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次被刺杀过去很久了,久到所有人都忘了有过这件事。
上一次刺杀后,项云再走出陇右,走到黔中,东南道,江南道,再到京城,都没有遇到刺杀。
但项云没有忘记。
他知道那个刺客还会出现,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个刺客就在他周围窥探。
他知道这世上没有万全的防备,只能不断的练习。
这些日子他在军中跟随兵士一起训练,人人都佩服他能吃苦能放低身段。
他借着这些训练,与护卫们演练了几十次遇刺的场景,以及怎么杀死这个刺客。
他不需要抓活口,也不需要逼问出幕后黑手,他只需要杀死这个刺客。
对于这种想要谋害他的幕后黑手,最有效的震慑就是杀死刺客。
那个刺客只有一人,能在护卫重重下偷袭他,但抵不过兵卫们组成的杀阵。
项云看着被军阵围杀的男人,就像一条困在网中的鱼,鱼很大,很灵活,很不甘心,很聪明,知道挣不开铁网,便想把铁网变成自己的武器,与自己融为一体
铁网裹着铁人在长枪尖头上翻滚冲撞,人仰马翻倒下一片。
但那又如何,一层墙倒了还有另一层。
项云摆摆手,围绕他的兵马齐声呼喝着向刺客冲去
当的一声脆响,项云的耳边溅来热乎乎的湿意,他没有半点迟疑思索,瞬间翻身到了马腹下,看到身边的亲兵从眼前跌落,咽喉上穿透了一只箭。
还有刺客!调虎离山!这边的刺客才是真正的杀手!
“保护都督!”
兵马奔走旋转回聚,将项云一层层缠绕,杀死刺客不是重要的,项云不被杀死才是最重要的。
兵马变成了铁网围住了项云,裹着铁网的刺客就扑腾着跃动着,甩掉了铁网,扑入了奔逃尖叫混乱的人群羊群鸡鸭群
麟州城外的大路上一片混乱。
原本就一片混乱,这里没有空地,砖石木头草棚搭建大大小小的房屋,小贩们挤在其中,牛马羊鸡鸭猪也挤在其中。
离开了大路,兵马就像闯入了竹林中,他们的动作军阵被阻挡冲撞的磕磕绊绊。
卷在铁网的中的刺客,大家只记得铁网,铁网下的人面貌丝毫没有看到,而另一个刺客,只有一只箭,人都没有出现就消失了
抓捕也变得混乱没有头绪。
项云按着肩头没有再看这一片混乱,道:“我们回军营。”
副将警惕的看着四周,四周恍若炸了油锅,劈里啪啦到处都是人,奔跑尖叫哭喊
项云看肩头,从护甲片中拔下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这个刺客的攻击快准狠,匕首刺穿了护甲缝隙,如果不是他早有防备身上多穿了一层锁子甲,这个染了毒的匕首划破一点皮肉都能要了他的命。
项云伸手丈量一下,匕首的位置到脖子只有一指
好险,而且不止一个刺客。
项云看着眼前的混乱,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麟州城竟然把城门都关了
城外的民众陷入了更大的混乱,恍若叛军攻城。
“继续搜捕刺客,通告官府,城门卫,安抚民众。”项云额头隐隐作痛,调转马头,“我去见陛下。”
麟州城门发生了针对朝廷兵马大将军的刺杀,皇帝会被吓死吧,解决这件事的第一个办法大概会是把他这个引来刺客的人赶走。
他必须立刻马上安抚皇帝。
站在木架高台上,亲眼看着下边小船破浪而行,然后水面突然掀起了暴风巨浪,一场厮杀如狂风而来又如狂风而去,留下一片起伏喧嚣混乱的水面,而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老胡刺客余音散去,目瞪口呆未收起,抓着栏杆的手心还没出汗,就结束了。
居高临下看到这一场刺杀,比身在其中要清晰和震撼的多。
亲兵们齐齐的吐口气。
好凶猛的刺客,好行云流水的一场刺杀,好可怕的刺客!
这样的刺客竟然到了麟州,还潜伏了多少,要刺杀多少人?
作为城门近处的卫军,他们要忙起来了,大家看老胡,老胡还在发呆,有亲兵提醒喊胡
刚张口老胡就一拍栏杆哈哈大笑起来。
先不管它这件事多凶险他这么笑多么不厚道,先他娘的好好笑一场再说。
“项云这厮,整天吹的厉害,怎么治军的,都被人追到城门口刺杀了。”
密密麻麻的街巷里其实分不出街巷了,一群人在里面乱钻,然后引发一片骂声喊声。
“你踢到我的家的墙了。”
“从我家的房顶下来!”
“娘,有人在咱们院子里走来走去。”
听到这句话向虬髯有些恼火,瞪了眼坐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孩:“这分明就是街道,怎么成你家院子了?”
小孩还没答话,一个妇人攥着铁铲从棚子里冲出来:“怎么不是我家院子?这是皇帝陛下亲自划给我家的,这就是我家院子!你们这些天杀的一天到晚想抢我们孤儿寡母的住处。”
一边哭一边喊一边挥动着铁铲砸过来。
向虬髯大骂:“你这妇人才不要脸!明明是大家走的路你占去,反倒成了你的,我今天就拆了你的棚子。”
他说着一头撞开妇人,对着妇人的草棚子一阵乱晃,身后是妇人杀猪般的喊声以及如雨般砸来的铁铲
向虬髯出了气一窜爬上草棚跑走了。
妇人又是喊又是骂,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以及铁甲碰撞,一群卫兵涌进来“抓捕刺客!”“人人接受审查!”“你们一一报上身份,适才在干什么?”“可有见到可疑人等。”
听到前一句话,哭喊的妇人安静下来,待听到后一句话,眼一亮举着铁铲指向草棚:“有!刺客从我家房顶刚跑过去。”
卫兵们倒是一愣,刚要再问,四周探头的民众先喊起来。
“胖嫂,你别太过分了。”
“人家不过是抱打不平,你就诬陷人家。”
“我告诉你,我也早想踹翻你的草棚,你是不是也要说我是刺客?”
卫兵们听的不解糊涂了,首领揪住妇人喝问:“到底有没有刺客?”
妇人没有被卫兵的铁甲兵器凶神恶煞吓到,反过来揪住卫兵首领大哭:“你们要给我做主啊,这块地方是皇帝陛下许给我的,他们三天两头要抢!我们孤儿寡母没法活了!”
围观的民众也跑出来围着卫兵七嘴八舌“官爷,是这妇人先抢了巷子。”“这里本是我们走路的地方。”“她撒泼哄骗官府。”“她不许我们从这里过,逼我们有门难出。”“官爷你要跟我们做主啊。”
搜查刺客的卫兵还没核查这些人的身份,就被围住吵吵闹闹要求判案做主,顿时焦头烂额。
而在其他地方,入门入户入巷爬墙爬屋顶核查搜查的卫兵亦是一片混乱。
陛下慈爱护民官府对待民众便遵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没有划分区域没有登录详细的人口,大家一起熬过叛乱待大夏恢复如常,导致一搜查人人都像嫌犯,人人都来历不清。
向虬髯在错综复杂的城外城中穿梭,爬墙钻窗户骂人吵架偷衣服换鞋子如鱼得水,几番起落游动就变成了一个翩翩公子。
公子轻摇折扇经过一间门前,有人恰好向外倒了一盆水,向虬髯一步跳起,折扇遮挡,还是被溅了泥点子,他还没来及的骂,身后哗啦一声,似乎又有人倒水
那不是水,是铁锁!飞剑!石锤!
向虬髯只能向前,拎着水盆的小厮双手一抖,水盆砸过来,向虬髯以身为剑将水盆撞碎了。
但小厮手里还有两根铁鞭抖出缠住了他的腰身,将他拉进了门内。
向虬髯裹着铁鞭旋动,院内已经张开大网将他罩住。
“头,手,脚,嘴。”
有声音喊着,向虬髯的头被抓起,嘴巴被捏住,双手双腿同时扭在身后,一瞬间被捆扎结实。
“别让他死了。”那声音接着道,“我还没问他话呢。”
向虬髯是个刺客,他从不认为自己永远不会被抓住,他答应武少夫人活着,但每次都做好了死的准备,毒药就在他口中
但这次对方比他速度更快,被按住头,撬开嘴,舌头拉出来,当场死去是不可能了。
但刑讯逼供就能逼出他的话吗?向虬髯无声的大笑,看到室内模糊的身影。
那声音从室内传来:“把人带进来。”
向虬髯被抬进来,由外边到室内,明暗交汇让他的视线昏昏。
这是一间普通的厅堂,厅堂里站着一个修长的人影和一个壮硕的身影
“把东西拿上来。”那修长的身影甩袖子用好听的声音说道。
向虬髯瞪眼表示对不管什么刑具的轻蔑,但适应了室内的眼看到了两个男人抬着一盆花放在了桌子上。
绿色的叶子如同云山叠叠,一朵粉白的花在叶子中如佳人罗扇掩面颤颤。
向虬髯看着花,温柔一笑,死在花下,也是名士风流啊。
一只如花朵娇嫩的手伸过来,喀吱一声,折下娇花
向虬髯温柔的眼神凝固,跟随着娇花来到人的鬓边,看到半边俊美的侧颜,流转的眼波
“我问你。”那个好听的声音问,“这朵花美吗?”