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再次放亮。
今早轮值的大臣进来时,太子已经给皇帝细心的洗过脸和手。
“是不是就该吃药了?”大臣上前看了看皇帝,见皇帝依旧沉睡昏迷。
当值的太医说道:“还没到时间,药房那边有太医正熬着。”
“希望真的有效。”大臣叹气又期盼,“陛下能够醒来。”
哪怕醒来之后还是只能说两个字。
贤妃徐妃亲王们也都来了,听到大臣说药的事,再看看没有起色的皇帝,徐妃忍不住坐在皇帝床边低声哭。
“徐娘娘。”太子说道,“不要惊扰了陛下。”
徐妃哭道:“我的哭能惊扰陛下醒来的话,我愿意日日夜夜哭泣。”
太子被顶撞的皱眉,这个女人已经老实一段日子了,现在看到说皇帝有希望好转,就又张狂起来了。
贤妃在旁轻叹:“当时胡大夫在的时候,很快就起效了,现在看起来说是脉相好了,谁知道,到底是有效还是有害呢?”
听了她的话,室内的人们神情都有些复杂,怎么说呢,贤妃说的也有道理啊,陛下的病是无药可用,但也不能胡乱用药,如果最后因药而死——那还不如病死呢。
太子看着诸人的神情,垂了垂视线,道:“不要说这些了,药已经吃了,就相信它吧。”
说着话外边脚步响,张院判带着太医们进来了,先去查看了皇帝,再询问昨晚当值的太医有什么状况,之后就让把药送来。
“今天再吃一天。”他说道,“如果还不行,我再调整。”
有大臣忍不住说:“还不行的话就算了,张院判,你治不好陛下,大家也不会怪罪你。”
张院判看着他:“治不好陛下,我会怪罪我自己。”
那大臣顿时恼火:“你为了你自己心里好受,不能折腾陛下啊。”
看着两人要吵起来,太子忙喝止。
此时药房的太医们也端了药过来了,太子伸手接过,刚要坐在床边喂药,一直站在后边安静无声的楚修容说声“且慢。”
太子的手一顿,一瞬间难掩眼神冰冷的看向他。
室内的人们也都看向他。
“张太医。”楚修容道,“我也觉得,药还是慎重些吧。”
还是在质疑他吗?张院判急了:“老臣的药老臣会负责。”说着劈手从太子手里夺过药。
太子手还伸着,有些没反应过来,药碗怎么被夺走了?是,没错,他是让贤妃引出这个话,让大家生个心思,待事后好把矛头转到张院判身上。
但这矛头是不是转的太过了?
“张大人。”太子忙道,“大家不是这个意思。”转头呵斥楚修容,“阿修,不得无礼。”
他再次伸手。
“孤相信张大人,孤来亲自给陛下喂药。”
楚修容没有像以往那样沉默退后,而是接着说:“张院判还是好好看看这药吧,到底跟胡大夫的是不是一样?”
张院判道声好好好:“那老夫先——”他说着低下头将药放到嘴边,一副要喝下去的模样。
这老太医被气疯了吗?四周的人们忙要劝,却见张院判的手停下来,没有将药碗里的药倒进嘴里,而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脸色微微变,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那老夫就亲自再去调整一下药。”他说道。
四周的人们有些意外,又有些恼火,什么意思?这老家伙做的药果然不靠谱?竟然还要临时调整。
此时其他的朝臣们也都过来了,听到这里也都没了好脸色。
“张院判!你到底有没有做出来?”
“你们是拿着陛下试药的吗?”
“真是荒唐!”
但面对诸臣的指责,张院判却毫不反驳,只看太医们:“大家再一起商讨一下。”又问,药房今天谁当值,这里谁当值,不管谁当值,都一起去——
太子这次没有说话,眼神扫过室内诸人,与站在人后的一个太医对视,那太医面色发白,太子对他微微摇头,虽然因为意外,张院判发现了药有问题,不过不用担心,现在这皇宫里他为大,张院判又能查出什么。
可惜了,只能再想别的办法,而且要在最新的药喂给陛下之前,否则药真起效了,就更不好办。
太子站在原地,看着吵闹的争执的人们,浑不在意,神游在外,直到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这药有什么问题?”
这个声音并不是大,也不是愤怒的指责,而是平静的甚至还有些好奇的询问。
但太子听到的时候,如同一道炸雷从头顶劈下,神魂出窍。
“对,没错,这药有什么问题?”
屋子里有人听到了,也跟着发出询问。
但这一次没有更多的人附和他,声音反而都沉寂下来,所有人的视线看向床边。
因为适才太子要喂药,坐在床边哭的徐妃让开了,现在床边只有站着的太子,以及侍立的进忠太监。
此时太子呆呆,进忠太监俯身向床内,将一个人扶起来,他的动作很慢,如同扶着一个易碎的瓷器。
皇帝孱白的面容慢慢的出现在诸人的视线里,他的视线也扫过诸人,落在张院判身上。
“这药有什么问题?”他再次问道,“前几次让朕吃了,这次不让吃?”
太子噗通一声跪下来,哽咽喊“父皇——”
这一声父皇让室内所有人都回过神,跪地声喊声以及徐妃彻底放开的哭声几乎掀翻了屋顶。
皇帝寝宫四周的人听到了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皇帝这是驾崩了吗?
更多的人向这边跑来。
但皇帝寝宫外被戒严了,所有人都被拦在外边,只能听着殿内越来越多的哭声
“陛下啊。”几个老臣满面泪水,跪行到床边,“陛下啊,您终于醒了。”
皇帝看着他们将手伸过去,一一跟他们伸出的手握了握:“是,朕醒了,让大家担心了。”
虽然气息还有些弱,但声音清晰,言语沉稳,毫无疑问是真的清醒了,不是曾经那样只能说两个字的时候,而且陛下还坐起来了。
臣子们再次欢喜的流泪:“快向天下宣告这个好消息。”
皇帝抬手摆了摆:“这个暂且不急,朕有件事要先解决——张太医。”
诸人愣了下,渐渐安静下来,视线看向张院判。
张院判跪在角落里,适才朝臣们激动挤过来,后妃亲王们都让开了,太医们自然也退后。
“张太医。”皇帝指了指他手里还捧着的那碗药,“这药到底有什么问题?你为什么不肯喂给朕?”
这已经是皇帝第三遍问这个了,再傻的人也该明白有问题了。
张院判俯身道:“这碗药被人换了一味药,所以功效全无,且对陛下有害。”
什么!
寝室内一片安静,旋即惊呼,不少大臣站起来“这怎么可能?”“是谁?”失声询问。
“先前陛下没醒,老臣不敢声张,所以才隐瞒,准备带人回去查。”张院判说道,将药碗举起来,“现在陛下醒了,请陛下明查。”
皇帝嗯了声:“进忠,查。”
进忠太监俯首应声是
因为涉及谋害皇帝的大事,所有人都没有离开,等候彻查结果,也同时被彻查,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有嫌疑。
皇帝苏醒的喜悦被谋害皇帝的震惊取代了,朝臣们神情凝重,有的沉默静坐,有的低声交谈。
寝宫里的气氛比皇帝病重时还紧张。
后妃们还是能肆意的表达情绪,贤妃喂了皇帝一碗羹汤,徐妃则全程坐在床边哭。
“好了。”皇帝拿着帕子擦嘴,皱眉说,“你天天来朕耳边哭,哭的朕耳朵都生茧子了。”
徐妃闻言哭声更大了:“陛下。”抓着皇帝的衣袖不肯放开,“果然臣妾的哭声能把陛下唤醒,臣妾就说了嘛。”
皇帝失笑:“什么话。”再看其他人,“朕其实早就醒了,只不过昨天才能说话。”
其他人听到再次惊讶,皇帝早就醒了?昨天就能说话了,但却瞒着大家,这意味着什么?
再联想到今天皇帝服用的药被人换了——
皇帝看着诸人惊讶的神情,笑了笑:“还有,朕从最初犯病开始,其实就没有昏迷,只是不能睁开眼,不能说话,但朕一直都能听到,心里也清清楚楚的。”
诸人惊讶的站起来,徐妃都停下了哭,而坐着的太子脸色更难看了。
“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做了什么,你们争执了什么,朕都听的清清楚楚。”皇帝说道,说到这里声音一涩,“朕的金瑶——”
太子噗通跪下来,俯首哽咽:“儿臣无能,请父皇责罚。”
室内的诸人也都忙跪下来,叩头请罪。
皇帝视线似乎看着他们,又似乎没有看。
“无能,并不一定是罪。”他慢慢说道,“但——”
他的话没说完,进忠太监带着禁卫进来了,将一个太医扔在地上。
“陛下,换药的人找到了。”他说道。
皇帝的视线看过来,打量那太医一眼,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太医,他都没有见过。
“你为什么要害朕?”皇帝问。
那太医在地上颤抖:“陛下,罪臣,罪臣没有办法,罪臣也是被胁迫——”
皇帝的面无表情:“谁胁迫你谋害朕?”
那太医似乎不敢说话,被进忠太监轻轻踢了一下腰,杀猪般的叫起来,在地上缩成一团。
“我说,我说,是太子,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