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楼啊。
这个名字有点陌生,李奉安的长女,出生后藏在深闺高楼上,人间不知,李奉安过世后,被项云迎入家中成为项家妇。
这个名字又很有名,大夏第一个小儿都督李明玉的长姐,太原府失守,项氏族人李大小姐仓皇出逃,天下闻名。
但不管因为父亲弟弟而有名,还是因为失守逃离太原府而有名,李明楼在大夏并不算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女子,人们说起的时候也不会提她的名字,只会以李氏代称。
跟楚国夫人不能比,天上地下之差。
谁能想到天下地上原来是一个人。
不过惊讶愤怒羞愧恐惧等等什么的情绪,连小君并没有,他倒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那日第一次见我,立刻转身进了屋子放下帘子,原来是怕被我认出来。”他说道,几分失望,“不是因为容貌不如我而羞愧躲避啊。”
李明楼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正在忍受疼痛的她忍不住笑了,点点头承认:“我和母亲长的很像,连公子你也跟母亲有些像,看到你我都认出来你是谁,你看我怎会认不出来。”
连小君道声是啊:“明玉跟姑姑不太像,我还能一眼认出呢。”看着李明楼感叹,“我本觉得楚国夫人诸多奇怪之处,但都无解,真的如同仙人入世。”
楚国夫人作为武少夫人一介无名无姓的女流,短短几年在大夏赫赫有名,兵马雄壮,而她的身家来历隐晦,这也是为什么有关楚国夫人的传说广为流传深入人心。
的确是太传奇了。
不过因为有武鸦儿这个籍籍无名的孤儿异军突起一飞冲天,也可以说是乱世造英雄。
既然是乱世,神仙老虎狗,妖魔鬼怪遍地走,男儿能成事,女子也不奇怪,更何况夫妻一体相扶相助。
“现在看来,武鸦儿这个英雄不是乱世造就的,是楚国夫人造就的。”
是李大小姐,是剑南道造就的,雄厚的金钱和军力的剑南道。
“果然啊,这世上没有什么凡人一跃成仙。”
凡人之所以突然成仙,只不过是因为她本就是仙。
如他连小君能做到今日,他可不会真的以为是凭借自己的脸,或者头脑。
或者前一刻的时候,他的确冒出过这样的念头,但现在再次清醒了。
连小君后退一步,俯身一礼:“连小君,认输了,如今连氏依旧不如李氏。”
李明楼知道他误会了,误会这一切,都是她在故意耍他。
“这件事复杂也简单。”她道,“除了隐瞒身份,所有的事你做的,都是我需要的,都是我跟你的生意,楚国夫人和你的生意。”
连小君点头:“我相信夫人的话。”
如此的干脆利索半句不多问,他的眼神清明透亮,李明楼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他不需要她讲述这件简单又复杂的事。
李明楼为什么变成楚国夫人,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也不在意。
他看着李明楼:“我也相信夫人做生意的信誉,但现在我做的不是跟夫人的生意,是跟明楼小姐的生意。”
他借着和楚国夫人做生意,捏住了剑南道的粮食命脉,现在只要他一声令下,对剑南道的粮商催贷,对剑南道倾销米粮,就要让剑南道陷入混乱引起动荡。
“明楼小姐,这笔生意,你觉得如何?”
对楚国夫人来说,这笔生意是大赚,对李明楼来说
李明楼对他屈膝一礼:“表哥,这次生意我们输了,我和明玉不如表哥,甘拜下风。”
连小君还礼:“表妹说笑了,我哪里赢了,说的再好再周全,算计再多,在兵马刀枪面前,生意就是笑话。”
他笑着看李明楼。
他没有兵马,原想借楚国夫人的兵马,对剑南道砍上一刀,结果谁想到,借来的刀原本就是属于要砍的人。
那这刀就要砍在他头上了。
“这三日,表妹是在商议,杀我还是留我吧?”
李明楼摇头:“我从没想过要杀表哥。”
连小君笑道:“表妹,那是因为你是楚国夫人。”
如果李明楼不是楚国夫人,表哥现在就对着表妹狠狠一刀砍过去了。
别人要杀她,她岂会不杀对方?
李奉安不是这种人,李奉安的子女当然也不是。
她不想杀他,只不过是因为她毫发无伤高高在上掌控全局。
李明楼看着眼前风姿翩翩冷冷清清的年轻人,想着明玉写信说过的,好奇问:“表哥,你先前不是要认亲结亲吗?怎么现在反而竭力否认我们血亲了?”
连小君神情无奈又嗔怪:“表妹,先前我那是骗呀,现在我的心都剖开给你看到了,没办法骗了。”
他对剑南道对李氏复仇的恶意此一举是毫无遮拦赤**裸。
哪有什么弟弟妹妹哥哥亲戚的。
李明楼想了想,道:“这样更好,我们可以不当哥哥弟弟妹妹,以后就是做生意。”
连小君道:“我们还可以做生意?”
李明楼点点头:“当然可以啊,而且更适合做生意了,做生意不是攀亲结友,是较量是锱铢必较,所以恶意是正常的。”
“表妹真有趣。”连小君哈哈笑,又叹气,一双眼看向她,满含情意怅然,“楚国夫人真有趣。”
真是可惜,楚国夫人不是楚国夫人。
“我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做楚国夫人。”李明楼道,“所以就算有剑南道,我也无法随意用,我需要你与我做生意,卖我所有,买我所需。”
连小君一笑:“既然如此,表妹你现在不是多此一举吗?”
在他面前继续做楚国夫人不是更好?何必揭开面纱表明身份。
“为了信誉吗?”他又笑,看着眼前明媚动人晶莹剔透的女孩子,她可不是装楚国夫人,她就是楚国夫人,那个敢领兵杀贼,敢提刀砍世家,敢与男人**获利“夫人如果不给我看真面容,有一千一万种办法呢。”
他又能奈何她?
有生意当然继续做,他本也没有真的非要看她面容,不过是撒娇**的手段。
李明楼道:“是为了表哥你。”
连小君看她微微笑不说话。
“表哥你证明了自己是个很厉害的对手。”李明楼道,“我不能忽视你,我也不舍杀了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合作。”
既然是合作,就要坦诚。
“你只有知道我是谁,你才能更清楚我们的生意怎么做,生意也才能做的更好。”
“原来如此。”连小君上前一步:“表妹与我想到一起了,其实我早就想与你们再做一次生意了。”
他看着李明楼,怅然又诚恳。
“上一代李氏和连氏的生意失败了,是我们连家没有做好,我常常想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再做一次。”
李明楼对他点头,柔声道:“这个机会很难得,表哥,我们都不要再错过。”
连小君道声好:“这么好的机会,怎舍得错过。”
李明楼看着他没有再说话,他啊,并不知道这个机会多难得。
她低下头看胳膊上翻着一道口子,血沿着胳膊滑下,手心里的血已经攥不住了,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她能感受到真切的疼痛,刀口的皮开肉绽,血的粘稠温热,但又知道这是幻境,因为眼前站着的连小君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他看不到
元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跟他说的怎么样?”
“能怎么样,看他刚才走出去时开心的样子。”姜名道。
方二不赞同:“哭哭笑笑这些表象都不可信,这个人太坏了。”
李明楼抬起头看到站在殿内的三人,连小君已经告辞离开了,说要想一想今天发生的事,他还住在这里,李明楼如果有什么要说的就随时唤他。
“信不信不重要。”她道,“现在我知道他,他也知道我,有什么想法也要按下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都心里会掂量,这样我和他之间反而更可靠更便利。”
元吉点点头,要说什么,李明楼声音有些颤抖的先开口。
“元吉叔。”她低着头看自己的右臂,“你们能看到我胳膊上的伤口吗?”
伤?元吉三人大惊,难道连小君竟然伤了李明楼?他们还没看过去,李明楼闭上眼软软的倒下了。
她倒在光洁的地板上,白色的衣裙如雪铺在地上,她躺在其中晶莹剔透,没有半点血也不见半点伤口。
方二反应过来了,没有像元吉姜名那样扑过去,而是向外扑去。
“幔帐!拉起幔帐!”
遮住这该死的日光,遮住着该死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