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婢子不是欢喜傻了吧。
这茶应该送给他吧。
陆异之看了眼对面,那婢子站在七星身旁,神情喜悦,一如适才在柜台前见到他。
但她似乎不再看他一眼。
避嫌?
陆异之思绪纷乱间,喝茶的七星将茶杯放下来。
“你的功课怎么样?”她问。
女孩儿的声音清冷,且没有半点啜泣哭意。
陆异之一瞬间差点以为屋子里多了一个陌生人。
“功课……意识答,“还好。”
七星问:“你研读的哪一家?”
“尚书。”陆异之答。“夏侯博士的尚书。”
七星点点头,又问:“你专精哪一篇?大禹谟可有熟读?”
陆异之不由站起来:“皆有——”说到这里声音一顿,不对啊,这是什么?
师生问答吗?
怎么好好的儿女情长,讨论起他的功课了?
你……对面坐着的女孩儿,问这个做什么?
“阿七也读尚书了?”他问。
七星嗯了声:“听过一些。”
听过?不过他记得阿七的确是读过书,写得字还很好,所以这是要给夏侯小姐比,表示自己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刻意与他讨论学问?
陆异之笑了笑:“好学是好事。”
他还要说什么,一旁的青雉咳了一声。
“小姐,翟家小姐一会儿就该到了。”她说。
虽然就算其他小姐来了,撞见了,他也不怕什么,但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陆异之站起来说。
七星也站起来:“多谢公子前来。”
这语气……客,这是表明她适才的许诺,不会乱说话吗?
陆异之笑了笑:“七掌柜留步。”
七星微微颔首,果然没有再迈步。
陆异之又低声说:“如果有事,让……眼婢女,他实在记不得这个婢女的名字,“去找我的小厮,青牛,青牛,你认得吧。”
青雉哦了声:“我认得,公子放心,快走吧。”
现在倒是知道避讳,催促他离开,不是当街一个往他怀里扑,一个抱着“陌生”小姐不放的时候了。
陆异之没有再说话,转身大步而去。
室内恢复了安静,下一刻青雉呸呸两声,摇着七星衣袖问:“你跟他说了什么?怎么说的?看把他高兴的!”
真是让人看了就想打他一巴掌。
“就把我和他,和他们家的关系,让他说清了。”七星笑说,也问青雉,“张元这么快走了?”
张元能顺利地摸进来,躲在外边偷听,当然是魏东家撤掉了警戒。
青雉说:“是啊,挺不高兴的,气呼呼走了。”又嘻嘻一笑,“肯定是因为小姐不是他要查找的嫌犯,气坏了。”
……
……
夜色降临,看到有人晃晃悠悠走过来,蹲在门前的人忙唤了声“头儿。”
张元哦了声,走近打量,带着几分醉意:“栓子来了,今天婶子做什么好吃的了?”说着伸手推门,脚步踉跄。
子扶住他:“怎么去吃酒了?”
“陪京兆府的老林吃酒。”张元说,呸了声,“这老东西,还真能吃能喝。”
栓子扶着他进去,点亮灯,又给他倒了一碗不知什么时候的凉茶,看着张元满面通红地喝了……
“头儿,查的如何?”他问。
张元将茶碗蹲在桌子上:“这小子,竟然真是个太学生,读书人,人模人样的!”
太学生?小子?栓子听得湖涂,不是说查绣娘吗?
“绣娘。”张元哼了声,“还以为是个人物,原来只是个蠢笨的痴丫头!”
虽然听不太懂他说的话,但栓子猜测这绣娘张元查了一通没查出问题。
这也在意料中,本来嘛,一个绣娘,怎么能杀人。
他亲自去那个山庄看了,虽然官府已经收拾过了,依旧可以想象到场面的惨烈。
“头儿,你还……疑一下要问,却见张元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
要查吗?栓子将这句话咽回去,从屋子里寻了一件旧衣衫,给张元披在身上,又将茶碗里倒了凉水,便关上门离开了。
室内昏灯燃尽,桌上趴着的醉汉鼾声夹杂着醉话含湖。
“蠢……
……
……
夜色深深的工坊深处密室里,被知客搀扶着的高财主对面前的女子恭敬施礼。
“见过掌门。”他说。
七星颔首受礼,再伸手做请:“高长老请坐。”
什么长辈无须多礼,什么晚辈谦卑这种事,高财主已经不指望在这女孩儿身上见到了,她就好像从生下来的时候就当掌门习以为常了。
“杀手盟的事,官府查的严,我已经让京城附近的同门小心戒备掩藏行迹。”他说。
七星点点头说声好。
高财主又道:“听到消息的时候,我让人去相助,不会影响掌门你的行动吧?”
一旁摇着轮车站着的魏东家心里呵了声。
七星笑了笑:“不会。”又说,“这件事我要一击即中,且有足够的能力一击即中,所以没有告知你们,高长老不要介意。”
高财主忙连声说:“不会,不会。”
七星含笑点点头。
“到底是我们会给你带来麻烦。”高财主接着说,“因为这些年刘宴挟持我,很熟悉京城四周墨门,一有动向,就被他察觉,这一次亦是如此,为了阻止他带兵马过去,小六他……
七星今日请高财主来,也就是为了问高小六,自从回来后,始终未见他。
这么大的事,按理说高小六不可能不来问她。
七星问:“他怎么了?”
“公子用自伤的办法伤了刘宴。”知客在旁说,将当时的事讲了,“刘宴也不想事情闹大,被皇帝知道他与墨门有勾连,不得不将公子带回去,用晚辈顽劣以死相逼的借口压下这件事。”……
“小六如今关在大理寺牢房里。”高财主说,“不过,生命没有危险,请掌门放心。”
七星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高财主说了近期的事便告辞了,毕竟他身体不好,清醒时间不多。
密室的门关上,魏东家立刻就哼了声。
“什么叫刘宴察觉,我看就是他告诉刘宴的。”他说,又扼腕恼恨,“可惜没有证据。”
这老小子一副什么都不瞒着你们,我就是跟刘宴有来往,但我是被胁迫的,是为了墨门忍辱负重。
如今的墨门毕竟不再是曾经的墨门,人心纷乱,京城堂口庞大,都在这家伙掌控中,还真不能轻易动他。
七星笑了笑,安抚他:“不急,慢慢来,他也不能动我,大家目前各取所需。”
……
……
回到深宅的知客也哼了声。
“小小年纪还挺沉得住气。”他讥嘲说,“还竟然敢坦然说行事就是瞒着我们,还让我们别介意。”
高财主笑了笑:“无所谓,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大家都各取所需。”
不过说到这里也轻轻哼了声,些许不满。
“我都说了小六自伤相助,她竟然只说了声知道了,都不问伤的如何,可怜我这痴儿白费了心。”
知客笑了:“怎么?你难道还想让这小姑娘对公子感恩捧心相许吗?”
高财主呵了声摆手:“我可消受不起这样的儿媳。”
“所以,公子待在大理寺牢房也好。”知客笑说,“免得与这位小姐见面,少些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