干加入日常喂养的饲料里,这才打着哈欠告辞回家,倒头就睡了,一醒来竟然天已大亮,忙忙的起来就要往郑大石家跑,才出门就听见有人唤她,回头一看见是丁香。
“妹妹,今个大姐姐就要走了,”丁香招手叫她过来,上下打量她的衣裳,推着道,“你快回去换换衣裳,咱们一起送送去。”
秋叶红打着哈欠,看她今日穿了一件淡蓝底对襟褙子,下身浅红长裙,她的眉眼精致,加上这一身衣裳,更显的娇柔几分,一面道:“我接了急诊,耽误不得,请姐姐帮我带个好吧。”
丁香见她说着话,连打了两个哈欠,再看眼底一片青,显然没睡好,不由奇道:“怎么?妹妹难道是行医?我听说不是拣药。”
秋叶红呵呵笑了,说道:“略懂一二,略懂一二,店里缺大夫,我先试试。我这整日跟病气打交道,大姐姐那里我就不去了,姐姐替我问声好吧。”
丁香看了她半晌,笑道:“妹妹,你这是何苦呢,大太太前日还跟人说怜惜你的很,你这样子,别说大太太了,连我这样的都有些心酸。”说到这里,话头一转,低声道,“妹妹,你且安心,必定有个好去处等着你,再熬一时就过去。”
秋叶红吓了一跳,狐疑道:“什么好去处?”
丁香便笑了,道:“咱们女儿家的好去处,不就是寻个好人家嫁了嘛。”掩嘴笑了。
秋叶红干笑几声,道:“那倒罢了,我家只我一个,又没兄弟姐妹,爹身子又不好,我必定是要找个上门女婿的,好人家可是不敢挑人家,姐姐在这里熟,闲了帮我看着,有合适的就说一声。”
说罢便忙忙的走了,留下丁香张大嘴巴站在哪里,几乎以为自己听差了。
“招婿?”她喃喃道,看着早已远去的秋叶红的背影,“说得的真的一般…”
呆立一时无趣,自己款款向富家大宅而去,刚转过穿花门,就见几个熟悉的姊妹站在大太太的院门口说笑,另有婆子丫鬟正抱着大包小盒的鱼贯而出。
“都齐了?我来晚了!”丁香笑着走过去。
就有一个含笑问好,还没说两句话,丁香见一个淡青交领褙子的丫鬟急匆匆的打一边进了院门,认得是二姑娘跟前的丫鬟青玉,忙笑道:“姑娘们都到齐了吧?咱们也进去看看吧。”说着话人已经往内走了去,其余的人却都没有动,纷纷道:“姐姐你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是了。”话音没落,丁香已经进了院子。
“大太太还没明说呢,她到已经把自己当女儿看了!”便有人嗤了声说道。
“先是想跟着大姑娘去,白费了心,如今又看准二姑娘,日日伺候的比丫鬟还周道,这一次要是再白忙一场,有她哭的。”另一个那扇子掩了嘴低声笑道。
一众人便都笑起来,脸上的神情却都是艳羡更有不服。正说着话,见走过来一个穿着家常交领青长袍的男人,身后跟着一身朱红袍子的大少爷富椽,一面走一面笑着说话,顿时都垂目禁声。
“大老爷,大少爷。”姑娘们齐齐的施礼。
大老爷看了她们一眼,恩了一声便罢,大少爷含笑说了声妹妹们好,客气的让进去坐吧才过去。
“……送走你大姐一家,你就到知府衙门去,亲自陪他们,别多吃酒,他们那些人多是行伍出身…….”大老爷富文礼沉声说道,才拐过大山石,就见门框下站着一个姑娘,侧耳凝神的听着屋内的谈话,面色孱白的正咬着手里的帕子,不由沉下了脸。
“丁香。”富椽看到了忙招呼她。
丁香一惊看过来,见是大老爷,不由吓得身形一抖,几乎连问好也不会了。
富文礼模糊认得她,心内更有些不悦,还没说话,就听屋内传出大姑娘富鸣娘的声音。
“…管它什么天仙美女,外边塞得我还挡不住,家里人还要给我添堵……等我死了….你们再送过去也不迟……”说着话,呜呜的哭了起来。
大老爷脸沉得锅底黑,跺脚道:“你看看,什么样子,怪道亲家不愿意见你…….”
富椽没有说话,扶着他上了台阶,丁香回过神,忙忙的打着帘子,一面通传了。
进了屋子见只有大太太与自己家的三个姑娘并几个老妈妈,富鸣娘掩着脸正在哭,几个人正围着劝,见他进来都站了起来。
“爹……”富鸣娘哭着就接了上来,一把拉住胳膊,说道,“我就不走了,不拘你们送哪个妹妹过去罢了……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
富鸣娘出生时,窗外蝉声齐鸣,合家以为大吉,富太爷亲自给起的名字,并一个小名,蝉姐儿,富文礼也是极为喜爱,亲自教着读书识字,因此在他跟前,富鸣娘也是随意的很。
“还是你说的那件事?”富文礼宽慰女儿几句,自有几个妈妈拉她到后堂梳洗去了,这才也坐下来,对皱着眉的太太说道,“问她做什么!给姑爷说一声就是了!”
大太太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
一直静坐不语的二姑娘突然站起来说道:“娘,大姐不愿意,就罢了,强送过去,也是白生些饥荒,不如让慧娘妹妹跟我了去吧。”
“跟你去的人,不是已经看好了?”大太太有些意外,眼底也有些喜色。
早知道这个其貌不扬身体孱弱的二姑娘,是个聪慧的孩子,更何况算起来,孙家将来只怕比宋家要荣耀许多,如今顾这个更要紧。
正吃茶的富文礼问道:“慧娘?哪家的孩子?”
此时刚走出郑大石家门的秋叶红猛地打了个大喷嚏,有些狼狈的抓了一张开方子的纸悄悄的擦了,所幸无人看见。
“是睡眠不足还是感冒了?”秋叶红咕哝一句,掩着嘴打了哈欠往药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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